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名叫红莲。这是我在跟着王胖和她去往他们口中老祖宗的府邸时，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的。她会一点小法术，据说是曾经跟着一位非常有能耐的道士学过。只可惜，没学多少年那个道士就死了，所以她就只能勉强成为学道路上的三脚猫。说起来，倒是和半吊子的我有很多同病相怜之处。
至于秋白，初见他时，他比红莲要神秘得多。大概是因为红莲比较小，又是女孩子，性格又比较开朗的缘故吧。我和秋白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们老祖宗府邸的小洋楼里，红莲张口把他叫下来，想求他帮忙救徐骏。可见他的能耐要比红莲大。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秋白心里总有一点疙瘩。他那双狐眼比红莲要灵动，却灵动中透着点奸猾，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不过，不管是红莲，还是秋白，这两个人的声音都给我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觉，我仿佛就是在哪里听见过。
“秋白，秋白，你帮我救救他嘛！”秋白刚刚下楼，红莲就上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我和徐骏面前，狗腿地跟他赔笑脸。
“不救！死定了！麻烦！”秋白两个眼睛看都不看我俩，就直接望天诊断，然后用力挣脱开红莲的两个爪子，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身子一歪翘起了二郎腿，再冲王胖抬了抬下巴道，“让他吃了毁尸灭迹吧！”
王胖用手捂着脑门上的淤青，一直低头忍着不说话。红莲两个眼珠子溜溜地转，继续过去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跟他求告道：“哎呀，不麻烦，不麻烦！你就把他肩膀上剩下的那两把火点起来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会做！”
“这还不麻烦？！”他再一次挣开红莲，道，“我还没说你们俩呢！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把活人带进来！”
“我们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红莲娇声道。
“我不管啊，你们两个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我可不负责！”秋白一边指着我和徐骏，一边道，“老祖宗早就告诉过你们，搬出去住可以，但是要安分守己。你们俩自己好好想想，搬走之后都干了点什么？尤其是这个死胖子，不是隔三差五闯祸，就是大包大揽搅和上身，我们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你上次不是已经救过他一次了嘛！再救他一次能死啊？！”王胖终于抬起头，朝秋白嘟囔了一句。
“……我去，你也有今天，谁干的？！”秋白看着王胖脸上的淤青愣了愣，没来由一句吐槽。
王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死亡目光朝我慢慢地移过来。我默默地冲他们笑笑，不好意思道：“……我！”
“你打的？！”秋白仿佛这时候才关注到我，“看不出来啊，你这神棍画符念咒不行，居然敢打他？！干得太漂亮了！”
“神棍？！”我突然对这话有点印象，但是这个形容词让我有点不太爽。或者说，比起王胖，我现下更想打这个嘴欠的货。
“不帮忙就别嘚吧嘚了！TM小心老子早晚吃了你！”王胖终于忍不下去骂出口了。
秋白闭上了嘴，眼睛里坏坏地瞥了王胖一眼，嘴角似乎还有点小得意，仿佛就是在等着他这句话。红莲懊恼地推了王胖一把，气鼓鼓地往他身旁坐下来。王胖似乎也觉得这话出口太快，但又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收场。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却一下子显得有点僵硬。
我终于知道红莲和秋白到底是谁了。他们就是当初我帮何星招魂失败之后，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在我旁边说话的人。那时的他们，和王胖一起，也有着和今天差不多的几句对白。只不过，那时的我整个脑子混混沌沌的，一直以为是做梦出现的幻听幻觉。可今天我再次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知道了那不是梦。
“死胖子！”我突然放下徐骏，整个人跳起来一把抓住王胖的衣襟，“说！何星是不是你弄没的？！”
王胖他们三个被我突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红莲赶忙抓住我挥起的拳头：“哎，你干嘛？！”
“喂，喂，喂，干什么呀？！老夏！”王胖双手本能地捏住了我抓住他衣襟的那只手，“那破事儿不是我弄的！”
“哎，小子，那次的事儿可真不赖他！”秋白倒是淡定得很，依然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倒了杯茶喝着，“弄死你那个朋友的，不是他，是你自己！”
我？！是我自己？！何星的死，是因为我……
我脑子里猛然一个嗡声，连同整个人一起懵在那里。后来，在恍恍惚惚中，我隐约听到他们讲述起当初的那件事情。那天，我答应了何星帮他招他女朋友的魂，王胖暗下里觉得是不太妥的。所以，他就联络了红莲和秋白。因为某些原因，他们都没有及时阻止我。以至于半吊子的我画错了招魂幡上符咒，才会害死了何星。最后，是红莲和秋白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大祸。他们还替我做好了一切的善后工作，这件案子才没有落到我头上。
所以，真正杀死何星的人，是我。
不知什么缘故，秋白终于答应了救徐骏。于是，他们三个手忙脚乱地把徐骏送到了楼上的某个房间施救。至于我，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或者该干什么了。我杀了人。真正意义上的杀了人。虽然红莲和秋白他们替我善了后，但我的良心告诉我，那是事实。我该向徐骏自首吗，还是就这样过去得了？
