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有时比希望来得更为实际，因为它更真实，也更能考验人的意志，如果你能挺过失望，那么等待你的或许就是更多的希望。
解开的石头在阳光下静静地躺着，围观的买家惋惜地观看着、议论着，对这样的结果很多人都不不太满意，对内部表现如此之好的石头来说，他们的期望原本更高。
马寥一脸沉重地走到解石台边，把两边的现金箱子放到了一起，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块耀眼的石头。
“说实话，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马寥满是沉痛地对那个中年人道，“这么好的种水，居然是靠皮绿。”
中年人站在石头前呆了半天，汗水不知何时已将他的头发浸得透湿，眼前这块他一直看好的石头给他所带来的竟是这样的失望和难堪。不单是他，方才还在台前傲视群雄的林总此刻也是满脸的不信与尴尬。在如此精细的观察之下，两人的判断竟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颜面扫地这个四个字已不足以他们形容此刻的处境了。
莫敢白盐沙，这块享有盛名的老场名料的确表现不俗，不但水足种老，内部的裂纹也几乎找不到几处，里面可用的料相当丰富。可这些料几乎是无色的，只有几丝淡淡的绿色漫不经心地在中间扭曲划过，很像夏日里天空中一闪即逝的闪电。
方才让他们信心十足的那片绿色竟在距离皮壳不到半毫米的地方消失了！
靠皮绿，怎么会是靠皮绿？！林总和中年人不停地在心中问着自己。两人在赌石场上也算是身经百战，曾在很多场合下见过这种靠皮绿，这是种最害人的绿色特征，它风险大诱惑力强，只在原石皮壳下方形成一片大面积低厚度的绿色。
通常擦石看到这样的绿色，很多人都会铤而走险地赌上一把，甚至还会抢着从别人手中高价买下这块原石。只有老手才会冷静地看待这层诱人的绿色，并根据其他表征进一步判断原石中究竟有没有更多的绿。
林总和中年人都不是新手，他们也都知道靠皮绿的风险讲究。之前他们在查看原石皮壳特征和门子内部表现时，也曾考虑过这个，但从门子里所表现出的情况完全可以否定靠皮绿的存在。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的话，他俩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莫敢石是出了名的有绿色级就高，而且多是满绿。”解飞感叹地看着那两半原石道，“既然门子里能见到这么多绿，又是玻璃地子，卖主怎么会傻到拿来出售呢？”
“所以你才那么有把握？”唐悦还没有从刚才那魔法般的转变中恢复过来，“可万一卖主看错了或者是不想承担风险呢？”
解飞笑着指了指原石上门子所在的位置：“从开门子的手法来看，卖主早就知道里面没多少绿了。”
顺着指的地方看去，一层最厚的绿色恰好位于门子的后方，虽然这里只比其它地方厚出一点，但绿色的分布走向是呈波形的，假如直接用高光手电透射进去，很容易就会给人造成绿色分布较满的假象。
林总和中年人看得暗暗咬牙，这门子开得也太是位置了，连大小都刚刚好，可要不是这样，自己又怎么会上当呢？
“缅甸各大场口有很多厉害的高手，这石头如果真的是满绿，就没必要推出这么大一块门子。”吴有道捻着胡子道，“开门子的技法比赌石本身还要复杂，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了。”
经他俩这一说，不但唐悦和马寥恍然大悟，连林总和中年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之前他俩只当解飞是个年轻的新手，却想不到对方的见识远比自己高出许多。现在看来，赌绿的这个举动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了。
“愿赌服输，我林某这次认栽了。”林总上前和解飞握了握手道，“这位兄弟见识过人，今后有机会还要好好讨教讨教。”
赌石场上一向是成王败寇尊敬能者，这林总虽然为人狂傲但在事实面前却也能够认清差距，他现在对解飞的能力已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态度自然也大大地改观了。
赢了赌局的解飞并没有趁势报复，对林总的表态也只是淡淡一笑。赌石场子是个鱼龙混杂的场所，好勇斗狠意气用事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他今天来赌石大会只是为了赚钱，完全没有和人比斗的意思。
