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忠很是高兴的大笑了一会儿，即使停止了笑声，脸颊还在微微抽动，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韩子卢不解，但他也不敢多问。
刘进忠背对着他，却好像能看见韩子卢的神情，问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笑？”
“师爷笑自然有师爷的深意，奴婢不敢妄自揣测。”韩子卢恭敬道。
这句马屁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恶俗，但刘进忠依然露出了些许受用的表情。
“你先说说你对此事的想法。”刘进忠说道。
“是，奴婢认为，若是唐周烨没有说谎，那么风月楼之所以被烧，应该是唐周烨或李荣复所为，原因也很简单，是为了唐周烨，他如今是左春坊左谕德，又是金科状元，这些读书人很看重自己的清名，而当过风月场所的杂工，这种事情若被人翻出来，那唐周烨不会再有立身之地，所以为了永绝后患，不如一步到位，杀人灭口。”韩子卢说道。
“那究竟是唐周烨还是李荣复让人做的？”刘进忠又问道。
“嗯……”韩子卢迟疑了一下，“奴婢认为，李荣复的可能性高，唐周烨不过是个才入朝的年轻人，手下哪来那种来去自如，做事基本不留痕迹的高手？他也狠不下心来这么做；李荣复入朝十几年，暗中培养些人才是有可能的。”
“不错，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确实是这样。”刘进忠微微点头。
韩子卢没有接话，他知道刘进忠并不是表示赞同。
“这是你认为的，也是有人想让你这样认为的。”刘进忠说道。
韩子卢点头，心中万千疑惑却不敢问。
“想问就问。”刘进忠就如同背后长眼一样。
“是……奴婢实在不知，这当中有什么破绽。”韩子卢俯首道。
“因为这一切太顺了，”刘进忠说道，“我们上蹿下跳，查了快一个月，都没查出唐周烨身份的任何问题，而他刚刚来我这边交代了风月楼的事情，立马就查出事情了，这就好像睡觉有人递枕头，上吊有人递绳子，能不让人起疑？”
“可……风月楼被烧有问题，也是属下抽丝剥茧，细心查出，平常的衙门仵作根本看不出。”韩子卢说道。
“越是让你费劲查到的真相，就越容易让人相信。”刘进忠说道，“我问你，风月楼那日火势大不大？”
“根据衙门的卷宗来看，很大，已经到了水不能灭的地步。”韩子卢说道，“若不是风月楼周围建筑较少，恐怕火势会一发不可收拾……衙门一开始还组织人灭火，后来发现无法扑灭，只能等风月楼焚烧殆尽，大火才停了下来。”韩子卢说道。
“我再问你，火中的那些尸骨是不是损坏严重？”刘进忠说道。
“是的，风月楼里面有很多烟花爆竹，是为过年准备的，火势一烧就发生了很多爆炸，大部分的骨头都被炸碎，也有被烧裂的，想要拼起来很难，衙门也是根据失踪人口来慢慢确定遇难人数，到如今也不能算个准确数字。”韩子卢说道。
“那第一个起火的房间，是不是火势最为严重？”
“是的……”韩子卢刚刚回答，脸上表情一顿，接着充满了惊疑。
刘进忠回身看着他，沉声道：“看样子你已经想明白了，火势大到如此地步，又有爆炸，大部分人的尸骨粉碎，那凭什么火势最大的房间内的骨头还能完整给你留下？”
韩子卢深吸一口气道：“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而他故意为之的目的……”刘进忠继续循循善诱道。
“目的是希望有人查到。”韩子卢的声音有些颤抖。
“呵……李荣复此人天纵奇才，城府颇深，他的师门……”刘进忠提到李荣复的师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总之，他若真想为唐周烨掩盖这件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如今证据都指向他，就是他希望我们这么想，这样我们就认为他是为了爱护自己的侄子，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我们知晓此事，认为拿到了他的把柄，可以以此要挟他为福王殿下效力，这样唐周烨的投靠就更可信了。”
“原来如此……若不是师爷高明，奴婢早就掉入他的陷阱中了。”韩子卢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
“所以如今，你还能说唐周烨没有问题吗？”刘进忠说道。
韩子卢立马跪在地上，说道：“是奴婢愚钝，不该对师爷有任何怀疑，请师爷赎罪！”
“行了，我也没有生气。”刘进忠随意挥手道。
韩子卢还是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了起来。
“奴婢马上去桐乡县，再调查唐周烨。”韩子卢说道。
“不必了，”刘进忠却说了一句让韩子卢很意外的话，“已经确定唐周烨有问题就行了，那边再查被李荣复知道会坏事。”
“是。”韩子卢说道。
“还有……我以前不想招惹李荣复，才一直没派人监视他，不过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刘进忠说道，“你要把国子监盯紧了，李荣复每天做了什么，和什么人说话，连吃了什么一一告诉我。”
“是，奴婢明白……”韩子卢低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师爷，提起李荣复，我想起一件事。”
“说。”
“手下人一直遵从您的指示，没有监视李荣复，但国子监内其他人还在我们的掌控中，有一次我接到探子的回报，说国子监内一座偏房隐隐传来念经的声音。”韩子卢说完抬起头来，却直接看见了刘进忠的脸。
他的面容扭曲，眼神中除了震惊和愤怒，竟然还有一丝恐惧。
“消息是否属实？”刘进忠的声音发抖道。
“这……师爷您知道，”韩子卢大气都不敢喘，“探子们基本不休息，高度集中下也会有恍惚的情况，所以他们也不能确定是真的听见了，还是幻觉。”
“必！须！查！实！”刘进忠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四个字。
“让丽景厂所有人聚集，都去查这件事！快！立马去！”刘进忠一巴掌扇在韩子卢脸上，厉声咆哮道。
韩子卢不敢耽搁，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疾跑离开。
“不能是……千万不能是……绝对不能是他！”
刘进忠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