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再一次石化鸟。
日子过的比较惊心动魄,有次一男子直奔货架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问我:你这里有声控的么?我说:我们有遥控的。他鄙夷的看着我说:声控都没有还敢出来做生意。我就晕鸟,我说:国内好像还没有声控的DVD造出来啊,他很不屑的说:电视上不都报导了吗?日本都造出来了呀!桃桃回答他说:这样啊,那你还是去日本买好了。于是顾客被气走,然后去投诉,我和桃桃写了两千字的检查。
桃桃推销的方式很有特色,总是喜欢拿着DVD往铺着杂志的凳子上摔,我第一次看到被吓了一跳,结果她摆摆手说不用紧张,桃桃说:就我们那个小库房,在地下室的那个,你以为这些DVD怎么弄下去的?全都是滚下去的,那么老高都屁问题没有,这算什么?
她有次遇上一对特难缠的小夫妻,人一看她这样现场表演就让她再来一回,桃桃就举高了往下撂,结果那男的飞起一脚把凳子蹬飞,DVD于是直线降落,最后机毁人亡。
当然,最后是桃桃赔鸟钱,自此,桃桃再也不敢做这样的勾当了。
小夏卖移动DVD卖的得心应手,经常转着它们的脖子扭来扭去说:这是进口的LED屏,可以旋转180度,把顾客忽悠的一晕一晕的,后来有次他临时从桃桃手里接了卖到一半的电压力锅,小夏很自然的拧着锅盖说:这是进口的LED屏,可以旋转180度。我于是就停了手里的动作去看他,我很想知道,可以旋转180°进口LED屏的锅盖长什么样?
店长虽然是个男的,但是长的极为漂亮,让我和桃桃嫉妒的牙根儿痒痒。有次他带着帽子在店门口遇到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那个小子流着口水握住店长大人白嫩嫩的手说:姐姐,你和我结婚吧。
桃桃后来说:店长当时什么表情我没有看到,我只看到草草从梯子上一头栽了下来。
我的下巴疼了好些天,连豆腐都没能咬动。
不知不觉间春节到来了。年三十的一天店里早早就关了门。桃桃是本地人,所以就回了家,她收拾好东西叫我跟她一起回家过年,我笑着说算了,桃桃无可奈何的跟我说了拜拜。
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小二楼上,我把窗户打开,觉得似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阖家欢乐的美满气息。我望着空落落的街道,突然间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在春节时离家,第一次一个人过春节,第一次没有吃饺子没有放鞭炮……
我想这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我就感到了难过,为了将来不知名的某一天的孤独而难过,且难过的不能自已。
跟家里通了电话,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老太太似乎都要哭出来了,我赶紧的挂了电话,然后就看着手机发呆,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去和他们团聚了一样。
跟宿舍几个也通了电话,让我略略感到欣慰的是,西米露和芦荟都是和我一般境地,颇有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芦荟批评了我,她说我心里不平衡,我就笑着打哈哈。芦荟在我离开学校后就去了某个农场,芦荟跟我说:“你可要知足啊,你不知道,我现在除了每天跟着老会计做帐还要去地里收木瓜呢。”我于是不得不发出由衷的赞叹:大千世界果真是千奇百怪。
西米露跑去了K城,她给我发了几条彩信,那里也是绿油油的一派南国景象。她说别的倒都还好,可是她苦恼着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吃惊的问她:“你不是和你三哥住在一起么?”西米露叹了口气,她挺幽幽的说:“我三嫂好像特别不满意,摔盆子摔得都能赶上地震了。”我特气愤的说:“那不是还有你哥么?”西米露顿了好久才回答我,她说:“我三哥要是真护着我,哪儿还轮的到那个女的发飙啊。”她后来就挂了电话,留我一个人拿着手机愣愣的发呆。
我想到以前西米露每到月末时就会露出的惆怅的面容,她告诉我,她是由两个哥哥供着上学的,她三哥负责她的生活费,可是每次都不会按时的把钱打到她卡上。西米露说:“我知道自己是一个负担,可是我也不想啊,省钱归省钱,再怎么着我也得吃饭不是吗?”西米露很疑惑的望着我说:“如果他不愿意,那又为什么要满口答应着应承下来呢?”我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办法回答。
我一直以为亲情是最最可靠的,可是,如果某一天,当我们被亲情欺骗了,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呢?