“赌石凭技术看运气，我也只是运气好而已。”解飞略带谦逊地说道，“假如开门子的高手自己也看走了眼，那现在输的就应该是我了。”
他的回答不但谦逊而且也借机给了对方一个下台的机会，林总听了脸上不由表现出敬佩的神色，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改刮目相看。
“这位兄弟……我还有些不太明白。”中年人在一旁插话道，“你刚才为什么建议我们从这个位置切下去？”
他的手正指着解飞刚才所说的位置，从切开后的原石上来看，那里的靠皮绿显得比别处淡，几丝不起眼的绿色隐约地延伸至石头的内部。
“靠皮绿往往是外深内浅居多，而这里的表现和别处不同。”解飞摸着那几丝绿色道，“它所表现的绿像是从内部透出来的，在你解石的时候我也注意观察了一下，这块地方的皮壳上有透针松花。”
中年人听得眼睛一亮，连话都顾不上说，连忙又拿起工具在几丝绿色出现的地方打磨起来，粉浆四溅过后，一抹别样的绿色从原石中显现出来。
“金丝绿！”林总也愕然了，他不敢相信，在这块已被认为完全没有绿色希望的原石里竟然还隐藏着一块珍贵的金丝绿！
要知道，这种金丝绿是翡翠器件加工的上品，只要配上静心的设计和雕工，在东南亚市场上将是极受欢迎的商品。这块金丝绿的发现不单能让他挽回方才的损失，就连购买这块原石的出价也能对本对利地赚回来。
中年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继续在原石上打磨切割，在他熟练的操作和精湛的切工之下，那块金丝绿被完整地从原石中取了出来。
“林总，您请过目。”中年人将金丝绿交给林总，手上不由得有些颤抖。
在阳光的透射下，取出的金丝绿愈发显得耀眼夺目，林总将这块金丝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唐悦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翡翠，不禁也盯着多看了几眼，心中对解飞更加佩服，能从几丝不起眼的绿色中发现如此珍贵的翡翠，解飞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眼了。
“之前解石的时候，如果再偏上几分，这块金丝绿就毁于一旦了。”中年人面有愧色地说道，“多谢这位兄弟，要不是你，我陈曦放就成了个暴殄天物的罪人了。”
下刀准，取翠巧，不切废料，这是大多解石工匠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假如一刀下去将一块珍贵的翡翠变成废物，对解石工匠来说便是莫大的耻辱，不但会受到雇主的追究，将来也无法继续在行内混下去。
如果刚才真的一刀切废了那块金丝绿，这个陈曦放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于一旦了。
输了赌局却意外发现了珍贵的金丝绿，林总和陈曦放今天也算收获颇丰了，但两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羞愧，继续寒暄了几句之后，辞别解飞等人，提前离开了赌石大会。
尚未开始真正的赌石，就赚了一百万现金，马寥在那里乐得手舞足蹈，完全忘记了刚才几乎心脏病突发的那档子事。趁着之前他们谈话的时候，唐悦抓住机会连拍了几张照片，像这种离奇而又写实的场面，肯定会成为民俗文化展中上好的题材。她暗暗决定，等展会开办的时候，一定要请解飞到场参观。
“虽说赚了一百万，可这时间也花费了不少。”吴有道悠然地看着三个年轻人道，“前面咱们也看了一圈的石头，现在是不是该正式出手了？”
赌石大会自然是以赌石为主，刚才赚了一百万的确值得欣喜，但这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如果能在现有展示的这十几块赌石中挑到一块上品，那样所能得到的利益远比现在的这个一百万要多得多。
“有道叔说的对，我们的确该正式出手了。”刚才虽说是赌绿，但解飞也同样印证了自己在赌石上的判断技巧，此刻的他已是自信满满了。
通过刚才的赌局，唐悦也对解飞充满着期待，女性特有的直觉告诉她，之后的事情也许将会成为她有生以来最精采经历。
“飞哥，你以后再看中石头，麻烦先跟我们打个招呼。”马寥满脸担忧地说道，“刚才那会一惊一乍的，差点把我心脏病给吓出来，我还没娶媳妇呢。”
