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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醒来时,我的头在旋转,手指抽痛。几秒钟后,一切细节如排山倒海般地回溯:帕特里克的吻、我割伤的手指、汉娜的手语。我猛抽一口气,坐了起来,把丹恩吵醒了。

“怎么了?”他也坐起来,含混不清地问。然后他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看我。“凯特!你手指怎么了?”

我低头看,发现右手小指指尖,也就是在梦中被削掉一块皮的那根指头,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我去拿OK绷!”丹恩说着已经跳下床往浴室走。“割得很深吗?需不需要带你去缝伤口?你怎么会在睡觉时割伤手呢?”

“我没事。”我将手举高,看着血往下流到手掌。“我没事吧?”然后又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在帮我搽好药膏、贴上OK绷后,丹恩终于不再那么恐慌,并且说服自己那伤口其实没有想象中严重。我胡乱编了个借口,说我半夜想喝水,伸手到洗碗机里拿水杯不小心被刀子割到,他似乎相信了。

之后他出门去和史蒂芬打球,我发短信给吉娜,问她能不能到贝勒维医院(Bellevue)的急诊室和我碰面。

天啊,发生什么事了?她立刻回讯息。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回了我一串问号,但我没有再回复,她随后又传讯息来:在路上了,你没问题吧?

我回复她:我不知道。

半小时后,我等待看医生的时候,吉娜赶到了。“凯特,到底怎么了?”她质问,“你怎么可以传那样的短信来却什么都不解释?发生什么事了?苏珊来了吗?”

我摇摇头,“苏珊不会了解的。”

“了解什么?凯特,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才行,你吓到我了!”

我犹豫了一下。“我一直做和帕特里克有关的梦。或者说,至少我自己认为是做梦,但不是梦会是什么呢,对吧?但我却知道梦中有些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而且发现那些事情在现实世界中也是真的。那些梦实在太真实了。吉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好,”她在我身边的位子坐下,眼里满是悲伤和关心。“你从头开始说说看吧?”

于是我说了。我开始解释,订婚派对隔天早上醒来时,在我身边的是帕特里克,我看到他黑灰夹杂的头发、他的鱼尾纹和已渐宽广的肚围,可以这样仔细端详他的感觉多么奇怪又美好。我还解释他感觉起来有多真实,他的触摸、身上熟悉的气味,还有稳定的心跳。

我继续告诉她昨晚的事,但没提到汉娜,因为汉娜的存在好像会让一切变得没那么可信。帕特里克曾经存在过,所以还有那么一点可能,他是跨越了天堂和人间之间那条细线,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太可能,但我要怎么解释汉娜呢?一个不可能是我们孩子的小女孩,却开口叫我“妈”?

吉娜专心地听,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评断的表情,让我松了口气。等我说完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等再度抬起头时,脸上写满了忧伤。“我也常常梦到比尔,”她说,“但没有像你描述的那么真实。虽然那些梦有点模糊,但偶尔见到他,总是让我好几天陷入混乱。”她稍停一会儿又说:“永远都不会消失,对不对?我们现在这种感觉?”

我摇摇头,肩膀上的压力仿佛减轻了些。失去丈夫的人好像同属于一个社团,这种社团没人想加入,但知道自己并非孤单一人还是让人感到安慰。

“可是凯特,这些梦感觉上也还算正常,你不觉得吗?”

“那我的手指为什么会割伤呢?”我问她,手握着我贴着OK绷的小指。

“什么?”吉娜盯着我的手。

“我在梦里割伤了手指,”我说,“等我醒来时,血都沾到床单上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不会吧。说不定你半夜梦游起床,割到什么东西了。”

“那样我不会醒吗?”

“我——我不知道。”她顿了一下说,“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梦是真的吧?”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很疯狂,但我怎么可能会梦到我事实上不知道的事,譬如,像罗勃十一年前在圣地亚哥有个工作机会?”

