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班牙到葡萄牙的航线就是沿着海岸线垂直而下,但也不能太过靠近海岸,因为这里是他们的捕鱼区,要很小心渔船后面拉得很长的捕鱼网,而渔船出没的时间都是下半夜,有一个晚上2点,我们的雷达显示我们船后又一艘船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画弧线,足足跟了两个多小时,这就是渔船在捕鱼了。从海上看陆地,陆地都成了山,山头坡度平滑的直接延伸到海里,更多的是仿佛被劈过的悬崖峭壁,依海而建的城市一圈一圈的往上画,宛如扇面一般。这短短两天的航行倒也风平浪静,只是8月18日中午,我们开始向海岸靠近时,被海岸的一股疾速阵风吓了一身冷汗:这风来得突然而猛烈,当时我正在脸朝后看着船尾翻滚的浪花,先生在船舱里,我一个转身,我发现我们的风向掌舵仪正带着我们的船朝海岸的悬崖冲去,我急忙大喊先生出来,先生冲出船舱,抓过转向盘,好不容易调转了船头。疾速阵风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我们的船速在卫星导航仪上不断跳高,曾好长一段时间船速持续在9.5节到11节之间,最高时达到11.8节,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船速的最高纪录。用掌舵先生的话说,感觉船像冲浪板一般,在浪头上滑过。这阵风让我们节约了两个小时的行程。在要达到港口前的一段路除了要小心避开有浮标拉成线的渔网,我们浮在海面上的船就好像刚好跟地面持平,看着沿海公路上的汽车在公路上高低驶过,就像看动画片一样。
凯斯凯亚是里斯本上面一点陆地往东凹进去的一个海滨小镇,不仅是个天然良港,更主要的是这里有比里斯本更好的下锚停泊区。在拉科鲁尼亚享受过下锚停泊好处的我们更愿意用下锚泊船,而不是进游艇港口。因为KIRWIT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新船,我们也还是航海新手,然后再进入陌生的游艇港口停泊,很容易出现失误,给船造成损伤。虽说我跟先生操作停船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但如果可以避免,我们还是尽量避免进港停泊。下午两三点,凯斯凯亚港口已经在望,它前面有好几艘小型的集装箱货轮下锚停泊着,驶入海港,在下锚停泊区星星落落的停了不少像我们一样的远航帆船,船上的旗帜各有不同,是个小型的欧盟区。葡萄牙是横跨大西洋前,离开欧洲大陆的最后一站,跟我们一样从北欧下来的帆船几乎都会在这里停留做补给。也是在这里我们陆陆续续遇到了不少法国船,交了很多朋友,从这里开始,我们不断地告别,不断地在路上重逢。
下午四五点左右,我们把船泊好,太阳依旧大好,先生放下小摩托艇跟儿子去岸上看看,我没有下船的打算,简单收拾了一下船舱,我打算一下小睡,等他们回来。可当我一觉醒来,太阳偏西,一看时间,都快晚上九点了,可是他们爷俩还是没见踪影。我走到甲板上四处观看,发现我们的摩托艇停挂在一艘法国船后,应该是先生找到同胞了,一时半会是聊不完的。人们都说女人在一起话多,但我先生证明男人在一起话绝对不比女的少。果不然,等他们回来就说他们根本就没到岸,在过那艘法国船是打了个招呼就停下上船聊了个半天。在回来上船的时候发现船尾风向掌舵仪的舵板被折断了,应该是在我们靠海岸遇到疾速阵风的时候被震断的。
我们的风向掌舵仪是根据船身直接向加拿大厂家踱身定做的,它的保质期是环球航行一圈,28000多海里路,我们现在航程也不过一千多海里,先生马上给加拿大厂家发去E-mail和舵板震断的照片。厂家的答复很爽快,答应马上给我们把新的舵板邮寄过来给我们应急,并非常诚恳地向我们道歉,这是他们从柚木舵板改成玻纤舵板后遇到的第二起损坏事故,他们还将重做一块柚木舵板随后再给我们。我们给他们留了凯斯凯亚港口的地址,开始了我们悠闲的等待时光。
晚饭过后,由于下午睡的太久,还没有睡意,先生去休息了,我跟儿子在看电影。为了这次航行,我们下载了三个外置硬盘的歌曲,影片,动画片,及各种连续剧。在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听到啪的一声巨响,出去一看,是一大片的烟花在我们头上的夜空里炸开,烟花一簇一簇的向夜空飞射绽开,花色繁多绚丽璀璨,映得夜空光彩夺目,这是凯斯凯亚给我最初的印象,也是我旅程中最深刻的难忘的记忆。