“你小子，做梦都在娶媳妇。”解飞笑着拍了下马寥的后脑勺，“知道，下回第一个告诉你。”
“只准你挺身当英雄，不准我做梦娶媳妇……”马寥瞅着边上的唐悦道，“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咱兄弟的交情了。”
听马寥这么调侃，唐悦赶紧低头摆弄照相机，好在脸上刚才的绯红尚未褪去，恰好掩饰住了自己的害羞。
吴有道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再次提醒众人抓紧时间，四人当下迈步向正中的大台走去。
此时，大台上的十几块原石早已花落各家，解飞之前暗暗相中的两块也被人捷足先登了，偌大的台子上只剩下三块表现较差的原石，孤伶伶地无人问津。
“飞哥，这三块石头会不会有宝？”马寥捡便宜捡出了甜头，一看这三块石头无人出价，连忙怂恿解飞道，“咱们上去试试，当中那块那么大，要真开出宝来，那可就发了。”
不管马寥是否怂恿，解飞依旧按照程宝生交待的原则仔细分辨着那三块剩下的石头，来此之前，程宝生曾再三向他分析过“赌石十要”，对赌石不但要“多看少买”，更要“看市观石”。
“看市观石”是赌石十要中关键的临场信条，所谓“看市”是指充分分析赌石场上成交的情况以及其它买家的购买倾向，而“观石”则是依据“看市”的结果客观分析那些销路不好的石头。
能参加赌石大会的买家一般都不是庸手，在赌石上的经验也都相当丰富。在充分的估计和分析之后，他们才会有目的地去购买那些原石，而被他们挑剩下的原石，要么是表现极差，要么就是风险极大。
解飞此刻虽然自信满满，但还没有到自负的地步，就眼前这三块剩余的原石来看，捡便宜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更何况，他们现在也只不过持有两百万的现金而已，一旦赌偏了，那可是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刚才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喝茶休息一下。”打定主意，解飞摇头道，“这批我们不赌了。”
还在兴头上的马寥多少有点失望，唐悦也觉得有些扫兴。可吴有道却十分赞同解飞的决定，在场的买家都不是一般的新手，随随便便就能在他们挑剩下的原石里开出宝来，那简直就是神眼在世了。
果然，直到第二批原石运上大台，依旧没人出价购买那三块剩下的原石，一旁的三张解石台上不断地传来惊呼声和叹息声，看来上品优质原石同样具有风险，刚才购买原石的买家是也各有盈亏。
也许是由于块体不大的缘故，大台上的第二批原石足足有三十多块，在大台边上紧密地摆成了一圈，从皮壳外观来看，粗皮、沙皮、腊皮一应俱全，颜色也是红黄白黑样样都有。
这次的原石数目多、种类杂，其中肯定混有不少臭石，站在大台边的解飞心中暗想。赌石场上最容易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通常一阵预热之后，很多买家的购买欲会有所提升，头脑也不如之前冷静，这时候卖家就会把一大堆原石摆出来，杂七杂八什么花色品种都有。这么一来上去的买家很容易就看花了眼，再加上卖家借机大肆介绍推荐，很多买家便会因此而关注那些被推荐的石头，一轮购买之后成为替人筛选的炮灰。
在静静地站了半小时之后，台上的石头被买家们购去了大半，解石台前也不断地响起了叹息声。
解飞不紧不慢地在大台边走动了一圈，看着台上余下的那十几块原石，从皮壳的状况来看，之前被买家买走的大多是容易出好种好水的腊皮、细沙皮，余下的这些石头则多半是其貌不扬的粗沙皮或不均匀的细沙皮。
“全依皮壳来看石，十人下手九人失。”解飞脑中想起了赌石十要中的另一条，赌石依据皮壳来分辨好坏的确是一种常用手法，但并不是万试万灵的唯一原则，真正的好翡翠未必就藏在所谓上好的腊皮和细沙皮之下，而且由于翡翠原生矿的环境不同，赌石外部的皮壳也会有一定假象产生，尤其是眼前这一块。
解飞正看着的是一块炒锅大小的蒙头料，约摸有二三十公斤的样子，皮壳呈褐黄色，看去十分地粗糙，形状也十分不规则，上面布满了坑洼的缺口，有几处还带着明显的划痕。
但引起他兴趣的并不只是这些，解飞抚摸原石表面的时候，手掌沾上了一层细小的砂跞，这是一种在冲积矿区才能见到的砂跞。按理来说，河床冲积矿区容易看到的是细沙壳和腊皮壳，像这么粗糙的粗沙壳倒是从未听过，而且从色泽和皮壳特征的痕迹上来看，这块石头很可能是大马坎或麻母湾场口出产的。