“也许只是巧合,或者你曾经不知在哪里听苏珊或你妈妈提到过。”吉娜缓缓地说,“至于其他的事,有可能是你的大脑在你准备开始新生活之际,把事实和幻想缠在一起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看见帕特里克,会不会是在提醒我自己,我有多希望以前的日子再回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凯特,”她轻声说,“那些日子都已经结束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了解这一点,我是说真的了解。但等我了解后,一切都感觉好一点了,也许你只是还没走到这个阶段。”

脑部计算机断层检查、神经系统检查、血液检查的结果都没有问题,医生们跟我确认我绝没有脑瘤或其他生理上的疾病。在送我去为小指缝两针后,他们把我转介给精神科,和某个医生短暂会谈过后,他帮我开了处方,是安眠药和一种我知道我绝不会去吃的抗忧郁剂,外加保证除了手指割伤之外,我所描述的一切听起来都完全正常。

“梦游其实不算罕见,”医生耸耸肩说,“我想一定是这个原因。”

“但怎么可能一切都感觉那么真实?”我问,“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现实中不可能知道的事?”

他又耸耸肩。

“潜意识的运作是十分奇怪的,魏斯曼太太,试图去弄清楚反而会让你更加困惑。我的建议是好好休息,忘了这件事。梦的力量可能非常强大,但要记住那都不是真的,这点很重要。”

不过,接下来好几天,我还是不断想起汉娜。无法使用手语是造成我跳出第二次梦境的原因,我忍不住想象,如果能再次在另一个人生中醒来的话,我该怎么跟她沟通。学会手语的话,会不会帮助我下次在梦里待久一点,让我更加适应梦里的情势?我割伤的手指还在隐隐抽痛,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像潜意识的作用。

整个周末我都早早上床,试图再进入梦里,但没有成功。星期一早上,我在第一个诊约开始前二十分钟到达办公室,花了几分钟搜寻美国手语协会的资料。我迅速地学会怎么说“妈妈”、“爸爸”、“爱”、“女儿”和“这里”。然后,在还来不及质疑自己究竟在干嘛之前,我已经按下一则弹出的广告,是高坛学习中心的十八周手语课程,地点就在我办公室走路可到之处。

课程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开始,但我还是写电子邮件去要求报名。高坛学习中心的在线指导员很快回复我讯息,告诉我现在加入还不晚,我只需在星期三晚上七点前带着学费的支票,交给一位名叫安德鲁·韩森的老师就可以了。

还没来得及告诫自己住手之前,我已经写下“我会过去”,并且按下了传送键。我心情愉快,同时也觉得自己白痴极了。我理性上知道汉娜不是真的,但比起每天喝酒试图让自己入睡,去上课至少有建设性多了。

蒂娜用对讲机通知我今天第一位患者已经到了,我迅速关上笔记本电脑,仿佛我看的不是手语课程,而是什么色情影片似的。

一会儿后,里奥·高斯坦大步走了进来,眼睛下缘有着黑眼圈,牙关挑衅似地咬得紧紧的。“好,我来了。”他说完一屁股坐在我书桌前的沙发里。“要我干嘛?”

里奥今天看起来有点苍白,我心里这样思量着,一边坐到他身边的一张扶手椅上,等仔细端详他后,发现他卷起袖子的右手臂上有一道瘀青,紫色瘀伤周围的皮肤是微微泛黄的绿色。

“里奥,你手臂怎么了?”我问。

他低头,皱起眉,将袖子放下遮住瘀伤。“没事,”他说,然后又迅速改口说:“打篮球跌倒了。”

大约四个月前,里奥的母亲第一次带他来就诊,当时在汤普金斯广场中学就读七年级的他开始出现行为偏差。他一开始便表明态度,说自己很讨厌来这里,所以连带一起讨厌我,但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一开始通常都很抗拒治疗。我知道只要耐心等待,就有机会让他改变心意,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虽然他总是抱怨唱歌是小宝宝在做的事、敲非洲鼓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渐渐的,他总算卸下了保护壳。现在,定期的诊疗课似乎开始出现效果:他总是气鼓鼓地走进我的办公室,闷闷不乐个几分钟,说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等我拿出木琴,就整个人开朗起来。

