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疯子，又拿自己当试验田。不知道这样下去时间久了很伤肝吗？”尚莱捏起桌上已经空了的杯子轻嗅着。玛格丽特杯里残存的味道和他先前误喝的酒十分相似而长杯子里的碎冰已经全部融化了，杯子里原有的味道也被冲的七零八落没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了。尚莱轻叹了口气，放下已经挂满水珠凉意尚存的杯子转头看向歪在床上的人。可能是酒劲还没过去，夏子薇脸上仍旧残留着浅淡的绯红，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一点生气。尚莱轻轻的走进，想要叫醒她，却被她口中嗫嚅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你放下……给我……”
“她，是梦见什么了吗？”尚莱搬过马扎，本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却意外发现马扎已经被修好了。他轻笑一声，“她是转性了吗？从前李哲提醒过她好多次她都不在意的。”“还有墙上贴着的海报，没想到她也换了”。此时子薇似是梦到了什么不愿重温的事情，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连同原本放松的左手臂也瞬间绷紧了。
从医多年，尚莱自然不会忽略掉这些变化。他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决定借着夏子薇醉酒这一“良机”好好套一套她的话，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尚莱一定要问清楚！打定主意，尚莱将马扎挪到了床边，伸手覆上了子薇的左手臂。可能是潜意识里对于被人触碰左臂一事很是反感，子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同左手臂的肌肉也越发的紧绷。尚莱见状不妙，忙撤回了手，轻轻地说了一句：“放下什么？”
“放下……放下刀子……尚莱……放下”子薇仍旧嘟囔着，尚莱却是没法继续冷静下去了。四年前父母相继离世，给他带来的刺激和打击不可谓不小。那些日子很难熬，尚莱记得，当时李哲怕他自己一个人容易出状况，特地联系了赵恪、子薇帮忙料理事务当然更多的是给他做个伴。后来有一天赵恪一脸不解的问他夏子薇为什么不来了，他也没注意，只是后来李哲阴着一张脸将他家里所有带尖带刃的东西全都收走了。由此看来，当年他确实很是混蛋，可能是一时没想开，结果伤了夏子薇。尚莱抬眼看着眼前渐渐安静下去的人，心里很是酸涩。他完全没想到夏子薇会将那件事用一片文身掩盖了四年，要不是前些时日赵恪嘴贱直接捅了出来，尚莱完全不敢想这疯子会将这件事藏多久。
子薇这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身体也不再绷紧，连同先前紧锁的眉也渐渐舒展，只是脸上的绯红已消，又恢复了平时冷漠的样子。只是睡相实在不堪入目：头枕着床头，一条腿还在床外，状态之随意似乎对于明早必然经历的肌肉酸痛、落枕等问题完全不在乎。尚莱摇了摇头，决定今晚当一回好人。他一手抄子薇的膝弯一手揽住子薇的肩头，心里暗道一声“得罪了”，便使出十成力将人抱起。
根据尚莱的工作经验推断，抱起身高一米七左右的成年女性，用五成力便足够了。但是考虑到夏子薇强到让人误会性别的实力，他还是决定用全力试试。只是事实完全出乎尚莱的意料——夏子薇的体重完全低于他的想象。甚至有一瞬间尚莱都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触到了她身上凸出来的骨头。尚莱轻轻的将人放在床上，正想叫醒夏子薇让她自己好好锁门，却在抽手时触到了一点水泽。这下尚莱彻底没法继续强装镇定了。
和夏子薇相识多年，尚莱很是清楚这位“疯子”的脾气，如今却见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这让尚莱又惊又忧。“明早要是让夏子薇知道了我到底干了什么事，少不了又是一阵争吵。不过我要是和她说明白了原因，可能她还会安静一下。但是按照现在这个程度下去，天亮之前她的眼睛肯定会肿，算了，今天就当是义务劳动了……我呸，才不是呢。”尚莱定睛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里明明只是一点水，此时却像是盐酸，一点一点的腐蚀着他内心的伪装。
“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感受？为什么我现在去给夏子薇拿毛巾敷眼睛？”尚莱一阵疑问，只是手上拧毛巾的动作并未停下，简单试了下温度，便将毛巾叠好，轻轻放在子薇闭合的眼上。他将头向后仰了仰靠在墙上，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打了个哈欠浅浅入眠。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尚莱做了一个疲惫不堪的梦。他梦见自己正在湖边散步赏樱，却被人追着绕湖狂奔，最让他欲哭无泪的是，他竟然连头都不能回……事实上不是不能回头，是回了头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一堵墙，墙上海报中绘制的小人儿正睁着一双蓝色大眼打着伞和他对视。
尚莱和那漫画小人儿对视了足有三分钟才回过神来，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向凌晨四点半。这个时间楼里的邻居已经有起床准备上班的了，再不走，只怕又会引来些有的没的。他简单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子薇的房间，最后从外边安好门链，关上了房门，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简单洗漱之后，尚莱看着墙上的相框发愣。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墙上的相框除了三分之一是他自己从前的家庭照，而剩下三分之二的一大半都是他自己的随手拍摄，最后剩下的一小丢丢竟然全是夏子薇的照片。更让尚莱觉得出乎意料的是，其中有一个放着夏子薇照片的相框，正是他存放银行卡的“宝地”之一！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眼前，尚莱就算是再想骗自己也没用了——他真的很在乎也很喜欢夏子薇，最起码潜意识里是这样的。
看着眼前干净整齐却有些拥挤的房间，尚莱却有些沮丧。如果是四年前，他可以直接向夏子薇表白，用他亲手叠的花束送她一份惊喜亦或是和其他少年一样在子薇的楼下用蜡烛摆成心形给她一份温暖的浪漫。而现在他除了手中的书、脑子中的知识、一个完全谈不上安全的出租屋和一点微薄的存款之外，什么也没有。尚莱又一次觉得难以选择：他希望夏子薇也喜欢他，又怕她不喜欢他只是拿他当成和赵恪一样的朋友；他想一直陪伴着她，却怕她觉得他让她觉得束缚；他更想和她长长久久，但是忧心自己给不了她更好的给不了她最想要的安全感……最后还是手机闹铃将尚莱从无限的纠结中拉了出来——感情可以等待，但工作无法蹉跎，生活还要继续。
子薇伸手拿起盖在眼睛上的湿毛巾，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久违的宿醉感依旧缠着她不放，子薇打开小冰柜，伸手拿了几块碎冰放进嘴里，在冰块的刺激下，总算是获得了一丝清醒。昨晚的梦一点也不好，她又梦见了夏卫东和夏子慕，一个指着他大骂赔钱货另一个笑呵呵的拿着刀子一下一下的捅她，而董华那女人更是嘴上说着都是小事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手上一点也不含糊的拿起针筒要往她手臂上扎。要说梦里仅有的一点舒心事，就是她又一次从尚莱手中抢下了那把刀子，只是后来好像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却记不清了。子薇冷冷一笑：“那样的家不要也罢，这么多年也该看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