凯斯凯亚是一座依海而建的海滨小城,市中心就面对着我们下锚停泊的海域,在船上我们就可以看见火车站,清楚地看到火车进进出出,从这里去里斯本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在我们的左边是渔船码头,也是我们停靠摩托艇上岸的码头,岸边是一大片的沙滩,沙滩上面就是步行街。步行街的道路是由一小方块一小方块的黑白两色的大理石拼砌而成,白色为底,黑色填成波浪纹。而除了主要的行车道是柏油路,其他的小街小巷都是由小方块的大理石拼砌而成,只是纹路有所不同。凯斯凯亚应该是葡萄牙著名的旅游城市,除了听说过里斯本,但由于澳门曾是他的殖民地,让我感觉上好像很熟悉,虽然这是我第一到达这南欧的海滨之国。这里街上总是欣欣攘攘热闹非凡,就连节假日也是如常,一改北欧城市一到周末和节假日城区过于清冷空荡的感觉。就给我跟仿佛身在国内相似亲切的感觉,他们的商场超市都是全天候营业,早上9点到晚上12点,不停歇,周末也是如此。我们到达的那天刚好是他们音乐周最后两天,在渔船码头的广场上搭着一个很大的舞台,所以音响设备一概齐全,每天晚上天黑以后,都有由市政厅请的乐队为市民游客做免费演出,演唱会结束后,就是烟花盛开时候。在比利时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个曾经在大西洋和地中海独自航行了六年的朋友Thierry,在我们出发前,他就曾告诉我们,葡萄牙是他旅程中最喜欢的目的地之一,并以尤未尽的给我们回忆他在葡萄牙吃过的美食,其中它们的小点心,特别是刚出炉后,微凉的葡式蛋挞,让他思念不已。当我们刚上岸,第一次去超市做采购的时,先生看到超市咖啡厅里的各种糕点就走不动了,我们点了三种不同的蛋糕,和一杯咖啡,先生吃得兴高采烈,除了他自己的,我和儿子的都被他分了一半。作为生长在号称法国美食之都的里昂的法国人,先生对于各种面包和糕点是相当挑剔的,在我们居住的瑞士的尼翁市里,总共五六家面包房和点心铺,也不过只有一家能勉强和他的意,法国人面包是每天都要吃的,每到那家面包房的休息日,为了买先生满意的面包,总是让我很是头疼。到我们结帐时更是大吃一惊:总共才是两块六欧元。这在瑞士,这是一杯普通咖啡的价格,我们再三确认才敢相信。
原来由于经济危机的缘故,经济水平在欧洲就偏低的葡萄牙受到的冲击更加厉害,他们的最低工资水平滑落到六百欧元每个月左右,我先生在瑞士一个月的工资比他们半年的工资都还多。超市里上好的牛肉也不过七八个欧元左右一公斤,比起瑞士五十多欧元一公斤,就连法国都要二十多一公斤的价格,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不仅让我们长期被瑞士超高水平的消费压迫的神经以下轻松了起来,也让在等待风向掌舵仪的舵板到达的时光变得悠闲惬意起来。
凯斯凯亚海滨的水依然是清凉的18度,只是日间的温度都在30度左右,跳入清凉的海水里刚好消去炎炎的暑气。先生一改不爱逛商场超市的习惯,每天早上,他拿着购物袋,带着儿子开摩托艇上岸去做每天的采买,刚开始还只限于超市,后来还去赶菜市场早市;下午我带儿子去沙滩上玩耍,沙滩上满是做日光浴和下海游泳的游人,一位提着冷藏箱,手里摇着铃铛,有节奏的用葡萄牙语喊唱的中年妇女一路沿着海滩走过来,不时有人向她招手让她停下,向她购买她箱子里的东西,她走近了,我看出来是一种小点心,让我想起小时候,家乡的一位老奶奶,每天早上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水糕的情景。那时的我刚好是儿子现在的年纪,我们家住的院子离街市中心很远,经常老奶奶还没走到我们院子附近就已经把水糕卖完了,偶尔还能剩下一些经过院子,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都刚忙篡着急忙赶着出门上班的大人给自己买,有时候晚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水糕其实就是家乡为三四个月小婴儿喂食米粉糕,只是把白糖换成红糖,装在老式的瓷茶杯蒸的,姜黄色,中间还有一个洞,用竹签在杯沿上画上一圈,再一串,水糕就稳稳的竖在竹签上了,吃的时候要小心,吃错地方,水糕就有可能从竹签上掉下去。老奶奶在我们上小学后不久就不见了,水糕在家乡也逐渐消失了,三十年后,在地球的另一端,却让我怀念起它的味道来。我给儿子买了一个,原来是甜馅饼,分香草馅和巧克力馅,儿子要了个香草馅的,吃了两口就嫌太甜还给了我,我吃了下去,确实很甜,只是不知道,三十年后的儿子会怀念什么样的味道。