大部分时候,我们都会弹奏披头士的歌,里奥称之为“复古酷歌”,拿披头士作为课程主题是里奥的主意,只要可能,我喜欢让患者进行主导,因为这样他们对于我们弹奏的音乐会感觉比较自在,也自然比较容易打开心防。

让里奥上钩自己来弹奏音乐而不只是听,是重要的一大步,因为这让我们可以建立共同的语言。举例来说,有时候你会很难说出自己很生气,但借着敲击乐器便能够不透过语言便达到目的,这有点类似手语。我心想,不需说话也可传达意义,只是你得要了解怎么进行沟通才行。

“不管了,反正这星期我学会了《你不能那么做》(You Can't Do That)。”里奥闪躲掉我的注视,说道:“我一直用iPad上的电子琴应用程序练习。”

“《一夜狂欢》(Hard Day's Night)那张专辑的歌。”

“对,一九六四年的专辑,”里奥一副专家的口气,好像他就是来自那个年代似的。“要听听看吗?”

“好啊。”我弄散了一堆纸,又去拿木琴槌,故意拖一点时间。“我猜,你那个瘀青啊,一定是摔得很厉害吧。”

“没什么,”他回答得很冷淡,但眼神却飘忽不安。“根本不会痛。”

“泰勒也在场吗?”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向我扫视,却又立刻闪开,我知道我说中了。“也许吧,”他含混不清地说,“不记得了。”

“你有反击吗?”我轻声问。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没有,”最后他终于说,“他那群朋友也都在。”

“一群浑蛋。”我低声抱怨。里奥长得高而瘦弱,是那种年纪大一点才会逐渐发育的类型,但现在,他身材就像竹竿一样,而泰勒·曼森这个比他大一岁、体重达四十磅的家伙,总是残酷地嘲笑他的外表。泰勒的朋友们也会一起欺负他,说不定还会因为霸凌的对象终于不是自己而松一口气。

泰勒是那种很会为自己脱罪的小孩,所以当里奥开始反击,反而是他被贴上了问题小孩的标签。不知为何,老师们总是看不见泰勒首先挥出的拳头,也听不到他低声嘲笑里奥是豆芽菜。结果就是泰勒的气焰越来越高,而里奥却成了校长室的常客。

在学校辅导老师的推荐下,里奥的母亲带他来找我,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暴力行为。我花了三次诊疗的时间,才了解到里奥不是挑衅的祸首,他受到霸凌,但不愿意承认。在我找他的父母来解释实际状况时,他们已经决定持续每星期送他过来,因为他们发现他不论是功课还是在家的表现都已有了很大的改善。

我将琴槌递给里奥,他笑着接下(这是他进办公室到现在第一次真心微笑)然后开始演奏披头士的歌。他的技巧一如往常地让我惊艳,一会儿后,我也弹起吉他加入。

“所以,这首歌对你的意义是什么?”演奏完后我问他,这是我和里奥的约定,他必须告诉我他选每一首歌的原因,而这也是开启讨论的一种方法。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回答说。

我没说话,耐心地等待他继续。

“我想,是因为歌手唱‘让你趴’(leave you flat)这段歌词时,我会想到泰勒说要打趴我,”里奥终于咕咕囔囔地说,“还有歌手唱到有人会笑他,这有时候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点点头,很开心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他能对我开口说出这些事。当然,披头士这首歌唱的是某个男的告诉他女友,要是被他逮到她和另外那个男的说话,就要跟她分手,但里奥从歌词里抓出和主题完全不同的东西,这是我觉得音乐最棒的地方——同样的歌词、同样的音符,对不同的人来说却意义完全不一样。

“你和老师提过泰勒的事吗?”我问。

他摇摇头,“打小报告会被揍得更惨。”

“那你爸妈呢?”

他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琴槌在木琴上狂敲一阵,然后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有小孩吗?”我发现他在看我书桌上和丹恩合照的两张相片。“那家伙是谁?”没等我回答,他又问。

“那是我的男朋友。”我顿了一下,纠正自己的说法:“事实上,他是我未婚夫。没有,我没有小孩。”

“为什么?”他开始转起手上的琴槌,“你年纪感觉很大啦,比我妈还老。”

这种状况很常见,孩子们会企图将治疗课程的焦点转移到我身上,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想建立关系成为朋友,而是想借此更深入地探索他们自己。我努力掌握分寸,既要诚实地回答(我认为成人应该认真看待小孩的提问,我希望里奥觉得我尊重他的感觉)又要避掉那些太过私人的问题。

我耸耸肩,“你为什么会问小孩的事?”

