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有着无尽辉光的男子在更高处俯视着这块碑,他肆意裸露着堪称完美的身体,只有一件如同火焰一般明亮的裙甲覆盖在他棕色的肌肤上,他举起手中的长刀,让流淌的金水一般闪耀的能量灌注在刀刃上的凹槽中,在他狂乱舞动着的金发下,那充斥着男性最原始的魅力的脸庞微微低下,“蝼蚁一般的生物,也敢妄议神明吗!”
身披黑色大衣的伊内丝笑了起来,屈从于神祗的视线而向她压迫过来的空气只是吹动了她的黑色长袍,她将手中的手杖重重顿在脚下的石碑之上,在低沉的回音中,庄严肃穆的女声响起,“你居然还奢望改变命中注定的败局吗?”
战神暗红色的眸子中激荡着在暴风雨之夜中愤怒咆哮着的海洋,“我将彻底毁灭你的魂灵。”璀璨的金焰在空中迸发开来,只因战神挥下了手中的刀刃。
在这煌煌神威前,伊内丝轻蔑地笑了,在涅夫眼中,她正在耻笑一名神祗,但在施清眼中,她只是在怜悯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而已。
施清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一块块巨石从石碑上剥离下来,如游龙一般冲向盘旋在他脚下,蓝色的气焰从逐渐崩解开的巨大石块冲天而起,一根根在燃烧着奇异火焰的铁索将巨石串联起来,让它们形成一个整体。
“愚蠢。”战神再一次举起了刀,这一次,没有华丽的光焰,也没有骇人的声势,祂伫立半空中,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凡人永不可能和神抗争,屈服于你的命运吧。”
在电光火石之间,祂掷出了手中的刀刃,它穿行在石块运转间的缝隙中,插在离伊内丝身边不到半米的石块上。拴在刀把上的银链流动起来,刺目的光宛若骄傲的雄狮,向着被层层石块护卫着的伊内丝冲去。
“凡人的确不可能和神抗争。”伊内丝低下头,用手指抚平衣服上那些细微的褶皱,“但你未必是神,我也未必是……”她顿了顿,看着离她越来越近完美肉体,将手中的乌金手杖微微旋转,让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反射出的光不那么耀眼,“凡人。”
随着划破空气发出的刺耳噪音,燃着烈焰的铁索贯穿了战神与伊内丝之间并不算大的空地。插在石块上的刀刃被银链拖动,越过火焰回到了战神的掌心,祂的表情上看不出悲喜,飞来的石板遮住了那团明灭不定的光焰。
“你知道祂所忌惮的火焰来自哪里吗?”伊内丝的黑色手套按在了手杖顶端不断闪烁着的宝石上,唯有从石块缝隙间泻出的一缕天光照亮了这个逐渐封闭起来的逼仄空间。“它是厨房中的厨火,伊莉莎。”
雷丽莎修女的表情在浓郁的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大地晃动起来,就好像海波一样起伏不定,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断断一瞬间,明亮的光便再一次充斥着施清的视野。
“刚才的那些,不止是记忆吧。”施清眯着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记忆是不可靠的,它随时都可以被篡改。”伊内丝用手指接住一片如舞者一般从天空中跃动而下的绿色叶片,让它乖巧地驻在黑色的手套之上。在这黑色的冰面一般的指尖上,它旋转起来。
“人们总说,过去是永远不会因人的意志而改变的。”雷丽莎将双手扣在胸前,素色的唇瓣微微开合。
“你相信吗?”伊内丝回首看着面容平静雷丽莎,轻声反问道。
“我原本是相信的,但现在不信了。”雷丽莎摇了摇头。
“还是相信好。”伊内丝将手中的叶片抛入脚下的深渊,“蒙上眼睛最适合你。”
它沐浴着射入大地上的狰狞裂口的阳光,在静默着的岩壁的目光下,落在了坚固的黄铜支架上,在着深幽的世界,悬挂在支架上的朴素而廉价提灯发出的橘光照射在那抹逐渐生机的绿色上……
四周一下子嘈杂起来,“24号区域挖到了炎流,撤离,撤离!”
“42号区域出现了大量棕色气体,哦,我的天,它燃烧起来了!救命!”
“134出现瘟疫,派火系魔法师烧掉它们吧。”
“427请求补充燃料,苦工的效率降低了!”
“682出现斗殴事件,闹事者已被击杀。”
“714有人试图自杀,已被惩罚。”
奔跑发出的回声在黄铜内部响起,几秒后,叶片被一只布满伤疤和丑陋血痂的脚踩下,随着微小的尖叫声,绿色的汁液从支架上落下,落入深渊中的“万家灯火”中。
施清听着风中传来哀嚎与呵斥声,皱起了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暴虐?”伊内丝仰着头,看着有着漂亮颜色的天空,“那你设想一下,一个热爱奸淫,掠夺的国家的军队来到你的所热爱的国家,这群野兽一般的人轻而易举的击败了你们文明的军队,接着……”她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它们开始屠城,肆意折磨你的同胞,在他们的尸体上舞蹈,用他们的头骨做酒杯。”
伊内丝站在倾泻而下的温暖阳光中,但她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涅夫的骨髓凝冰了,“当那些热爱和平的人被它们杀光后,没有人会为它们流泪了,你会因为餐桌上的猪排而哭泣吗?”她的长袍被风吹起了优雅的弧度,“但他们向我的家人举起了屠刀后,那个曾经的我就已经死了。”
“杀戮是被神明唾弃的。”雷丽莎看着伊内丝的身影,静静说道。
“我是它们的守墓人。”伊内丝的笑容逐渐收敛,“无论它们被葬在多么肮脏的地方,我都会跟着,让它们……”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永远安眠。”
透明的汁液越过那些绝望的人群和黯淡的灯火,坠落在黑暗也会厌恶的最底层,在喑哑的虚无中,湿润了贴在一起衣着破烂的枯骨紧紧相扣的手。
施清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该说什么,只是仰起头,看着忽然壮丽起来的天空,或许是朝霞,或许是夕阳,但谁在乎呢,他站立在这人间地狱的最高处,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耳侧的带着悲鸣的风消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