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大去之后,并无什么太大的异动。李炎本身就已是个废人,属于他的势力早已飞灰。不是被拔除,便是在事变之时就已经倒戈。况且李炎当时做事过于狠决,他的逝去,只带来了一个效果:玄元的百姓无不在感慨,上天有好生之德,终于将这个畜生收走了!
校武场。
“南宫政升为队长了。”李墨坐在军帐中,有些担忧。
少女这几日尤其感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年来,她做这个校尉,虽然每隔一个季度便会换一批新兵的面孔,但是她仍旧做的比较上心。对于一个国家的军事方面来讲,她这一关其实并不重要,连海选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简直就是在给一些身体不残疾的前来报名的男人讲述一些简单的军人知识。就像是现代学校对学生的一种军训一样,普及一下而已。
因此在她这校武场里,一年内更改了不少的校武场的关于军人晋升问题。等到他们从这里一走,进入新的环境时,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在这里的任职只是作为一个参考并无什么额外的待遇。
她一直觉得关于每个营的管理让他们自己选拔这一点是非常客观,又是很激励人上进努力的事情,并且还能为她省去不少的工作量。直到最近南宫政的连连上位,终于让她感到无语。
他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次晋升。
“你!”少女手臂向前一伸指向门口把守的一名士兵:“把南宫政给我带来!”
“慢着!”李墨连忙出声制止:“你要干什么?”
“他表现这么优秀,我会见一下不应该么?”少女眉头一收,反驳回去。
“从南宫政回到玄元开始,你们多次碰面都相安无事。如今他到了你的地盘又从没受过你半分刁难,你若是在这风头上会见他,就不怕他升的更快么?”李墨急道:“好坏人人都知你在明面上是不可能为难于他,不知祥情的人又会以为你有心提拔,以后在这校武场,他不就平步青云了?”
少女一怔,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席话。
“豆芽……”
“怎么?”李墨瞧着她那奇怪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退了退身子:“怎么了?”
单陌抿了抿嘴唇:“你有没有发觉……”说到这里忽然止住,扫了一下门前的守卫,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说话比以前麻利多了?”
李墨一愣,顿时有些窘,一股红潮霎时间涌了上来,极是可爱。单陌转过身来,正面面对这个小红虾说:“是不是暗地里一直默念绕口令训练自己呢?”
“我我……我……”
李墨我了半天还是没有我出一个完整的话,单陌扑的一声笑了出来,银牙皓齿笑容灿烂,晃花了少年的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单陌突然猛的蹙起双眉,笑容瞬间收拢,突的转过身去盯向大敞的帐帘外。秋风扫地,奈于地表温度被整个夏天已经烘烤的很高,以至于吹袭进来的秋风,仍是有些温热。
少女下一刻便从椅凳上立起身来,眯眼瞧向门口。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却偏偏不发的小兽,只等着下一刻会出现的异动。
这时,李墨也看出单陌这个样子不像是在和他逗趣,转身看向门处时,门外的两个守卫正好齐齐的行起了军礼。
可见来人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南校尉!”
单陌没有应答,心里却打起了小鼓。这人未到却声先到的男声,她已经听出来是何人。尽管她明知光天白日,又是在她的地盘,来人总不可能会过于嚣张,但仍是蹙起眉想不出这人有何贵干。
一对将靴踢踏入门,男人从军帐一侧跨进,行置门前九十度一旋,高深一笑:“南将军,好久不见。”
少女一笑:“白大将军,真是别来无恙。”
白鸣豪迈一笑,大步跨了进来,一身将服带进一路风尘:“我还怕南将军不记得在下了。”
单陌侧身礼让:“说的是,若不是今日您光临校武场,我还真是记不起来。”
白鸣也不计较,侧过身向李墨抱拳:“王爷。”
李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鸣刚要续而说些场面上的废话,一旁的少女突然出声。
“白将军,您也知道什么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这个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单陌收起笑意,一脸的严肃很是不欢迎:“您是来干什么的,就请直言,莫要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惹的人人不快。”
白鸣一声冷哼,眼神不屑:“还从未听闻哪个下级能用这种口气跟上级说话的,南校尉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靠野路子挺的腰板儿了?”