解飞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下大台上出售原石的负责人，对方则回答说这块石头是来自大马坎场口。
大马坎石以半山半水闻名，块体皮壳通常比较厚，沙皮粗细不一，很少有腊皮壳，多见红黑黄雾，色级一般比较高，但色味往往偏蓝，有时还会有红黄翡出现。
但这块大马坎石的表现让解飞有些不解，这层粗糙的皮壳看着总有些不太自然，尤其是它的块体形状――前宽后窄，左高右低，上突下翘，四棱八角，这和翡翠原石常见的风化外壳很不相称。
翡翠的硬度高，抗风化能力强，表现在外皮上，大多相对突起，其他矿物则相对凹下，这也是通常见到的原石外貌特征之一。虽然不是完全绝对的，但至少每块原石都有相应特征存在。而眼前这块大马坎石除了粗沙皮的颜色和附着物之外，根本看不出哪一点像翡翠原石，说得难听点，它更像是拿来混事的普通石头。
赌石大会不是一般的赌石场子，不单参与的买家有来头，卖家也多是有名的矿主或生意人，如果真的拿一块普通石头来充数的话，这个玩笑未免开得也过头了一些。
掏出预先准备好的十倍放大镜，解飞仔细地在皮壳上观察起来，尤其对那些缺口和划痕，他看得更是仔细。当放大镜移到一处划痕上时，解飞似乎看到了一点与外部石质不同的地方，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放大镜的距离，那点细微的不同处愈发明显了。
那道划痕虽然不深，但在痕迹的底部却形成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可能是在原石开采或运输中重击造成的。裂缝中透出一种光润的感觉，隐隐还泛着光泽，解飞心里一动，难道这石头里面另有玄机？
“飞哥，你的眼光咋老和别人不一样呢？”马寥瞅着这块不成形的石头道，“顺眼的石头一概不看，专挑这种苦大仇深的。”
唐悦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真没说错，看这石头满是伤口和划痕的样子，肯定遭了不少的罪，可不就是苦大仇深嘛？
“缅甸的交通不发达，很多地方只能靠大象来当运输工具。”解飞直起身笑道，“这些痕迹除了开采形成的之外，大多都是在路上摩擦造成的。”
“对，对，所以运费就更不便宜了。”蹲在台上的那个卖家连连点头，“这位先生见识真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买下这块？”
见他如此热情地推荐，解飞心里顿时有了数，像这种表现的多数属于压仓货，虽然也是有名场口出产的原石，但最多只能在赌石大会上做做陪衬，吸引几个专看奇特原石的买家。对这个卖家来说，只要有人愿意出价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皮壳上一不见松花，二不见蟒，粗沙皮的口碑又一向不怎么好。”解飞摇了摇头，叹息道，“大马坎的料半山半水的才有好货，这块完全像山料，赌了很容易赔钱。”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旁边，似乎已经把兴趣落在了别的石头上。
“哎，先生，先生，这石头可是我亲自从缅甸弄回来的。”那卖主连忙叫道，“场口的师傅看过，说只有行家才懂得里面的奥妙，您一看就是个大行家，好坏别错过这个机会啊。”
听他这么一叫，解飞又回过了头，好像“大行家”这个评价很是受用。
“大行家？那可不敢当。”解飞一付很是得意的样子，“冲你这句话，我多少也该问个价。”
“嘿嘿，您大气，行家就是行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卖家暗自偷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一口价，八十万。”
报价刚出口，马寥听着就是一哆嗦，这石头苦大仇深也用不着清算在我们身上吧？八十万的价格买块啥表现都没有的石头，这哪里是赌石，根本就是赌运气嘛。
“八十万？你说的是越南盾吧？”马寥对着卖主就是一个白眼，“我大哥问价那是给你面子，你还真登鼻子上脸了，这石头我们不买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没开高价啊。”卖主一脸的委屈，心里盘算起对方的价格底线来，“要不，你们给个价？咱们也算缘分，合适的我就卖了。”
“你说的是八十万，还价好像就没什么必要了。”解飞也无奈地摇摇头，“对不起，有机会再合作吧。”
话还没说完，马寥一把拽着解飞，头也不回的就往边上走，看那样子是被卖主气得不行了，一旁唐悦连忙跟了上去，小声地劝着马寥让他消消气。
