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墨亦辰眼中闪过一阵寒意。
但是太子实在是喝多了,没注意到墨亦辰的变化,接着说:“我跟你讲,嗝……就算他今天来了,我也会把这话讲给他听。他除了有个帝神老爹,天生的神血,还有什么?没了爹,嗝……他连屁都不是。”
那个“屁”字一出口,混合着酒味的口水直奔墨亦辰面门而来,墨亦辰赶紧抬起胳膊,用袖子护住面门。但躲过口水,却没躲过那一阵肮秽的酒气,酒气迂回缭绕,绕过袖子,轻易就到了他鼻子下面,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
坐在太师椅上正看着表演的龙王刚想问墨亦辰觉得歌舞如何,就看到他抬着胳膊,另一只手捂住口鼻,眉头紧锁。一旁的南海太子还在狂笑不止。感觉心被揪起来一样,料知大事不妙,疯狂对太子使眼色,示意太子不要再乱说。太子笑得正开心,哪有功夫看他。又自顾自的续了一杯,要找云无眠再喝。
禾禾在旁边一直盯着太子,也感觉出来有些过火,就悄悄跑到墨亦辰旁边,挨着墨亦辰坐了下来:“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许发火哦。”
墨亦辰放下胳膊,脸上尽是怒意。墨般黑的双眼死死瞪着太子,眉头紧锁,眉尾斜插入鬓。
禾禾连忙拿起酒杯,递给墨亦辰:“神君请。”
墨亦辰转眸看了看身边的人,她柳眉弯弯,杏目里几分认真,红玉般光泽的嘴巴笑意盈盈,虽不是前世那般美,却也有一种让人忘却不愉快的魔力,冲淡了他刚才的怒气。于是眉毛忽地舒展开:“仙娥客气了。”说着,轻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啊,他是神子,有令别人羡慕嫉妒的身份地位,但是也有无法推卸的任务。别人只知道他神子高高在上,却不知道高处不胜寒。
“墨亦辰,谢谢你。”禾禾说:“谢谢你能让我看一场完整的龙族婚礼。”
墨亦辰轻笑:“你谢的是不是有点早?”
“啊?”禾禾脑袋一歪,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墨亦辰手指摩挲着酒杯:“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发火,婚礼就能顺利进行?”
“是啊。”
禾禾回答得十分认真,墨亦辰倒摸不透她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又有点恼她这么不解人意:“蠢。”
“你完了!”禾禾站起来,狠狠踢了墨亦辰一脚:“你才蠢。”
什么人嘛,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嘴竟然这么毒。
禾禾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座位,狠狠咬了一口灵果。仿佛那个灵果就是墨亦辰,她要将这个家伙啃得渣都不剩。
龙王长长吁了口气,幸好这位仙娥分散了墨亦辰的注意力,不然今日非要血溅龙宫,红事变白事。赶紧叫了龟丞相:“几时了?”
龟丞相答道:“平旦。”
“嗯……”龙王点点头,略看了下众宾客的桌子,说:“差不多了,去请锦鳞出来吧。”
龟丞相应着,退下来请太子:“太子,是时候去请长公主参宴了。”
太子正忙着吹彩虹屁,见到龟丞相,一脸不耐烦:“去去去,没看我正陪仙君呢吗?等会再说。”
“太子,”龟丞相不知该如何是好,抬头看了眼龙王。龙王放在椅子把上的食指轻轻抬了一下,龟丞相心领神会,知道龙王这是叫他再催,于是提高了声音:“不要误了吉时。”
这句话,是说给云无眠听的。
云无眠明白,同时也嫌太子聒噪,刚好有个机会摆脱,便说:“太子还是早些去请。”
“好吧,嗝……”太子起身:“那我现在去请,等会,嗝……再来陪仙君。”
“要去请长公主了吗?”禾禾一听,瞬间来了兴致:“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龟丞相应着:“当然可以。”
左侧的两位公主见太子起身,马上聚了过来,二公主锦棠拉过禾禾的手:“那仙娥先与我们同去可好?”
