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景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回到了十七岁,她想起微博里常上的热搜‘那些年你喜欢的人怎么样了’‘那些年的学霸同桌’‘回到十七岁最想对自己说的话,’心里觉得很扯淡,虽然亓景也评论过,她是这样写的:让那个人特么滚远点,我高中是要谈恋爱的,等你喜欢我了,我不喜欢你,白瞎了一整个高中。
梦里信以为真,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不知道是赶上了哪个百年一遇回到了十七岁,转个头看着额头冒痘鼻头油油的同桌,盯着盯着觉得真是毫无看点,抵不住物理课的奇妙,晕晕乎乎,等毫无看点的同桌叫醒这个毫无生趣的菇凉。听到她干瘪来一句:
“好久不见啊,同桌。”
不用任何护肤品素面冒油的同桌觉得这孩子怕是欠骂了,“是好久不见,你快把试卷都湿透完了。”五月份的天,瘫成一坨肉也直冒汗。
恍恍抬头,毫无生趣的菇凉眼神模糊,这样无聊的物理课这样无聊的下午,带着饥饿带着疲惫,循规蹈矩,日复一日,麻木僵硬,她无限循环的想着无限循环得抱怨着,觉得糟糕极了。
“怎么哭了,进苍蝇了?”
她的同桌是个不大漂亮的菇凉,现在环抱着她,听她模糊不清的抱怨着,一头雾水的安慰:
“你赶紧哭完,哭完我请你喝柠檬茶,过时不候啊。你说你一天天不好好学习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睡个觉还能哭,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吃麻辣烫的人多不多。咦?你还没哭完啊,那个,前面的胖子,抽张纸过来,口水糊我一身,恶心死人。欸,柠檬茶还要不要了。过会都放学了,排队的人就多了。”
亓景从快乐到悲伤,只是睡了一觉,她未回到十七岁时其实才二十一岁,高中毕业两年,她还模糊的记得班级里同学的面孔,记得各个任课老师口头禅,记得她喜欢的男孩的班级,亓景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也曾在放下书时暗暗幻想过,努力变优秀?疯狂放肆一次?
现实就是,她在这个久违的地方听着久违的声音,趴在桌子上很不舒服的睡了一觉,就觉得她匆匆忙忙度过的五年好像一下就消退了,一切的记忆一切的欢喜又回到十七岁,她无法控制自己隐藏的思念,那些在各种聚会消遣后装作不在意的思念,这一刻终于被正名,堂而皇之,正大光明。
她太想太想好好睡一觉了,在无聊的午后无聊的课上无聊的人群中。睡一觉哭一场,擦擦脸,把额发圈到脑后,呼一口气咧嘴大笑。自物理课后一直给人感觉不太正常的亓景又说出了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同桌啊,胖乎乎圆滚滚软绵绵的好舒服啊,不要减肥,我变瘦你也不能变瘦,瘦了之后,真是要心疼死人。”
“狗女人,自己变瘦不让我变瘦,想的倒美!拿开你的爪子,不要粘在我身上,热死了!你捏哪呢?我腰是你能捏的?”
吃瓜群众惊悚,两人早瞧着关系不一般,亓景终于按耐不住在教室里监控下对她同桌动手了!众人齐齐拍手叫好。
亓景不听不听,环得更紧,肉球一样的同桌多可爱,瞧瞧,腰上有肉腿有肉,嗯,胸前也不错,好有手感好招人喜欢,瘦了才不好看,宽大的病服突出的颧骨,瘦弱身躯还有部分是因为水肿而撑起的轮廓,丑死了,丑哭了都。亓景决定要守护同桌的肉肉,晚自习后必须带她的胖同桌霸占校门口关东煮大爷的小马扎,五花肉也必须拥有姓名。
,
,
,
,
回到十七岁有什么好的呢?没有成为倔强的自我,把生活熬成一锅又苦又辣的毒鸡汤,熔得了铁锻得了金。没有坚定想见的人,没有永远的热爱和永远的等待。二十一岁的亓景并不喜欢十七八岁的自己,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又想好好保护那个倔强的女孩,让她是十七八岁的亓景,谁说都不变。
“今天要我带什么?”
十七岁的亓景有个恶习,晚饭永远让同学从校外带回来,自己不出去。
“好想吃校门口那个香蕉饼、那个炒面、那个阜阳卷馍、那个鸡蛋灌饼、那个抖抖抖、那个鸡丝豆腐脑、那个贾不贾烧卖、那个步行街土豆粉的刀削面。”这都是青春的回忆啊!在大学无数个足不出户靠外卖续命的日子里,真是念叨了无数遍高中的伙食。
“闭嘴,我吃啥你吃啥!”