在凯斯凯亚下锚停泊区的小欧盟里,法国船占的比例应该是最高,让久居瑞士的先生很是高兴。不过,因为我们的船当时是在瑞士买的瑞士船,如果我们要想保留船的瑞士籍,必须我们拥有瑞士国籍,如果要把船换成法国籍,因为瑞士不属于欧盟国家,要换法籍就就必须缴纳关税和通过欧盟质检。KIRWIT的船龄不高,折旧率太低,光关税我们就得至少付五万欧元左右,还不包括欧盟质检的费用,几经周折,KIRWIT换成了荷兰籍。每当我们去跟法国船自我介绍的时候,所以的人都开玩笑说,我们是不是旗帜挂反了(荷兰国旗是红白蓝三色横着画;法国国旗是蓝白红三色竖着画)。在法国人聚集的地方,餐前酒会(l'apéro)是必不可少的。到凯斯凯亚的第三天,就有人来邀请我们去参加一个餐前酒会,他是在邀请其他法国船时,听说我们这艘挂着荷兰旗的法国船的。
这是一段悠闲愉快的假期,在我们相熟的法国船中,几乎都是跟我们一样做家庭游的法国船。我们只有一个孩子,而其他的大都是有两三个孩子,有的甚至有四个孩子,孩子的年龄也从四五岁到十三四岁之间曾阶梯状上升。下午我们不是相约带着孩子们去沙滩上玩耍,就是把孩子们集中放到一家船上一起游戏,傍晚开始,就是各家轮着邀请的餐前酒会。餐前酒会是法国人特有的一种家庭邀请形式,所有的餐点以冷盘为主的自助餐式,最重要的就是各种浅度的葡萄酒和果酒。在法国什么餐配什么酒是很有讲究的,不过对此我没有任何概念,因为我先生戒酒已经十来年了,在家我们没任何酒水,参加餐前酒会,先生就跟孩子们一起喝可乐和果汁。在所有的餐会里,男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帆船和航海,而女人们谈论却是感受。其实帆船和航海是男人们儿时游戏的延续,小的时候,他们玩小汽车,小飞机,小帆船,长大了就玩赛车,滑翔机,而这是帆船就是这群男人的玩具,我们女人是他们游戏中附带的家属。在这游戏中,我们女人的能参与决策的部分很少,除了决定参加游戏和购买帆船的价格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是男人们决定剩下的一切了。我没有刻意去了解其他人是怎么同意参加游戏的,我自己是因为好奇和不安分的天性使然吧。帆船对于男人们来说是一种很个性的玩具,不管是对船型的选择,还是各种配置,都是由个人的特色。就像我们小时候,男孩们热衷的飞机模型,根据基础的原理,再加上自己个人的爱好和理解加以改造。虽说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不是每个人都能亲手打造自己的帆船,但在每艘帆船不管购买的时候怎么样,每个主人都会留下自己的烙印。每个拥有帆船的人都会告诉你,维护一艘帆船的工作是那么繁复,但他们却又乐而不疲。在我们相遇的船只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以加勒比海为航行的目的地,只是在航线上选择停留的地点和时间有所不同。像我们一样决定做长期环球旅行的不多,大多都是决定用一年或两三年的时间在那里转一圈就再回法国本土。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妥协的一个结果,男人们享受在海洋上漂泊恣意的生活,女人更习惯于传统稳定的社会生活。男女之间的平衡才成就了家庭生活。海洋对男人的魅更胜于女人,在路上,我们遇到不少单身的航海者,有的是因为婚姻破裂而浪迹天涯,但更多的是为了航海不惜离家别妻弃子,导致家庭破裂,让我不禁生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感触。
凯斯凯亚也成了我儿子快乐的天堂,他结识了很多跟他一样随父母出海航行的小伙伴,让他忘记了远离原来的小伙伴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