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武安事情继续发酵的第十六天,都察院左都御史上书。
紧接着都察院右都御史跟着上书。
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都察院的一把手。
换句话说,他是所有言官的统领。
而右都御史,也是正二品大员,都察院的二把手。
他们的奏疏内容大体相同,将禹州百姓定性为暴民,聚集皇城外妄图谋反。
而十万北突厥的战俘,则直接被说是北突厥的军队。
秦武安的秦军屠杀百姓,是“诛心逆贼”。
坑杀战俘则是“威震四海”。
奏疏的最后,是希望陛下考虑武安将军功高劳苦,允许其致仕。
本来还在吵闹的言官大臣们,被这两封奏折堵住了嘴。
大周的言官向来胆大包天,基本没有什么人他们是不敢骂的,除了两位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
因为这两位是言官的顶头上司,除非言官不想干了,不然不会去骂这两人。
同时,秦武安上了第三封奏疏,要求告老。
周皇终于下旨同意,没有其他任何恩赐。
一位战果累累,建功无数的将军,就这样彻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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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好手段,让左右都御史将此事盖棺定论,这下不论燕王兄和桓宣洛怎样煽动言官,他们都不会再上书了。”怀王说道,“不过我很疑惑,李大人是如何能让这两位言官的统领帮忙?”
“师叔在朝中的人脉并没有比殿下好多少,让那两位俯首听命怎么可能?”唐周烨回道,“师叔自然是去找了能让他们听命的人。”
“我记得这两位大人,一个是徐文升的门生,一个是徐文升的老乡,李大人去找了徐文升?可要徐文升听命更不可能了吧?”怀王问道。
“师叔给他递了个条子,上面写了八个字,‘武安若亡,兵乱疆乱’。”唐周烨说道。
“八个字就能说动徐文升?”怀王疑惑道,“这老狐狸遇事一向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和稀泥。”
“正是因为他要和稀泥,师叔这个条子才有用。”唐周烨说道,“武安将军为国征战,威名显赫,他活着一日,外邦蛮夷便不敢来犯,秦军虽觉委屈,也不敢反;我大周国土辽阔,物华天宝,多少国家虎视眈眈?若武安将军真的死了,很可能会再出现五胡乱华的局面,那时秦军即使不反也很难再为国尽忠,光靠一个李成梁,是解决不了四面楚歌的纷乱。徐文升徐大人作为内阁首辅,大周宰相,自然不希望看见这样的局面,于是他打压两边,和完了稀泥,这件事此压下了。”
“说的有道理。”怀王点头道,“不过徐文升为官多年,轻易就能看出两拨人的目的,他若是个强硬的首辅,就该抓几个言官打板子,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殿下好像对徐大人有些看不起?”唐周烨问道。
“徐文升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却被人称为‘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做内阁首辅有八年,没有任何创新的政策,多次阻拦父皇出兵远征他国的决策,对朝堂之事也是含糊处理,这是一位首辅宰相该做的?”怀王说道。
“殿下难道以为一个无能的人,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待上八年?”唐周烨说道。
“那也只能说明他权术高超,和治国能力有什么关系?”怀王说道。
唐周烨露出一丝笑容,起身为茶壶添水。
“唐~先生,若觉得我说的不对,还请指出,需不需要我三拜九叩来请您啊?”怀王故意拖长了音调说道。
“哈哈,”唐周烨笑道,“往常我和殿下谈话,只要我轻轻一点,殿下都能想明白,今天难得有殿下没想通的事情,我怎会放过这样摆谱的好机会?”
“那唐先生嘚瑟完没有?嘚瑟完了就为本王解惑吧。”怀王随手抱拳道。
“从圣上登基以来,便对朝政不管不顾,而太子未定,也无人监国,那首辅的位子便象征着最高的权力,多少人盯着徐大人,又多少人明枪暗箭对着徐大人?连管着应天卫的邵元雪和丽景厂厂公刘进忠都对徐文升尊敬有加,这恐怕不单单是权术能办到的。”
“殿下认为徐文升阻拦陛下远征,是懦弱吗?那殿下可知道远征除了消灭敌人,扩大疆土,还带来了什么?”唐周烨问道。
不过没等怀王回答,他就继续道:“还有兵马行动的粮草。”
“我大周以有五次远征,灭国灭敌,十分威风;然而这些功绩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地方徭役不断加重,百姓不断有人家破人亡,而陛下在满朝文武的歌颂声中,是听不见这些百姓的呐喊;我可以肯定的说,若不是徐大人多次拦下远征,大周早就不堪重负了;还有殿下说他不作为,但有时候,不折腾比乱折腾好上许多,若徐文升学习前朝宰相王世安,胡乱改革,大周还有安宁日子吗?徐大人当首辅这些年来,说不得四海升平,但起码算得上国泰民安,这样的人,岂是庸才?”唐周烨说道。
怀王皱眉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为什么这次禹州灾情,他一言不发?”
“因为禹州之事,是陛下默许的,徐大人那样的人精,岂看不出陛下的目的?他之所以沉默不言,是因为武安将军威胁到了皇权,帝王心术之事,岂容别人插手?但他不出声,不代表不做事,就算师叔不递条子,他早晚也会出手相助武安将军的。”唐周烨说道。
“确实如你所说。”怀王点头道,“不过这次武安将军算是平安度过了。”
“未必。”唐周烨摇头道,“殿下觉得武安将军最让陛下忌惮的是什么?”
怀王没有回话,他知道唐周烨并不是疑问。
“是拥兵自重?是功高盖主?”唐周烨说道,“不,是他太年轻了。”
“武安将军不过四十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