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睡梦中来,也将在梦中离去,但是如果可以,我想死在心爱之人怀里。”
“你是真的预知了自己命运,还是随意开个玩笑,实际另有隐情,却没想到戏言变成了现实?”
柏林端坐的桌子上,摊开着一本日记,冷涩的风轻拂书页,像是听腻了老故事的小孩子,总是满怀好奇地想要翻开下一页,发现新的有趣的故事,风儿的调皮没有得到柏林的宽容,柏林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地按在书页上,停留在序言中许久。
看着仿佛预言一般的呢喃,柏林神情复杂,想起了自己和艾蕾卡唯一的一次交集。
在平均寿命只有50岁左右的瓦纳甘德尔,已经28岁的艾蕾卡其实早就不再年轻,已经走过了人生的一半旅程,却在与柏林初次见面时,活泼欢快,纯白色的朴素长裙,让她美得像个少女。
“我认识你,你叫柏林。”艾蕾卡毫不客气地坐在仰躺在草地上假寐的柏林身旁,柏林耳朵一支,却又想到村子里不认识自己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于是那微闭着双眼的脸上不由变成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个柏好厉害的,可不是现在弱弱的你哦。”柏林一听,顿时来了脾气,家里是优雅贵族不错,用书香门第来形容也行,可是他们一家的教育里并没有忽视培养子孙后代肌体能力的内容,每个男孩自懂事那时起便要经历严格的体能训练,为此老公爵曾经霸道地将中心区的一大块区域划下,作为练习用的场地,当时的大人们都不敢触老公爵眉头,只能听之任之。拥有强悍的躯体和实力,这是公爵家引以为傲的事情,虽然柏林尚未成年,可是身体素质已经甩开普通人很远,却被艾蕾卡如此笃定地说弱,这让柏林怎么忍得住?
柏林睁开眼睛从斜坡上坐起,看到艾蕾卡的美貌时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便怒瞪起来。
艾蕾卡像是局外人一般掩嘴轻笑起来:“你真的是个好人呢。”
柏林觉得脾气仿佛都出在了棉花糖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着力感,搞得柏林满头雾水,疑惑地看着艾蕾卡。
艾蕾卡收拾好表情,盯住柏林美丽的琥珀色眼瞳:“你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这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二个对柏林提出相同问题的人,原本柏林想要不屑一顾地敷衍过去,可是看着艾蕾卡真诚的眼神,心中的排斥稍稍降低些许:“有,不过我没想得很清楚,所以我才在草原上。”
“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嗯。”
“当一个农民怎么样?有自己的收入和土地哦。”
“才不要!”柏林用力地将头摆到一边,仰向天空呈45度角,表示强烈的决心,才不要被拘束在一块田里呢。
“要不要试试成为守护者呢?”艾蕾卡坏笑着逗弄着柏林,见柏林如此坚定,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不是像守护者大人那样成为学者,而是作为守护者本身。”
“守护者本身?做什么的?”
“当村子里有人需要帮助时,你便去帮助他,受到伤害时,便去保护他,就像保护自己领地上所有臣民的领主一样。”
“那岂不是变成村长了?”
“村长是坏蛋,你可不要去学习他。”
柏林使劲琢磨着,也没明白艾蕾卡话语间的意味,守护者的称谓由来已久,可是早在很久以前便不再有人继承这个响亮的称号了,担负起这个称号的人具体做的是什么事情,也随着历史称谓过往云烟。
直到几十年前,在村外世界学成归来的守护者大人,给落后贫瘠的村庄带来了生产生活上的福音,受到了所有村民的爱戴和敬重。作为一个学者,却撑起了一整个村庄,被人们视为新的守护者。
“会拥有守护者的名号吗?”
“会有的。”
“需要每天开门和关门吗?”艾蕾卡的脑袋稍稍当机了一会儿,想起了柏林与守护者在晚间村门的麻烦事,内心作头疼状,不过表明上却笑着回答:“你想做就做,也可以交给别人。”
“那我每天需要做什么事情?”
“照常做自己,不过当有村民需要保护时,你一定要第一时刻到达他身边。”
“为什么是我?”
“因为守护者必然是这个村庄中最厉害的人,同时对待所有村民要公正仁慈,又要富有勇气不惧怕任何危险,对于失败能够很快振作起来,因为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守护者保护。现在的你好像不太行,不过以后嘛,我相信你!”之前艾蕾卡所说的一切柏林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时对于守护者资质的表达,却让柏林少年人的心激动万分,拥有正确价值观的少年,从不缺少对于英雄的崇拜,甚至无时无刻不想自己成为像英雄一样的人。
之后,艾蕾卡向柏林小小地展示了村庄的另一面,这是柏林第一次接触到职业者的世界。
艾蕾卡将蓝图带到了柏林的心里,看着眼前兴奋得喜形于色的柏林,原本软硬不吃漠然视之的柏林真的是让艾蕾卡急出冷汗,她这么费尽心思地引导柏林,除了看到柏林的资质,还有柏林真的很像曾经的韦尔,心思单纯,同样对未来怀有模糊而积极的想象。
“如果他有你这样的实力和倔强就好了。”
艾蕾卡落寞的神情是艾蕾卡给柏林的最后记忆,这位像他姐姐一样亲切的大女孩,就那样在梦中悄无声息地永远离开了。
柏林呆呆地看着序言许久,眼神早已飘忽,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惊醒了柏林的神经和身体,却没让他沉寂的心泛起什么波澜。
调整呼吸,柏林撤下压着书页的手指,一页页地往后翻阅。
艾蕾卡的笔记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琐碎的日记,后半部分倒像是评定或报告一类的东西,记载着几乎每个村民的行为,以及艾蕾卡对他们的看法。
柏林知道这后半部分就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不过,看着桌上的画稿、相框和日记,以及那些女人衣服和古典书籍,这大概便是艾蕾卡在这世上活过的痕迹了,柏林在衣柜中脱出一个棕色的手提皮箱,柏林原本想将一切通通带走,最后不得不放弃那些衣服和书籍,只将带着更加真实的生活气息的稿纸、相框和日记带走。
柏林是这么称呼棕色皮箱的。
“那是姐姐留在世上梦的延续,或者更贴切地称它作,梦的回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