吴有道笑着直摇头，他早从解飞的话语中听出了门道，知道解飞是故意在耍心计，而马寥倒是真的被那价格刺激到了，在这哥儿俩面前还真没什么人能开高价出来。
卖主心里懊恼的不行，好不容易有人问价，却被自己的一时贪心给弄跑了，其实这块石头算上运费也才花了四十万，根本不值那么高的报价。
“六十万！”卖主跺了跺脚，咬牙降了二十万，“大家算交个朋友。”
前面这四人还是没有回头。
“五十万！”卖主豁出去了，这石头在手里压了至少三年多，要是再卖不出去，就真成赔钱货了。
“三十五万。”解飞慢慢地回过头来，报了个价格，“就像你说的，大家交个朋友。”
亏了五万，卖主有些犹豫，这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比押着那四十万要好很多，可做生意的人总不希望自己亏本。
“三十八万。”卖主尽力想减少自己的损失，“我跑趟缅甸不容易，那边可乱着呢。”
解飞没理他，回头继续走自己的，可唐悦却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明白他是早有预谋的还价，再回想前面他和马寥的表现，心里不由有些好笑。
“三十五万，卖了！”那卖主终于顶不住了，跳下大台追上解飞，“您还价可真厉害，我连本钱都亏进去了。”
验货，付钱，握手，双方很快就完成了这笔闹剧般的交易，马寥对这块苦大仇深的石头还是有点看不顺眼，可既然是解飞看中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歪着嘴站在一边，暗自心疼那三十五万。
“有道叔，这石头咱们能不能自己解？”买下石头后，解飞向吴有道问道，“我有些特殊要求，别的解石师傅可能做不到。”
早先解飞就听张得胜说过，吴有道除了消息灵通人脉广之外，在擦石和解石上也很有造诣。当年张得胜曾买下块拳头大小的黑乌沙，让吴有道看过之后，擦了四条绿带出来，转手就卖了十倍的价钱。可后来买主解开一看，除了吴有道擦过的地方有绿外，其余都是杂七杂八的废料，而且那绿色还极其的薄，一般人要是擦狠了，只怕连绿色都看不到。为这，那买主还特意向张得胜打听，希望能够见一见这手眼俱神的擦石师傅。
“成，这里的工具买主都可以自己用。”吴有道慢悠悠地说道，“你告诉我你的要求，我来做。”
当这块大马坎石放上解石台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这哪象一块原石啊，打磨一下都可以做假山盆景了，还真有人会买下这种石头来赌开宝，这样的热闹不看看倒是真的有点可惜了。
听了解飞的要求之后，吴有道有些吃惊，仔细地端详了下解飞指出的那处划痕后，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
一上去，吴有道拿起的第一把工具居然是把锋利的电动金刚石锯，旁边人看着直摇头。人家解石都是先擦后磨再切，生怕切坏了亏本，这位倒好，上来就开切，完全不合情理。有多嘴的说出了这块大马坎石的成交价，一听三十五万的价格，摇头的就更多了。
三十五万，这是赌石大会上出现的最低价，而且比上一个最低价足足低了五十多万。
显然连卖主都绝望的东西，还能指望切出什么好东西来？这下原本打算看看结果的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吴有道打开了金刚石锯，斜斜地贴着石块切割起来，那动作有些奇怪，看着完全不像是在解石，倒像是……
“有道叔怎么像在削土豆？”马寥在边上看着也是一阵纳闷，前面他看到别人解石都是一刀切的方式，像吴有道这样切还不如先用打磨工具擦石来得省力。
“这叫先去土，后去泥，上油打蜡不起皮。”解飞故作神秘道，“这可是上层的心法，你可千万记住了。”
马寥听得半信半疑，念叨着这几句词，觉得好像有些道理，但似乎和赌石又扯不上关系。
“好像是擦皮鞋的口诀吧？”唐悦莞尔道，“春晚的小品上黄宏说过这段。”
她这么一提醒，马寥也记起来了，狠狠瞪着解飞半天没言语。
