刘大夫轻抚胡须,下巴微微上扬,一副超脱世外的高人姿态。“贾城主有所不知,这是老夫独创的字体,专门用来撰写药方。这样一来,即使药方落入宵小之辈的手中,他们也看不懂。”
好个狡猾的老狐狸,考虑的真是周详。“您就不担心药铺的伙计与他人里应外合,把您的药方卖给别的大夫?”
“嘿嘿……这个就不劳城主大人费心了,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伙计们乖乖听话。往坏了说,万一哪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伙计把药方卖给了别人,如果不知道病人生的什么病,只是照单抓药,不仅治不好病,搞不好还会死人哦。嘿嘿……”
贾方不想再跟刘大夫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刘老先生,本城主应该付您多少金币?”
刘大夫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不见了,又换成了一副超然世外的嘴脸。他端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没有嫌弃茶水又凉又涩。
“于情来说,贾文公子与老夫有恩,老夫本不该收您的钱财,但老夫已命人为他包扎好了伤口,且分文未取。”他又喝了口凉茶,似乎这难喝的茶水能带给他勇气。“于理来说,贾文公子和城主大人虽为父子,但救老夫的并非您,故而金币还是要收的。不过看在贾文公子的情面上,老夫只收诊金,药材的钱就免了。”
贾方冷冷扫了一眼自顾喝茶的刘大夫,心中暗骂了一句贪财忘义之徒。“减免了药材费用后,本城主还需付您多少金币?”
刘大夫放下茶杯,看向贾方,“嘿嘿,城主大人乃万金之躯,维系着一方百姓,老夫为您瞧病也担了不少干系,实在受了不小的压力啊。但这都是老夫职责所在,谁让老夫自幼所学就是救死扶伤呢。嘿嘿,贾城主,您就付给老夫五十枚金币好了。”他看到贾方紧锁了眉头却一点儿不慌乱,“这点儿钱财对城主大人来说可谓九牛一毛,莫非大人嫌多了?”
简直比沟渠里的水蛭还要贪婪,医治一个咳嗽就狮子大张口,竟要五十枚金币,真是岂有此理!若非看在这个老东西是贾文请来,贾方早就下了逐客令。
咳咳——咳咳……
“哟,瞧老夫这记性,差点儿忘了叮嘱城主大人了。”刘大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好像对面的留阳城城主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村夫老农。“一个月内,贾城主不可饮酒,不可吃辛辣之物,不可着凉,不可发火动怒,嘿嘿,还有不可行房。”
贾方嚯的转头,仿佛看见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眼下人族看似欣欣向荣,实则暗潮涌动,野心勃勃之人蓄势待发,自己日夜为文儿担忧,哪有心思在那档子事儿上,再说了自己都多大岁数了。他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漠然说道:“本城主记下了。”然后转向侍立在旁的家丁,“去账房取五十枚金币给刘老先生。”
家丁领命而去。刘大夫等到家丁走出客厅,凑近一点儿,露出一脸坏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莫非城主大人有什么隐疾,老夫方才只顾诊断咳嗽之症,倒是疏忽了这一点。不如让老夫再为大人诊断一番?”
“不必了。本城主除了有些咳嗽,身体康健得很。”贾方避开刘大夫的目光,板起了脸。“本城主有点儿乏了,就不送刘老先生了。一会儿拿到金币,请您自便。”
说完,贾方起身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全然不顾待客之道。
“贾城主,老夫有专治隐疾的良药,包您服用后生龙活虎,更胜往昔。您要不要试试?”刘大夫伸长脖子对贾方喊道。
幸亏大厅里只有他们二人,若是被家丁仆人听到,贾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了。他快步闪进小门,把刘大夫一个人扔在了偌大的客厅中。不过刘大夫最后的话让贾方多少有点儿动心。
“瞧他慌里慌张的样儿,枉为城主。如今但凡有些家业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偏偏你故作清高,守着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不懂得及时行乐。哼!既然老子不上进,老夫一定把儿子引上道。如此一来,老夫的良药又多了个主顾,又可以狠狠敲上一笔了。嘿嘿……”
刘大夫自言自语幻想金钱的时候,家丁捧着一袋金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刘老先生,这是给您的五十枚金币。”
“嗯。”刘大夫正襟危坐,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鼓鼓的钱袋子。“可是你随老夫去药铺抓药?”
