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凯轩捧着茶来到缘亮身边坐下,缘亮目光垂下,不去看他。
“感觉头痛了吗?”声音有点低沉,是因为想温柔而温柔不起所致的。
他不说她都不觉,一说她就感觉到头好像被劈开一样痛,她欲伸起手按额头,却发现这只手打着点滴,抬到一半也放下了。
他赶在她另一只手伸起来之前伸出手抚上她光洁白净的额头,然后轻轻替她揉着,从额头到脑门。她捕捉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一眨眼一蹙眉都尽收眼底。
她发现,虽然他没有柔情似水,但频频蹙眉,有责怪,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快乐,可是下一刻她又告诉自己不要沦陷,不要眷恋,他是毒药,必须戒掉,否则只会一天天一点点一滴滴的把她身上的骨肉剜掉,最后走向灭亡。
“还痛吗?”他轻问,声音是很久没有过的柔和。
她不作声,他又说:“喝点醒酒茶就很快好了。”说完拿起刚刚摆在床头柜的一碗醒酒茶舀起一匙送到她嘴边,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似是眷恋,又似是犹豫,其实是犹豫着该不该眷恋。
茶来到嘴边就毫无知觉的喝起来,一匙一匙的喝光了,好像很乖,让许凯轩的心回暖了好多,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真相之后,他们几乎从没试过这样和谐,她从没试过这样乖。
“为什么有事都不给我电话?”想起这个他又责怪起来。
他从地面捡起被她吐得肮脏不堪的她的手机的时候分明看到她把手机翻到了拨电话这一个界面,上面正是他的号码,只要对着绿色的键按一下就可以拨通他的号码,就可以让他来救她。而从这他可以知道她心里依然把他当作最重要,最值得依赖的人,出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但接下来她的答案却震惊了他,“因为突然不想活。”淡淡的一句。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久久不动,感受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人气?
“这样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孩子了,看看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是不是好可爱,是不是很乖?”
她声音无比干涩,听起来格外的凄然,再加上她佯装幸福的表情,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他体内,狠狠的抓着他的心,很痛,痛得几乎要窒息。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好像布满黑线。那个孩子,他们死去的孩子,那一天,看着他从她体内流死出来,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心像被掏空,身像被割掉一块肉那般,是痛,是绝望。直到现在那一幕依然是他的噩梦。所以这些天他都不敢提,而她提了一次就再也不提过,他以为她已经放下孩子这件事,却不料她如今的疯狂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
看到他的反应,她心底很痛快,脸上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划过一丝阴冷。还以为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孩子,半刻意的刺激一下他,想不到成功了,原来这个孩子也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痛。她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想让他早点原谅她,用对她的内疚来淡化对她的恨意,早点从心理牢笼走出来,而她也可以重新开始一段平静的生活。
“你胃受不了,以后不要喝酒了。”很久他才找到话说。
“是你说的,你伤心失眠的时候喝酒就可以睡得昏昏沉沉,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愁,我只是学着你。”
“但你不同,你胃不舒服,你是女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自己?”他加重了语气,责怪她。
折磨,他终于承认喝酒沉沦是一种折磨了,“为什么四年来你可以喝酒折磨自己,现在我却不可以,不公平。”
“因为……”话一出口,许凯轩却发现根本无可辩驳,抿着嘴深呼吸了一口气。
米娜在酒吧一觉醒来顿觉头昏脑涨,使出浑身解数爬起来,拍拍脑袋,只见郭璟背对着她而立,手里端着一杯酒,时不时闷闷的喝一口。昨晚的两人纠缠在沙发上的一切刹时犹如电影一般回放在脑海,她害羞得脸也红了。
蓦地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衣服已经穿好了,想必是他替自己穿好的。
“郭璟!”
郭璟缓缓转过身,望着她,眼神略带一丝哀戚,带着酒气的醇厚声音传出,“到广州签售的事我推了一天,让你好好休息。昨晚我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米娜低下头,想了好久才抬头正视着他说:“我答应你,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心里还不能放开他。”
“我会帮你放开他的。”一句话,就是他最好的答案。或许每个人曾经都会固执的去爱,明明知道对方心里一直爱着另一个她,但就是无法放下,不能固执一生,就需要有另一个人去帮她解脱。
尚清亮被派下当部门部长,心里有气愤,可是因为尚森现在还躺在病房,自己势单力薄,再加上许凯轩诱人的条件,他不得不屈服。
而陈冰这里,知道许凯轩把缘亮藏起来每一天都在痛恨交加中渡过。他不顾陈立伟再三劝慰,毅然私下联系尚清亮,提出要帮助尚清亮从许凯轩手中夺回股权。尚清亮早有此心,因为无此力才甘心被许凯轩压在底下,现在陈冰说要帮他,他的野心瞬间满血复活了。
他们谁也想不到许凯轩已找人盯着尚清亮,因为他不笨,尚清亮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安安分分?他们见面一事他早已知道,视若无睹只是因为他在想着办法,想办法让尚清亮找不到理由与陈冰见面谋划奸计。
缘亮身体刚好又开始到许家干活,没有人逼迫她,不过是她想做好本分,赎罪。白天,在一个中年女佣冯姨的带领下她才被允许在许家搞搞清。此时她正跪在地上擦地,冯姨站在厨房门口一直候着她,眼神显出深深的阴鸷。
差不多擦完的时候,缘亮终于松了口气,总算快解脱了,挺直腰伸手往后锤了锤。就在这时冯姨走出来故意装作不小心把一桶水踢倒,“哎呦!”一大桶水翻倒地下,很快蔓延四方。
接着开始了她的咒骂,“你搞什么啊尚缘亮,你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干活还笨手笨脚,不想干就给我滚蛋!”
缘亮一声不吭,不想跟她计较,她踢翻了就再擦一次,大不了一整天都擦地,反正也要做,做什么又有什么不同?
何况,冯姨要难为她绝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她不相信一个下人也能这样颐指气使,唯一的可能就是,冯姨是金颖珊刁难她的特派人员,难为得有多苛刻就多苛刻!
见缘亮一声不吭,冯姨恼羞成怒,指着她愈骂愈激烈,“告诉你,半小时之内擦不好地今天就休要吃饭,等少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缘亮越听越觉得好笑,真的笑了一下。这个冯姨真以为自己是管家了,她这些话只适合骂专业佣人,对她简直不适用。
她来这里低声下气不过是想要许凯轩痛快,而不是为了一顿饭。她想吃饭完全可以自己出去买,尚氏集团虽然被许凯轩掌控,但尚家依然掌握着差不多一半的股权,总的来说,她还不至于没钱开饭,还不算是一个落难千金。
她继续擦她的地,至于那个冯姨后来骂了什么她听得不清不楚,也没兴趣深究,就当狗吠。
她们不知道许德文刚好从外面回来拿东西,在门口看了全过程,他的双目从没在缘亮脸上移开过,被她的不卑不亢不在乎所震撼,被人骂,被人刻意为难,心里素质要提炼到多高的层次才能做到这样,而她做到了,一个千金小姐做到了,她的眼神是有多清澈多坦然。
他忽然间很怀疑他是不是错怪了她,其实他打拼多年的别墅不是她毁的,不过这种想法紧紧维持半分钟,然后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就上楼拿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