我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我那双手，仿佛依稀还能看到上面沾染了鲜血。我的手上原本是有跟普通人同样的掌纹的，可自从那次对付四交道鬼之后，我手上就多了两条被木刺割开过的伤疤，成了相学里的断掌。相书上说，男儿断掌千斤两。我确实曾用这双手救过别人，也曾用这双手救过自己。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这双手还杀过人……
“别胡思乱想了，老夏！”没想到，最后看见我在那里发呆，走到我身边的竟然会是王胖，“当初我就是怕你见到我问东问西的，才一声不响走了。”
“你的脸……还疼吗？”我看着他默默的呆了半晌，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道，“对不起……”
“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怪你！说穿了，大家都有错！”王胖随意往桌上倒了一杯茶给我，“那次就死何星一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不是秋白有定风珠，还指不定出多大的乱子。你也别多想了！老实说，就算真让你招来了，何星也跑不了！”
“为什么？”
“你没瞧见他那走火入魔的样儿吗？！你以为你给他招来了那娘们儿，大家见一面，哭一场，他就真死心，肯各走各的了？”也不知道是王胖想安慰我才故意这么说，还是事实真如他所言的那样，“得了吧，你是没瞧见这小子屁颠屁颠跟着吕浩走的那样儿……”
“他不会是自己愿意的吧？！吕浩又是谁啊？”
“啧，冥警！就是鬼差！何星为了他那娘们儿可算是情真意切了，一听说下去吕浩能帮他找着人，特么乐得就差没跳起来了。”王胖说起来还有一脸的不屑，“我们又不是鬼，活人好管，死人就不好管了。一个不留神还得落个挑起事端的话柄。所以我们一般都不跟冥界那帮家伙打交道。不过，吕浩是例外，他是我们的老关系了，何星反正自己愿意，我们就让他上来带走了。哎，就连上回，要不是有他帮忙，里面那个警察早下去见阎王了！”
“你是说，徐莹那件事？！”我突然发现，在我不知道的背后，原来是他们一直在保护我和我身边的人。
“哎，你知道了啊？！”王胖似乎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用眼睛看，用脑子想啊！镜子都烧成灰了，还不明白吗？”我无语地回了他一句，“徐骏好歹也是个警察，连这么点破事儿都找不着，他还用混吗？”
“嚯，长进了你啊！这都能看出来了！”王胖笑着拍了拍我地肩膀，引得我也笑了出来，“笑了，笑了，那就是没事了！刚拉长个脸吓我半死，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我莫名地一阵苦笑，转个话题道：“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镜子你们怎么烧成那样子的？”
“哎呀，那就说来话长了！”王胖仿佛整个人放松下来，瘫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想了想道，“总之，就这么说吧！那个女鬼呢，是这一片儿的钉子户，害了不少人了。今年地府出了逮捕令，吕浩是过来抓人的。结果人家不肯走，还缠上个警察做挡箭牌。你知道同行是冤家嘛，下面的警察跟上面的警察交流不上。所以呢，他只好来找老家伙帮忙。那可是个十年的厉鬼，抓起来可费工夫呢！不过，老家伙亲自出手，再陈年再厉害的鬼也没用。人家二话不说就一把火把她那镜子老窝烧了，她没地方躲，就老老实实被抓走了呗！”
“你说的那个老家伙……该不会是电视里老演什么神仙男主角的那个明星白凌云吧……”我突然想到那天我遇到白凌云的事情。
“嗯！”王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朝我点了点头，“你不是早就知道嘛！这房子就是他的啊！”
我了个大艹，难怪我刚才在大门口就感觉到有一股装逼之气扑面而来。偌大的一个房子，进门像上坟，进屋像进宫，居然既没有信号也没有wifi，完全不适宜现代人生存。偏偏他还要在一楼大客厅里摆上一部哑光灰的Veneno Roadster。这种水准的装修风格，到底得是多老多奇葩的逼王才能想得出来？
我默默地一边内心狂喷着，一边转动我的钛合金狗眼把这个二楼的客厅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刚才心里有个结，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一路就跟着他们走上来，也顾不上多看几眼周围的环境。现在仔细看，才发觉这个二楼的装修风格，除了楼梯之外，跟一楼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客厅就设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除了沙发和茶几之外，四周挂的全是那种中国风的字画。从客厅出去，就是走廊，地上清一色铺着荷叶花纹的地毯。走廊两侧的墙面上，画了许多云山雾罩的画，有山有水，有人有兽，一直从墙面延伸到顶部。有点类似于莫高窟那种壁画。走廊的顶头墙上有一个正方形的浮雕，刻的好像是某种图腾，乍看跟我的龙币上那条龙的画风有些类似。虽然它也是在这样小的框里团成一团趴着，但很明显那刻的不是条龙，而是某种有着诡异眼神的物种。仔细看去，这个图腾浮雕上的眼睛特别醒目，灯光下好像会闪出亮光。
是狐狸。是狐狸的眼睛。《山海经》上的那只狐狸。我梦里曾经见过的那只扬着九条毛茸茸大尾巴的狐狸。
突然反应过来之后，我猛地停下了想走过去看清楚的脚步。我的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醒，心里也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一个九尾狐狸的图腾。我下意识地把目光回到两边的墙壁上，乃至天花板上的壁画上。这些乍看起来云山雾罩的图，原来都是在讲一个个关于九尾狐狸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