“只是想知道。”

我再次保持沉默,等待他继续往下说。只要运用得当,沉默常常和说话一样有效。过了一会儿后,他重新敲奏起披头士那首歌的旋律,但感觉有点心不在焉。“我打赌你一定不会让别人揍你的小孩,”他停下敲琴的手,小声地说:“你一定会关心他。”

原来这才是他问题的重点。“里奥,学校发生的那些事并不是因为你爸妈不关心你。”

他下巴绷得好紧。“我爸一直说,我要捍卫自己,要反击泰勒,可是泰勒会把我脑浆都揍出来吧,要不然他的朋友们也会。你认为我爸希望我被揍吗?”

“绝对不会,里奥。他只是告诉你,有时候霸凌人的家伙不会去惹捍卫自己的人。”

“喔,好吧,我打赌你不会让你的小孩被揍得惨兮兮的,”他嘀咕道,“你会解决问题,帮助你的孩子快乐起来。”

晚上丹恩回家时,我正在厨房准备奶油蒜味虾意大利面。

“晚餐好香啊,”他说着走到我身后,用鼻子磨蹭我的颈背。“我喜欢你煮菜的样子,宝贝。”

“你来开瓶酒好吗?还有帮忙摆桌子?”

“没问题。”他开了一瓶苏维翁白酒,帮我们两人各倒了一杯,然后才到卧室去换下西装和领带。一分钟后,我听到淋浴的声音,这让我有点生气,他明知道晚餐就快要准备好了。帕特里克从来就不会这样,我一发现自己这样想,立刻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拿前夫和未来的丈夫做比较,这是不公平的。

可是当我自己摆桌子、把酒杯倒好酒,再帮两人都各倒两杯水时,忍不住还是感觉到两者的差异。就像帕特里克一样,丹恩也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但这是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我第一次忍不住怀疑,丹恩最吸引我的是否就是因为他和帕特里克完全不同。他完美而光鲜,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帕特里克则是随性而温暖,不完美的很可爱。

我将意大利面分盛在两个盘子上,再放上虾子和奶油香蒜酱汁,心里突然感觉一阵悲伤。帕特里克和我以前常常会煮饭给对方吃,我喜欢两人在厨房里的亲密感。我们是一个小组,如果他煮饭,我会切蔬菜和洗碗盘;如果我是主厨,他就会倒酒或准备餐具。我们有一种两人共同参与、很自然的革命情感,但和丹恩就从来没有。

帕特里克和我还有一种专属于我们两人的缩写式沟通法,我只要说一个字,他几乎就可以完全了解我的意思。譬如说,他说“琳恩”,我就知道他今天在办公室被老板整得很惨,需要几分钟转换一下心情。我说“五”,他就知道晚餐五分钟后就好了,他应该开始倒水准备。当他低声轻唤“凯蒂李”,我们会对视一会儿,然后抛下手边的事就往卧室走去。我们之间有上千个有代表意义的词汇,可是我却想不出任何一个我与丹恩共享的词。

我甚至不知道丹恩的童年,我不晓得有哪些事造就了现在的他。我不知道他小时候希望长大以后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的社交生活,还有那时候他喜欢的书和电影是什么。可是,我到现在还能叫出帕特里克小学时最好朋友的名字,我知道他七年级时曾为一个喜欢的女孩挺身而出打架的事迹,我还有办法依照年龄顺序,说出他小时候所憧憬的职业分别是垃圾车清洁工人、航天员、厨师、飞行员和金融分析师。

我不知道丹恩这之类的事情,是不是代表我们之间有裂痕呢?或者因为我们交往时年纪都比较大了,离人生中的童年感觉较远,所以这是必然的结果?