末了,男人突然俯下身来,遮去了一小片光亮压了下去:“跟我说话,你的腰,可不能这么直挺挺的。”
单陌眯起眼眸,涌上的并不是愤怒。白鸣不是小人得志,本不应让她鄙视,她的态度虽然言词之间尽是不欢迎,但并无任何嘲讽。眼下白鸣这番话,却十足的显露出他的肚量是何等的狭小。
“白将军,”一旁观立已久的白衫男子浅浅一笑:“这帐内,若是论起身份,您这番话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眼看着白鸣上下一个偷偷打量,李墨又笑了:“您也看到了,我这一身便服现在立于军中,就自然没有官阶之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拿官职压人,没让你行跪拜之礼,已很是客气!”这一番话说下来,从慢条斯理到咄咄逼人,最后一句已十分强势足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
看到白鸣脸色骤变,李末斜坐下来,话锋立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十分的温婉:“不过本王相信,白将军乃是名门旺族之后,摆官威或是欺凌女子之事,是做不出来的。”
白鸣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把话题错开:“我是来提人的。”
“提什么人?”二人异口同声。
白鸣睨向二人:“南宫政。”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早前单陌刚刚当上这个校尉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情况。上面的将军直接派人过来提些士兵去自己的帐下。基本上就是一些关系户,走了些后门,到那些将军麾下也是有一些关照。又或是有些士兵的确是有些才干,在她这里呆上一两个月便渐露锋芒,有些校武场的守卫被某些将士拢络,便会向一些将军的副手推荐。毕竟,有哪个将军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士兵优秀出色呢?这其中夹杂着人脉关系,或是一些金钱交易,以至于一些士兵还未从校武场毕业,就已经有了好的仁途。
如今,白鸣来向她提这个才来到这里半月有余的南宫政。
首先,南宫政来的时日太短。况且南宫政来到这里除了升了几个不疼不痒的职以外,他还什么都没干。这一点上,不能怪单陌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南宫政所受过的屈辱,换成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白白的在这校武场呆上一段时日,只等着将来的分编就乖乖走人吧。
其次,一个将军亲自过来提人,这也是从未有过的。若说是因为南宫政的身家背景比较不一般,这也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要知道,白家与南宫家向来两不相干,虽然同为门阀,但并无什么交集。之前在宫变之时,更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当时已经是各为其主,相信在那次宫变的时候,上面的人打着明面上的大仗,他们这些分支也没少在暗流里互相攻击。
这些分析极为迅捷的在单陌的脑子里打了一个回转,面上全无任何异议和惊讶的情绪:“来人,让白将军登记一下,派人去营地通知一下南宫政,马上就能走人。”
“还有,”少女抬起头平视过去:“不用他来专程过来走什么场面上的礼,收拾收拾就走人吧。被白将军看上,也是他的造化。”
白鸣被她这样的反应一时给冲愣住,显然有些回不过神,竟对不上话了。
李墨在旁偷偷的窃笑,持起茶盏遮掩着不屑。
心头有些幸灾乐祸,若论起反应敏捷,白鸣又怎是单陌的对手?白鸣若是想在气场上压上这个女子,那他这不就是在找墙撞么?
也不看看这是谁看上的人。
登记完毕之后,白鸣站在那里突然有点不知该干什么的好。
单陌看了看薄子没有问题,瞥眼过去看到白鸣还没出去,上下一扫探问道:“白将军还有事?”
“没,”白鸣突然被点到,竟如一个受惊的孩童,大眨着双眼:“没事了。”
少女额头向门处一个斜扫,意思是那你还不赶紧滚?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立场立时更换。一身将服着身的男人此时再没了任何气势可言,连招呼也不打,竟直接转身走人了。
李墨终于破功扑嗤一声笑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他忍的万分辛苦,白鸣简直就像个哑弹,冲劲十足,却闷死在自己制造的气焰里。
少女脸部抽筋:“我还道你长本事了,难得的隐忍不发。”一个白眼翻过去:“原来是在旁边忍笑?你也不容易,以后在这种人面前用不着给他面子,笑就笑了,你这身体本来就弱,再忍出个内伤来。”
男子在一旁伸出手掌来上下用力的抚着自己的胸膛,平稳自己的呼吸使劲的往下压着笑意:“你说说,白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二愣子?”
“我看这白鸣,一辈子也别想从你这里讨到便宜。”男子轻笑着说道。
单陌懒的搭理,站起身来将薄子放回原处。
“喂,”李墨在身后仰着脖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守在门品的两个士兵一听此言,立时踱出门外十分有眼色的将帐帘放下。只听整齐的踏步声响起,那二人已十分自觉的走远了。
单陌走回桌前白了一眼,虽然是瞪了一下但却并无真正的不悦,反而带着几丝的喜意:“你下次能不能换句话来支他们走?”
李墨将她的茶盏添满:“这招最好用嘛。”
水注清细,稳稳的落入盏内,激起小小的水花,却十分乖巧滴滴没入,没有倾溅出一毫。
“他们已经有动作了,想必是……想必是要借李炎大殓之时把南宫政提上去。”男子灵眸浅垂,幽幽道。
少女深吸一口气:“但愿只是如此,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就好。”
见她一副担忧的表情,李墨探头询问:“不然,想办法把他干掉?”
单陌眉头突的皱起:“这事我都想了一年了,现在他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照样没辙?”语毕突然很是奇怪的看着他:“你想用王爷的身份胡乱给他个罪名把他整死?”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李墨撇了撇嘴:“不过是想为你解解忧,看你天天因为南宫政发愁,我这不是想……想帮帮你么。”
“说好了不管他了,咱们走咱们的。”单陌抿了口茶,突然压低声音道:“李炎一死,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机会。对我们来说,更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了。”
男子笑的眉眼都快瞧不见了:“二哥倒是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了。”
单陌也笑了起来,万分的喜悦就在这帐内毫无任何遮掩,她终于能够真正的笑上一回了。由于她自身十打十的为自己将来的日子感到高兴,也就忽略了男子的笑。李墨的笑,自然也是因为很是兴奋和喜悦。但是单陌忽略了一点,这些上位的人们,和李墨也是有着血缘之亲。如果她在此时少一些欢喜,抽出一丝来想到这一面,她会不会觉得后来的事情其实早就在这个时候给了她预示?
然而如果人人都能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那也就不称为人了。上天不会给人完美的思维和神经,总有些地方是留白让人思虑不到的。
对于李炎的死,在那宫中的一景冲击之下,她的确有些动容。然而那种悲怆却并非因为李炎这个人。
那是对于一种人性复杂的感慨,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于李炎,就是大势已去,其人也悲。
在权谋之上,大家都卑鄙。
李度的上位,并不见得就比李炎高尚。如今的尘埃落定纵是有万千愁绪,四个字也足够表达。
时不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