“正是小人。”
刘大夫点了点头,“咱们走吧。出了城主府,你把金币交给我的仆人好了。”
“是,刘老先生。”
刘大夫把手臂伸向家丁,后者赶紧凑上前去,腾出一只手把他搀扶起来,另一只手则把钱袋紧紧搂在了怀中。刘大夫在城主府家丁的帮助下,一步一摇地走向大门。大门口停着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豪华车子。整架马车由上等的紫檀木制造而成,车厢顶部为黄灿灿的织锦,四角分别缀着黄铜色的大铃铛,四壁被漆成紫红色,上面镂刻着花鸟虫兽。刘大夫踱步到马车旁边,示意家丁把金币交给两位车夫中的一人。家丁把钱袋递过去,里侧的那名车夫一把抓了过去。
刘大夫准备登上马车,斜眼看见了正在走来的贾文。贾文的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渍隐约可见。一路走来,留阳城的百姓看见贾文受了伤,不时有人挤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长问短,更有人咬牙切齿地要为他报仇。等到听说贼寇已然伏诛,尤恨恨不已。刘大夫扶着胡须,眯着眼睛,观察着好心而热情的百姓和低调谦逊的贾文。静静看了一会儿,他撇开家丁,拽开步子,走向了贾文。
“你们若是想贾文公子的伤势加重,就继续围着他不让他走。”
刘大夫来到近前,沉声斥责围观的百姓们。百姓们一看说话的人是他,顿时闭上了嘴,纷纷退向两边,为他让开一条路。
“贾公子,您感觉好些了吗?让老夫为您瞧瞧。”不等贾文作答,他走到贾文身边,伸出手摸了摸纱布上的血迹,放到鼻子上闻了闻。“淤血已排的差不多了,新鲜的血液正在生成。再过个一两天,伤口就该愈合了。贾公子为留阳城的百姓尽心尽力,上苍也额外眷顾公子。若是换了寻常人,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伤口才会愈合。”
贾文微微点了下头,疼痛让他蹙了下眉。“全赖刘老先生的妙手医术,我的伤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刘大夫眼底滑过一丝无人觉察的得意,然而并不是因为贾文的赞誉。他骤然提高了嗓音,“贾公子,您回到府中好生休养,老夫明日来府上亲自为您换药,而且分文不取。”
“刘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您为我治病,理应收取费用,怎可不收钱财?”贾文摆手拒绝,百姓们却一片哗然。
人群的窃窃私语让刘大夫愈加谦恭,也愈发得意。
“贾公子,无需跟老夫这般客气。以后但凡公子生病,老夫一概为您免费诊治,算是老夫对您的一份敬意,万望不要推脱。”
说完之后他竟朝贾文躬下了腰,慌得贾文赶忙伸出手把他扶起来。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刘大夫把贾文的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中,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贾文公子,您就成全老夫的这份心意吧。若是不肯,下次老夫可就要跟您跪下了。”
贾文望着笑呵呵仿若邻家老叟的刘大夫,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祈祷再也不要生病或受伤。在他感激刘大夫的时候,却不知这位大方的大夫因诊治咳嗽就向他的父亲索要了五十枚金币。换做其他大夫,五十枚金币足够请他们四五十次了。
“呵呵,多谢贾公子。让老夫把您搀扶回府中。”
白发人搀黑发人,留阳城中的许多百姓顿时改变了对刘大夫的看法——他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贪婪和刻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