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朗的天空,秋天总是秋高气爽让人心怡的。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洁白的舒展着,展现着自己的姿态。仿佛天空一直就是这样的蓝,云朵一直就是这样的白。仿佛从来没有过黑夜,仿佛从来没有过阴冷的月光。
南宫祖一家世道中落,从父亲出事之后,偌大的南宫府全凭南宫祖一人在维持。早已没有了多年前的顶极富贵之象。之前的门庭若市,繁华似锦,渐渐在时间和权势的冲刷下褪去了奢糜颜色。偏偏这个世道却是朝上吹什么风,这人们就往哪边倒去。南宫祖下了朝,沿路缓行,看着永昭街上的一片繁华。不知不觉已经打马行到自己府前,马背上的少年一袭绯色朝服,金带束身,墨发入冠,甚是威武。
永昭二七七年十月初十那一夜,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以破竹之势一跃登上云麾大将军的位子,倾荡朝野,百官甚至一时都记不起这个突然崛起的少年是谁。不过人性的更迭,也是速度极为惊人。这个一夜成名的少年,很快就告诉了世人他是谁。百官只觉世事让人叹为观止,南宫齐将军这唯一的儿子如今一夜之间已经奔到了他们遥不可及的高度,而他们从此以后只能远远的仰视着这个被他们曾无数次不屑的少年。
而南宫一脉似乎终于清醒了南宫一族还有南宫祖这么一个人。南宫祖轻轻歪着年轻的脑袋,斜眯着自家的大门。
他看到了二房表哥南宫政的亲随,正在跟府上的下人卑躬屈膝的讨好着。当年父亲失势的时候,南宫政带领着他的家丁都能在府内扬鞭抽打自己,如今自己肩上还有着鞭痕。他还看到了各房的亲随,无一不是和南宫政的亲随一样,各个百般奉承。不过几年的时间,他们已经可以向自己府上的下人点头哈腰如同哈巴狗般了?南宫祖不禁一笑,他已经很少再去想起那些已经过去的日子,但是这些人真的忘记他们曾经做过些什么了吗?
轻夹马肚,掉转马头,少年策马向城外的方向行去。
“主子,不回府吗?今天跃姑娘她……”宋笛打马上前,询问道。
南宫祖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看向守在府外的众人。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之前被氏族冷落,被氏族同胞欺凌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无力。他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那么的坚韧,一遍又一遍的告诉着自己必须撑下去,站起来!而看到如今氏族如此的奉承,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难道自己要的不就是这样吗?不就是要站到让他们只能仰视的位置吗?
“派人回去告诉陈六,今天我们不回府了。还有,收下门前那些亲随的礼,但是不要放任何人进府。”南宫祖沉沉道。
“是。”宋笛思索了一下,问道:“氏族那边的礼也要收吗?”
“什么氏族?”南宫祖看向宋笛,轻声道:“他们南宫一脉愿意送,我为什么不收?谁来送礼,都给我照单全收!况且……”南宫祖眼神变得模糊起来:“我和南宫有何关系?早在几年前,我就姓南,不再姓南宫了!”
宋笛点出一个部下,示意让其回府传口信。后又转向南宫祖:“那舒兰姑娘和跃儿姑娘……”宋笛问道,唯恐主子一时忘记。
南宫祖一顿,眉头轻蹙,许久后沉声道:“若是兰儿……”,南宫祖忽然不再往下说了,他想起了那天夜里游走在刀剑血腥之中的年轻少女,那面对千军万马却丝毫没有惧色的胆识,不可逼视却又是那么的柔弱。停了片刻,南宫祖突然一声嗤笑:“算了,告诉陈六,无论今天晚上府内发生什么时,府内的人都不可以插手。”
宋笛一怔,赶忙道:“少爷,跃儿小姐在这里没有任何部下,她会出事的!况且她伤还没有完全痊愈,您……您真的不救吗?”语气里无不在透露出慌张和乞求。那一晚单陌孤身一人浴血奋战,却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女,让人在震撼的同时也是充满了疼惜。如果她的结局还是会死在刀剑之下,真的太痛心了。
“我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养一个废物,我带她回来不是为了要我分出人力来保全她的!”马背上的少年用力挥下手中的短鞭,身下的俊马随即在永昭大街上驰骋起来,俊马上的少年眼神阴霾剑眉寒立,薄薄的双唇轻抿成一条直线。马蹄飞扬,沿路荡起的厚厚尘埃,渐渐被和煦的阳光压下,终于缓缓落回土地之上,仿佛不曾在空中翻飞,仿佛还似从前,不曾移动过分毫。远处的人流闻声惊恐避让,蹄过人静,那被冲出的笔直的路,在那人身后,终是又恢复了拥挤。
宋笛停在原地,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之内。打转了马头,向南宫府驾去。
还未奔到门口,就看见在府外扬头张望的陈六。陈六见到宋笛,立刻快跑过来,边跑边说道:“少爷是不是不回府了?”
宋笛看着陈六,重重点了一下头。
陈六焦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别管这事就行了。他的意思……”宋笛沉眉想了想,他又怎么会知道南宫祖到底是什么意思?冷笑一声,沉声道:“看结果吧。”
陈六牵着宋笛的马在身后跟着,听到宋笛这句话不由的一怔,后又跟上来说道:“刚才来的那些人,已经照您部下传的信儿把礼收下了。主子说舒兰姑娘和跃儿姑娘的事,不用我和小七管了?”
“不用管了。”
陈六在身后叹了口气,不再问什么,牵着马儿向后院走去。
“陈六!”宋笛唤住牵马的人,吩咐道:“不用安置它了,我一会儿要出城。让小七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和我一块出城!”
陈六听言,又是一叹,将马栓好,去找小七了。
“什么?少爷真是这么说的?”小七一个踹起,横眉竖起,满肚子的怒气。
“没办法,咱们都不能帮忙。”陈六叹道。
“跃姑娘才十岁!她又没有援手,身体还没有养好!”小七愤道。他不明白,舒兰这件事情,既然主子早有打算,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做?
“宋护卫已经什么都算好了,你快收拾吧,一会儿跟他出城去。他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些日子,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小七两眼一睁,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去!”小七往凳子上一坐,愤道。
“由不得你!放心吧,有我呢,我知道怎么办。”陈六上前一步帮小七把匕首和佩刀拿了出来。
小七定眼看着陈六,陈六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却已经在南宫府做了十年的管家。他的处事能力和忠诚度自是不用怀疑,府里有不少人都是陈六培养出来的,连自己都是陈六一手带出来的,对他自然放心。于是不甘愿的伸手接过来,将匕首配好,又收了两件夜行衣和干粮。
一切就绪,小七盯着陈六,一字一字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跃姑娘有意外。跃姑娘见多识广,她前两天教我的拳术我还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轻:“她那么相信咱们两个人,你可不能让她有事。”
小七很矛盾,跃姑娘说不用别人帮,怎么少爷也这么说?跃姑娘是自大了一些,可终究是不想让她有意外。一直想着就算陈六和自己不去帮手,少爷肯定会援助的。谁知少爷居然会这么做?罢了,跃姑娘就算出事,也不会有性命危险吧,不然少爷是不会这么放心就走的。毕竟,那日带跃姑娘回府,绝不是为了要让跃姑娘死在自己府内的。
终于,夕阳也渐渐沉了下去,各院下人开始掌灯。这些日子白天的时间越发短了,夜晚早早的来临,街上的喧闹渐渐退去,世间的万物渐渐归隐,等待着第二天的黎明。
而有的人,却在等待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