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中,萧奇瑾拉着介甫下了车,进了一个酒店。小二急忙跑过来:“萧士需要些什么,要不还是老样子?”萧奇瑾指了指介甫:“小二你认得了,这是我的朋友,以后但凡他来,定要好好招待,并且禀报于我。”小二看了看介甫,虽然面生,但碍在萧奇瑾面子上,只得慌忙陪笑道:“是是是,那是当然。”
萧奇瑾又看向了介甫:“介甫公,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这里,坐在最里面的阁间里,我定然会及时出现。诡渊也会埋伏在介甫公的身边,以防有人陷害。”
介甫听完,暗暗谨记于心,却又问萧奇瑾道:“那你说的那个让你们保护我的人,他究竟是谁?”萧奇瑾想了想,最后只轻声说道:“那个人么,介甫公必然熟识,只是现在不便告知,将来必然能见到。”说完,萧奇瑾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介甫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小可的?”介甫公摇了摇头。
萧奇瑾看到后,向介甫行了个礼:“那小可便告辞了,只是介甫公在朝中定然要小心。”说完,便准备往外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介甫:“介甫公千万记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一定坚持住,这也是那位给你说的话。”
介甫目送着萧奇瑾远去,内心里竟然暗暗里有了些斗志,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说道:“回去吧,先找太子殿下。”早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诡渊凑了个头:“决定好了,就上车吧。”介甫点了点头,一步登上了马车,诡渊驾着车,径直向城中走去。
这一路上倒也都畅通无阻,直到西华门前,一个士兵拦下了这辆车:“干什么的?”诡渊看着那个士兵:“我说车上装的是南衙要犯,你敢拦吗?”士兵笑着说道:“笑话,若是要犯逃离,太子殿下早就会下令搜捕了,还会轮到你来抓要犯?”诡渊直直瞪着那个士兵:“你还不够格,叫陈玄御那个家伙过来,我跟他说。”
士兵看这架势,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对着另一个士兵,悄声说道:“我在这看着他,跑不了,你赶紧去找找陈将军。”另一个士兵没有办法,并且他也惧怕出什么意外,所以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不多一会儿,身穿甲胄的陈玄御走到车前:“什么人?”诡渊看着陈玄御,漫不经心道:“你就是陈玄御?”陈玄御并未开口,解下腰间令牌,上面用官体字刻着陈玄御的名号和官职。
诡渊特意瞪大了双眼,细细端详着陈玄御,而后啧啧道:“可惜了,这么久经沙场的不败战神,竟然在朝中失手了。”陈玄御知道他暗指东宫一事,心中自是恼怒,但又没办法反驳,只能站在那看着他:“你找我什么事便直说,莫要在此耽误时间。”
诡渊猛地掀开车帘,介甫便直接与陈玄御有了直接的一眼对视。这一刹那,陈玄御脑中只觉得一片空白,过了很久,脑海中才浮现出这个名字。
“王介甫?”陈玄御先是喊出了这个名字,而后只觉不妥,又作了个揖道:“陈玄御见过荆国公,国公可还安好?”介甫看着他:“有劳陈将军带某去见见太子殿下,某有话要对太子说。”陈玄御一口答应:“国公这边请,只是这位不能进去。”说着,陈玄御又指了指诡渊。
“那是,那是当然,既然人带到了,那我就告辞了。”诡渊直直看着介甫,似乎有不放心,但很快又转过头去,再不看他一眼。陈玄御看着他走后,又看向介甫,向里面指道:“那,介甫公,请吧。”介甫跟着陈玄御手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去。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穿过右承天门,正到集英门前,却遇见刚从龙图阁出来的苏子瞻。
子瞻怎么会在里面呢?原来,子瞻自从上次误闯龙图阁后,不顾司马光意见,由皇帝直接钦点,又因为子瞻曾是熙宁年间科举第二名,在朝中颇有名望,所以才可以直接进入龙图阁。虽然只是个小差事,但也至少落得个自在。这也只能是子瞻才能做到,若是换做他人,只怕单单凭这一点点经验,还在偏僻乡县里任小官吏吧。此时的子瞻正看着介甫和陈玄御二人,只是因为二人从不曾多次碰面,故而认不出来,只是有个印象罢了。于是介甫也没多注意,径直往前走去。