老大那里我也试着联系了,可是她已经注销了号码,还有碳头,亦消失的无影无踪。兔子和小布丁接到我的电话就挂掉了,我没有给西蓝花打电话,还有可可鸡,我不知道对着他们我还能说些什么。
杜冷丁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无人接听,我有点小小的失落,然后我就安慰自己,可能他也在忙呢,或者他没有听到电话……我这厢胡思乱想,突然就听到啪啪啪的敲门的声音。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又有人来骚扰了,这让我很是气愤,我心说你还有完没完,大过年的也不肯消停。然后我就接了盆凉水打开窗子对着底下的黑影就是一泼,再然后我就听到嗷嗷一声,有个男的特无奈的说:“你这算是见面礼吗?”我一听声音才知道坏事儿了,因为这明显就是杜冷丁。
杀了我吧,我扛不住了……
杜冷丁上来的时候好像个落水的小狗,瞪着那双圆不溜丢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我连磕头的心都有了。他后来就站在门口,我说你怎么不进来?他说我打车来的,明天还要给导师拜年呢,马上就走。我就挺紧张的看着他,我说:“你怎么了么?”他说没怎么,我说:“那你来这儿干嘛呀!”杜冷丁就笑了,他凑过来亲了我一下,趁着我失神的功夫说:“我就是想你了。”
我傻傻的看着他,他又笑了笑,然后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再然后就闪掉了。我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外面隐隐有发动机的声音,我跑到走廊,看到他站在车边冲着我挥手后离开。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宿舍,拿起袋子,发现里面放着一盒蒸饺,我拿起一个放到嘴里,这才发现它居然没有冷掉。我吃着吃着就开始感动,感动的不知所措,感动的不能自己。
我对自己说:这才是我应该爱的人,这才是值得我爱的人。
我给杜冷丁发短信,我说:我爱你。
震撼似乎是无休止的,第二天一早儿,我爬起来去买早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立了个人,我挺惊喜的跑过去说:“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去见导师吗?”那个人就回头了,眉头紧锁,双眼圆睁,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我说:“可可鸡,怎么是你?”
可可鸡咳嗽了一下,他提溜着眼珠子说:“我怎么了,我不能来吗?不然你以为谁还会过来……杜冷丁?”我缩着肩膀从他旁边挤过去开门,然后我回头,我说:“你进来吗?”可可鸡就懵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啊?”我说:“不进来就算了。”然后挤进去一把关上大门,可可鸡就站在门口看着我,用一种,用一种让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目光看着我,看的我止不住的揪心,可是我最终还是咬咬牙上楼了,我想他总不可能是过来告诉我说他喜欢我的罢,我对自己说:你已经爱上杜冷丁了,那么可可鸡就是过去式,就让他彻底过去罢。
我进屋就躺倒床上睡了一觉,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十分的疲惫,可是睡觉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我的问题,因为我梦到了可可鸡,梦里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只是默默的看着我,用他刚刚在门口看着我的目光看着我,看的我心痛,且痛不欲生。
后来我就醒来了,看看表,已然是下午两点钟的光景,我就想起来吃饭,然后我拿了水壶去接水,再然后,我就看到了可可鸡,透过窗子,站在二楼,看到楼底下靠着大树闭着眼睛的可可鸡,他的脸上有许多斑驳的影子,明明暗暗,他就在那些个意味不明的阴影里呆呆的站着,闭着眼睛,好似一座雕像。我不知他睡着没有,或者他只是在闭目养神,可是他看上去太落寞,弄得我也落寞了起来。
他似乎是感到了来自于我的有些遥远的目光,然后就睁开眼睛也望着我,我们就那么的遥遥的对视着,一动也不动。
我后来一直觉得那是一场电影,属于我们的,于某个浪漫的午后拍摄下来的电影,用我们的心和我们的眼睛,拍摄下来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电影。
我最先撤离了,退到墙角,心里复杂的无法形容。然后我就开始往下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下跑,可是等我跑下去后却只看到可可鸡渐行渐远的背影,树下放了一个包,我蹲下来打开看,看到里面又是一盒饺子,是外公平日包着的样子,袋子里还有一封他们给我写的信,丫丫在最后说:“你一定要好好的过年。”
可可鸡在走出去很远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拿着饭盒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就有了坐着火箭去找他的冲动,可是他最终还是转了回去,然后打了的,再然后就离开了,绝尘而去。
我蹲在地上,拎起袋子翻了又翻,却发现,可可鸡并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仿佛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拿到了远自千里的家中的饺子。
我颤抖的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地上有好些个圆圆的水泽,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才知道那是我无可抑制的泪水。
悲伤是一条漫无边际的河流,它淹没了我,让我呼吸不能。
我认识可可鸡七年,七年,我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三分之一,就这样的,就这样的用来喜欢一个根本就不会喜欢我的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这到底值是不值?