“也可以用在赌石上，不信你自己看。”解飞笑着拍了下马寥，“马上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啪达一声响，吴有道从大马坎石上切下了一块外皮，显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周围的人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连忙伸长了脖子仔细看着，但由于削开的口子太小，没法完全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吴有道虽然上了年纪，但臂力和腕力却十分的惊人，电动金刚石锯在他手里就像是一把轻巧的刻刀，左右挥舞上下摆动，再加上外面这层粗沙皮壳本就不算紧密，没多久的功夫里面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用水冲洗了一遍之后，所有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块大马坎石里竟然包裹着一块黑腊皮的原石！
“腊皮滚沙！是腊皮滚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惊叹道，“竟然是传说中的走眼王！”
有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自然想问个究竟，那老者清了清嗓子，大概地说明了一下。
这种皮外有皮的现象十分罕见，据说只有在冲积场口才会形成。当风化的腊皮原石被水流冲积后于砂石泥土一起混埋在深层的地下，经过日久年深的积累和外部压力作用，外表会凝固起一层粗沙质地的新外壳。由于特殊的地质环境和矿物环境，这层外壳并不容易脱落或破损，所以从外观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低质粗沙皮。
六十年前的麻母湾场口就出现过一块，当时有几个老手看过后都认为不是好料，结果被一个矿上的工人无意间砸坏了粗沙外壳，这才发现里面的腊皮原石。后来在里面解出了一块高绿的冰种翡翠，当初看走眼的几个老手都惊叹不已，说这样的石头谁看了都会走眼，因此这种腊皮滚沙的原石便有“走眼王”的别号。
“能看破这块罕见的走眼王，这个年轻人的确不简单。”那老者感叹地说道。
解飞听了心里暗道惭愧，虽然自己也曾对这块大马坎石的粗沙皮壳感到疑惑，但如果不是那道细微的裂缝透露天机的话，他也根本想不到里面还会别有洞天。
按皮壳的分类来说，黑腊皮属于上等翡翠原石的特征，一般这种皮壳的原石容易出老种瓜绿或水绿。考虑到大马坎石的特性，如果不出现黑红黄雾的话，那么这块原石的表现就会相当不错。
用水冲过两遍之后，解飞上前仔细看了下黑腊皮的皮壳，上面清晰地盘裹着三条蟒带，蟒带上的松花也十分的醒目。看到这个表现，吴有道和解飞都相视一笑，这是原石能出高翠的显著特征。
放下金刚石锯的吴有道拿起了打磨用的砂轮，稍稍换了口气，提手轻轻地在黑腊皮的表层用心打磨起来，这次才是真正见功夫的擦石。
擦石讲究的是“轻、巧、准、稳”，下手一定要轻，不然很容易将皮壳下的一些细微特征擦去，从而导致无法进一步判断内部情况；擦功一定要巧，不能见皮就擦，要擦就一定要擦出绿痕或绿块，这样才能擦出高价的半明料；擦点一定要准，要擦在松花表现最好的地方才可能擦出绿来，如果擦偏了出现白底，那就叫“露底”，原石的价格就会一落千丈；擦石的手要稳，不管擦出的表现如何，一定要稳住，打磨工具对皮壳的破坏程度事实上是很高的，如果手稳不住，很容易就把不该擦的地方擦去了，从而也会影响原石的价格。
汗珠慢慢地顺着吴有道的脸颊流下，手中的砂轮却稳稳地在黑腊皮上擦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黑皮瓜上被剃刀轻轻地抹去了一层皮。随着表皮上的粉浆堆集，吴有道擦石的第一道口子已经完成了，虽然这道口子只有拇指大小，却用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
用水冲去粉浆，黑色的腊皮壳下露出了一块淡淡的红色，见到这种红色解飞和吴有道的脸色忽地都是一沉，糟了，是红雾！
有红雾的出现就证明原石内部的铁元素已经严重的氧化，这也是严重影响到内部翡翠质量的一个警告。俗话说“红雾出灰地”，红雾后面会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杂质多且不透彻的灰地子，基本属于废料的等级。
和解飞交换了下眼神，吴有道变换了一种手法在其它的几处松花上快速点擦着，擦去的皮壳面积比刚才小很多，大约只有指尖大小，但露出的依旧是淡淡的红色。
几处擦口全见红雾，按行话来说，解飞他们这次就是“擦垮”了。
“可惜，可惜，难得一见的腊皮滚沙擦出的竟然全是红雾……”方才的老者深深地叹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