多年后,子瞻回想起来,仍觉得那一幕有些不可思议,以致多年后子瞻回想起自己的经历,也可能正是因为那一眼吧。
介甫走着走着,走到紫宸殿门时,正好碰到将要出猎的太子车驾。陈玄御看到赵熙的车驾,立即拦在前面道:“殿下,介甫公回来了。”修武听到后,转达给赵熙。“介甫公回来了?”赵熙的声音猛然传来。
“殿下,臣王介甫回来了。”王介甫听到赵熙声音,不知为何内心里稍稍安了些心。“介甫公,真的是你么?”赵熙显然不敢相信,顾不得太子身份,慌忙下车,久久地看着介甫,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不多一会,赵熙紧紧握着介甫的手:“介甫公瘦了。”说罢,赵熙看着陈玄御:“介甫公从哪里回来的,自从上次南衙事后就一直毫无消息。我特意禀报了父皇,调动禁军在全城搜索,但最后还是找不到。”“事出突然,待臣出狱后再与殿下细细道来。”
“还进什么大牢?我在父皇面前说过了,这一切也都被调查清楚了,不干介甫公的事。毕竟介甫公还要为国效力不是?”说完,赵熙低下了声音:“介甫公附耳过来。”介甫将一边耳朵凑了过去,想要听清楚赵熙的话。
“介甫公知道否,近日朝政大变,原先旧党人士纷纷回朝,再加上介甫公这次半年监禁,旧党必然要反攻倒算,所以我凭一己之力保介甫公,只是希望介甫公尽力而为,不论为自己,亦或是为我大宋,为这盛世。”赵熙的眼光从未有过那样坚毅。
诚然,此时的赵熙也仅仅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胸怀大志而无处施展,正巧介甫的新政迎合了他,他便成为了一个坚定不渝的新党,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皇帝也看好新政,若是迎合介甫,一日博弈成功,朝中老臣就不会说他乳臭未干而不成大事了。
而介甫哪里知道这些事,他只知道,赵熙将一身希望寄予了他,他们两个面对的,不只是旧党和皇帝,甚至还有背后那个看不见的团伙。好在他们背后也有一条看不见的力量,那股力量也在无形中支撑着介甫,让他能够继续往前走,直到最后那场博弈的到来。
“臣,王介甫,定不辱使命。”
这是一句简单的承诺,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使赵熙安心,可以使李定安心,可以使蔡确安心,也可以使所有站在新党身后的人安心,使他们能够凭自己微弱的力量,改变这个时代。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承诺!”此时,躲在后面许久的皇帝突然出现,以赞许的眼光看着这二人。两人双双跪下:“见过吾皇万岁。”一串朗声大笑,皇帝便是对他们的答复。“朕早晚是要老的,这江山,将来必然是你们的,至于你们怎么治理,那都是你们将来的事了。”
说罢,皇帝看着介甫,捋了捋胡子,笑道:“王介甫啊王介甫,看来你本事不小啊,能让朕的亲儿子都向着你,甚至要舍命相保,那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太子对你的期望啊。”介甫稽首道:“臣定当竭力而为。”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着赵熙,说道:“只是太子殿下,你的介甫公可还名不正言不顺啊。”此时赵熙才想起来,介甫公在南衙大牢中待了半年,早已被削去官职,现在的他,仅仅是个普通人。正想到这儿,皇帝又开口道:“若是恢复介甫之前官职,你看符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介甫听到这儿,立刻便顿首道:“臣王介甫谢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介甫,又看了看赵熙,假装感叹道:“太子啊太子,你看看你的悟性,还是介甫明白道理。”此时赵熙才明白过来,也一齐跪下道:“儿臣赵熙代介甫公谢过父皇。”皇帝看着他们俩,内心里思绪万千,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明日早朝,且看看你们的城府罢。”说罢,一挥手走了,只留下赵熙和介甫二人。
“明日早朝?”赵熙又重复了一遍,不禁思考道:“明日早朝,还不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介甫站在赵熙身边,遥望着远方,只是,他的内心想法却截然不同。
终于,归去来兮?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