几分钟后,一等到丹恩坐在餐桌前,我立即就迫不及待地问:“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穿着睡裤和T恤,身上有肥皂的香味。

他吃一口意大利面,又喝了一口酒后才回答:“我不知道,跟现在一样吧,问这个干嘛?”

“只是觉得,或许我应该要更了解你一点。”

“喔,好吧。”他说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说给我听吧。”我说。也许可以利用他提供的片段信息来填补我才刚发现两人之间的鸿沟。“我是说,你的过去。”

“你感觉怪怪的。”

“就配合我一下嘛。”

他耸耸肩,“好吧。学校没什么问题,我向来表现得不错。我中学时踢足球、高中玩美式足球,所以人缘一直都蛮好的,和其他人相处也没什么问题。事实上,我是毕业舞会上票选最受欢迎的男生,我没告诉过你吗?”

我没理会他的这个问句,事实上,这件事我已经听过至少十几次了。“但你一定有过挣扎的时期吧?”我反驳,“譬如被霸凌,或者悲伤的事,还是有几个月心情不太好之类的。”

“记忆里没有。”他仔细地看着我,“怎么了,你被霸凌过吗?”

“没有,”我突然间很渴望分享,“但我在学校里曾有过一些很艰难的时期。譬如说,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刚搬到一个新学区,我班上所有同学都穿名牌衣服,搭爸妈的豪华名车上学,而我搭的是巴士,最喜欢的衣服是超人T恤和圆点裙,一天到晚都穿,那年我被嘲笑得很惨。”我微笑着说,打算让这些话变得轻松一点,但他一脸困惑。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穿那套会被嘲笑的衣服呢?”丹恩问完,又吞下一口意大利面。

我瞪着他。“我只是做我自己而已,”我说,“而且那时我才十岁,哪懂什么流行时尚啊?”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试着融入大家,就可以省下很多麻烦。”他说着,耸耸肩。“或许是我没搞懂吧,不过,你为什么要聊到这件事呢?”

“我不知道。”我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更加了解彼此也不错。”

他耸耸肩继续吃饭,但我已经没胃口了。我挑着盘子里的食物,忍着别去回想,当初我告诉帕特里克关于我五年级的衣着品位以及引起的麻烦之后,他隔天下班回来,就送了我一件超人T恤,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这是要提醒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坚持永远做自己,因为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棒的人。”

晚上,丹恩坐在客厅里回复电子邮件,我则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再次搜寻美国手语协会的网站。十点半过后,丹恩准备上床睡觉,当他走进卧室时,我正比画着:我爱你超出你所能想象。

“你在干嘛?”他问。

“没事。”我说着,啪地一声就合上笔记本电脑。

“那是手语吗?”他朝我的手点了点头,“你在比手语?”

“嗯……是啊。”

“为什么?”

“是因为一个患者。”听着自己说出口的谎言,我知道想收回已经太迟了。

他笑了。“你是音乐治疗师。”他说,“怎么会治疗听障的小孩?”

我按捺住油然而生的不快。毕竟,我没理由期待不是专业领域的人了解到,即使是聋人也能经由震动和视觉提示来感受声音。“用音乐治疗来帮助听障儿童其实并非那么罕见,”我告诉他,“而且非全聋的孩子通常还是可以听到一部分的声音。”

他轻笑了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准备帮盲人计划观星旅行了吧?”

“我敢说那也并非没有可能,”我告诉他,“我记得有点字星座还是什么的,人们不应该因为有残疾就错过一些事。”

“可是音乐耶?听障儿童?拜托,凯特。”

“音乐不只是用耳朵听而已。”

“你听起来好像那种狂热的新世纪拥护者。”

我从鼻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不,我只是一个尝试新事物的音乐治疗师。”我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我发现自己对于如何在失聪和重听的小孩身上应用音乐治疗,其实所知不多。

我暗暗决定,接下来有时间要进一步去查查资料。可是,那样会不会太傻了点,我打算要干吗呢?翻遍期刊寻找为听障儿童进行音乐治疗的资料,只为了挑出几首吉他能用的歌,如果梦见帕特里克和汉娜时可以派上用场,以防万一吗?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听起来未免太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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