可能,或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给我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就好像一个错误的方程式,它只能是无解的。
说来惭愧,喜欢他喜欢了这么久,但是我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就连他的喜好,我也只能是迷迷糊糊的模棱两可。上高中时看见他就脸红心跳,凑都不敢往他身边凑上一下;上大学后西蓝花时时都在他的左右,于是接近不能。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单恋者。
我曾经揣测过可可鸡的心理,想着或者他是喜欢我的吧?也许没有那么多,但是总有三分,那也就足够了。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好像不是那样,然后我就对自己说,总是有两分的,两分也是不错的了。再后来就变作了一分,半分。
某日,我流着眼泪在可可鸡和西蓝花的面前忏悔并且离开,他没有半点动作,我于是收起了幻想,我对自己说:就当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吧,梦哪有不醒的时候呢?
我记得我说过,他会给我幸福的假象,然后,再立即加诸数倍的痛苦与我。这种假象,以及梦醒后残酷的现实,每每都让我疲惫不堪,痛苦,却无处诉诸。我用尽全力喜欢的人,却只能带给我累累的伤痕。
这又该怪谁呢?
我一直把可可鸡买给我的飞鸟集带在身边,在闲散的傍晚,于落寞安宁的夕阳之下,细细的品读。我不知道,泰戈尔的感情世界是否真的如此多姿多彩,他对爱情的感悟,通透的令人敬佩。我忍不住的想要做那只飞鸟,去牵动可可鸡远去的心灵,却发现,自己终究只能是一片落叶,独自飘零叹息。
我也是在那时才发现,可可鸡能够留给我的纪念,居然也就只有这么一本小小的诗集而已。
他不爱我,却送给我这世上最美的爱情礼赞。或者,我也应当知足不是么?
很久以前,看过一本名叫《小王子》的童话,小王子爱着骄傲的玫瑰,却在无意中遇到了不羁的狐狸。
狐狸要小王子驯养它,它对小王子说这是已经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它的意思是说:建立联系。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小王子驯养了狐狸,于是,狐狸每当看到麦子,就会想起小王子金黄色的头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可是小王子最终还是要走了,为了他美丽高贵的玫瑰花,在他离开的时候,狐狸对他说:人们早已忘了这个真理,但是你不可以忘记。你要永远为你所驯养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花负责。
小王子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里,然后离去。
可是他忘记了,狐狸也是被他所驯养的。
收到西米露发来的短信时我正在清点库存。我挺费力的拉下厚厚的棉布手套然后掏出手机,西米露的名字跳弹着在我的屏幕上晃来晃去,我心想着不会又是怎么着了吧,然后我就按了读取,再然后,可可鸡和西蓝花于一周后订婚的字样猝不及防的跳入了我的眼中,我于是愣住,连着呼吸一起愣住。
这是幻觉么?
我给西米露打电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西米露说是可可鸡给她打的电话,他和西蓝花要订婚,日子就定在下周末,可可鸡诚恳的说:请你务必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