送走一脸嫌弃的同桌,亓景盯着时钟等六点二十的到来,大学时的亓景生活散漫随意,没了约束,望着树叶发呆望着鸡腿发呆,望着洒水车喷出的水雾发呆然后糊一脸水沫,她发呆的时候丑象百出,时间段却都大差不差,她的寝室长愁心这个丑到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菇凉,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亓三儿,你能单身二十一年,不是没有理由的,听我的,六点半千万不要出门!什么?你要出去吃饭?不行!坚决不行,到六点半你就魔怔,吃外卖,乖,咱今天吃墨西哥风味烤肉饭,肉肉昨天吃了是不是还不错,免配送费还送柠檬茶。你看多好,吃饱饱长高高,咱不出去丢人。”
她回到了十七岁,除去因为突然的疲惫睡一觉后的嚎啕大哭,她一直在等六点半。
小姑娘趴在五楼栏杆边,捂着自己茂盛的额发看傍晚的校园。高三狗在哇哇得喊着必胜口号,校园牵手的在抓紧晚餐时间走一走有他的小路,时光匆匆,小姑娘觉得风可真温柔,飘扬的头发更显温柔,想想自己几年后关注的各种植发广告,就更觉得在头发被冲走之前应该昂首挺胸得骄傲。
忙着胡思乱想的亓景突然之间炸了毛,脖子一缩躲在围栏后,一边叽叽咕咕一边在地上画圈圈,一敲脑门又站了起来,再瞧,哪还有什么‘王八蛋,臭狗屎,王八蛋的,爷爷我教你练刀,你练剑,你还上剑不练,练下贱!金剑不练,练银剑!给你剑仙你不当,赐你剑神你不做,非死皮赖脸哭着喊着要做剑人’后面那段话,是亓景暴风哭泣时学姐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小姑娘的,这姑娘蠢得让人头疼,被甩了吱吱呀呀只会骂‘王八蛋,臭狗屎’,实在比喜洋洋里只会画圈圈的大白蛋还要没用。
长大后被人温柔的喊做‘亓三儿’的姑娘,和所有爱着亓三儿的姑娘,都知道一个人,一个少年,亓三儿说她喜欢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年,好几年之后呢,亓三捂脸,我哥说敢和人来往就把她腿打断。
众人呼:好惨一女的。
六点半,亓景喜欢的人会穿过教学楼前的广场,不紧不慢地从大门口走到一天中亓景与他最近的距离。三年的高中时光缩影就是这段距离,他迈着自己的步伐,不经意地靠近与远离,就拉长了她的时间,关于青春就关于他。二十一岁的亓景不喜欢十七岁的自己,卑微地将自己像一颗种子一样埋在少年的青春里,没有破土而出的希望,一天天在五楼的栏杆后风化成倒映少年影子的尘土。二十一岁的亓景也并不打算改变什么,少年时的自己带着那个年纪才有的倔强坚守在暗恋的角落,用无人知晓的方式表达自己懵懂的感情。
这种谁说都没用的喜欢好久都没有过了,实在羡慕,所以她打算忽略高考后他的拒绝和几年后他的告白,他们之间横跨的是他不喜欢我的很多年,是迟了太久已经够把喜欢熬成病的很多年。二十一岁的亓景怯去了自卑在五楼的栏杆后又见到年少的他,喜欢了很多年后的诟病让她条件反射的逃避,快跑快跑,不能喜欢不能喜欢。
身后传来无奈嫌弃,暴躁易怒的声音。
“人过去了是吧,快进来吃饭,给你带的豆腐脑,对了,今天有个狗男人插队,瞪他还装死像没看见一样,喝汤噎死他个小杂种。”
王八蛋的六点半后有油油的同桌的油油的晚餐,种子复活了,万物复苏,哈利路亚。
“不好好拥抱你一下都不能报答你的带饭之恩。来,到我怀里来。”度过了二十岁回到十七岁的人来疯亓景,带着十七岁不会表达的满满爱意去拥抱这个因为停止在时光里好久好久不见的同桌,照片什么的,都是虚情假意,世界带给她的虚情假意。哎呀,好烫人好重的汗味呦。
五楼下的广场,来往人群中,被小姑凉注视一路的少年抬起头,除去清晨,原来傍晚也可以停止,暂缓思念。
晚自习,亓景的翻盖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备注‘柚子’,这个水果,亓景曾在某个秋天,疯狂得一天吃一整个,连续很长时间。
“今天的煎饼酱汁很腻人,快期中考试了,这几天要早睡,考完了把学号发给我。”
过了许久,屏幕又亮起。
同一个人。
“好久不见。”
含糊不清,词不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