“好!”禾禾连连点头。
之前去看长公主准备婚嫁事项时,帮着忙活的喜娘曾经交代过两位公主,等南海太子过来接新娘时,她们要“拦门”。要太子交齐十颗夜明珠,十个美玉才能开门。开门后也不能马上进门,要从门外炭盆中取出藏在里面的金剪刀,证明自己的真龙之身才能进门。进门后要用这把金剪刀剪断门框上吊着鬼刹头骨的红纱,预示日后生活顺利无阻。后面还要藏婚鞋之类的热闹事。
两位公主已经早早藏好了婚鞋,就等太子来找了,到时候定要敲他点稀奇的珠宝玉石。禾禾也想跟着凑个热闹,分一点珠玉。
三人手拉着手,跑出大殿,穿过几回廊道,终于到了公主闺房。门外的炭正烧的火红,二公主伸手进去摸了摸温度,激起不少火星。二公主缩回手,拍掉沾着的火星:“挺热的。”
“北海可是有什么讲究?”
三人听声,转头去看,原来太子已经到了,身后还跟着个跛脚老太婆。那就是他带来的喜婆了。
二公主伸手挡住门:“十全十美!”
喜婆陪着笑,走到太子前面:“了解,了解。”说着,从肩上取下一个布包。手在里面摸索半天,拿出了三个赤红色的大贝壳,分别放在三人手中:“让太子进去吧?”
二公主掂了掂,觉得分量有点轻:“单数不太好吧,怎么也得成双成对呀。”
喜婆又摸了摸袋子,还把头探进去仔细找了一遍,又从里面拿出三个大贝壳:“现在成双成对了,公主可还满意?”
二公主又掂了掂,依旧觉得分量不对。刚想说话,三公主轻轻拉了拉二公主袖子,小声说:“二姐,差不多了吧。”
二公主看着三公主,又看了看太子,知道太子本就不太情愿,万一逼急眼了,恐怕他要做更出格的事情。于是打消了再要些的念头,对喜婆说:“满意,请太子去拿金剪吧。”
“公主这就不对了,既然收了改口钱,怎么也得叫声姐夫吧。”
“忘记了,”二公主看着老太婆一张斤斤计较的脸,有些烦燥。如果她客气点也就算了,她现在那种盛气凌人的劲头和太子想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又碍于喜日不许动怒的规矩,不敢表露情绪。二公主看着太子,微微屈身:“请姐夫去拿金剪。”
老太婆又转向三公主:“三公主?”
三公主也向太子微微屈身,重复着:“请姐夫去拿金剪。”
二人将门打开,等待太子拿好剪刀来剪红纱。
太子走到炭盆前,火红的炭火光将他脸映得棱角分明。禾禾觉得,如果他就这么不说话,还真是个俊朗的少年,一说话就要减分。
太子绕着盆子转了一圈:“挺旺嘛,嗝……不过这点炭,还难不倒我。”一双细长的手猛地扎进炭里,在里面抓出一把同样烧的火红的剪子来。然后得意的看着两位公主:“不要崇拜哥,哥就是个传说!”
禾禾汗颜,看来龙宫还真是封闭,多少年前的老梗都能拿出来玩。
“嘶——”太子脸色忽然变了,似乎有些痛苦。又强行掩饰着,不慌不忙走到门前,一只手扯住框上红纱,一只手拿着剪刀将红纱剪断。不知道是剪刀太钝了还是纱软不好剪,磨了半天,最后还是二公主和三公主一人扯住一边,稍稍加了点力在里面,红纱这才断掉。
太子放下剪刀,长长出了一口气,酒也醒了大半。再看床上,大红的褥席上坐着新娘,金线纹绣的正红色丝绸嫁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头上一顶的金冠坠着珠玉帘,珠玉帘里面隐约透着华美的妆容,精心修过的眉上涂了些金粉,唇上印着颜色正红又有水波光泽的红膏。
只是新娘不同别的新娘那般羞涩或喜悦,面无表情,好像结婚这件事跟日出日落一样寻常。
太子楞了一下,拉过旁边喜婆:“这就是新娘?北海长公主?”
喜婆点点头:“是啊。”
“不是吧,之前送来的小像不是这样啊……”太子向喜婆摊摊手,喜婆知道是要小像,于是从袖中掏出之前送来的回帖,上面正印着公主的小像。
那小像中的人眉毛竖立,眼瞪得像牛眼一般,咧嘴呲牙,与面前的新娘简直判若两人。太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再看,面前的新娘还是那般娴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