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和茯苓跟着那名家丁下到了船舱内,并走到了最里的那间房间,家丁将门推开,转过身向着两人弯下了腰,恭敬道:“船上就只剩下这一间空房了,还请两位贵客见谅。”
顾澄挥了挥手,轻声道:“不碍事的。”
那家丁再次向着两人鞠了一躬:“如此,小的便告退了,稍后会有人送来铺盖及吃食。”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待那家丁走后,顾澄方领着茯苓进入房内。
顾澄先是将房间内的蜡烛点起。
房间并不大,也没有任何装饰之物,只一张床,一张桌子及两个木凳便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顾澄帮着茯苓将她背上的包袱一一取下放在了桌子上,他轻轻说道:“船已启程,明天中午左右我们便能到绍兴府了。”
“那倒是挺快的。”茯苓将放在桌上的一个包袱打开,露出了其中塞得满满的小糕点。
顾澄看着这些糕点,有些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
“祝姐姐给的。”茯苓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突然面色变得伤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祝姐姐。”
顾澄摸了摸茯苓的脑袋,柔声道:“此日一别,自然会有再见之日的。”
两人说话间,有两名家丁抱着两床铺盖走了进来,由于房间较小,顾澄和茯苓只得闪到墙角,好让那两名家丁进来将铺盖放在床上。
接着又是一名家丁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有几道精致小菜。
一时间房间内变得寸步难行,待一阵手忙脚乱后,三名家丁才退了出去,其中一名家丁临走前道:“您二位用完后,将托盘放于门外便可。”
顾澄看着和四五个包袱挤在一张桌子上的托盘,并没有食欲,于是对着茯苓道:“你若是还饿的话,便再吃些东西吧,我先把床铺好。”说完便走到床边,拿起了一床铺盖。
茯苓双眼放光,重重地嗯了一声,便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了。
待到顾澄将床铺好后,茯苓也拍着肚子站了起来,并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顾澄有些发呆,过了一会才说道:“你吃的有些多了。”
茯苓嘿嘿笑了起来,同时来回摇头:“不多不多。”边说着便一只手将托盘端起,再将桌子擦好后,便将托盘端到了门外,放在了地上。
顾澄摇了摇头,将桌子和凳子一起移到了房间的角落,空出了一块区域,他便从床上将剩下的那床铺盖抱起,铺在了地上。
他看着走进来的茯苓道:“今晚我便睡地上。”
茯苓瞪大了眼睛:“我才是侍女,睡地上的应该是我呀!”
顾澄未作回复,而是丢下了一句:“明日还要赶路,快些睡吧。”说完直接合衣在地上的铺盖上躺下了。
茯苓看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的顾澄吐了吐舌头,便将桌上的蜡烛吹灭,然后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在床边坐下缓缓地将绣花鞋脱下,轻轻地躺在了床上,盖好被子后也闭上了眼。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四个时辰,到了丑时前后。
一道轻轻的破水声从船舱外传来,顾澄睁开了眼,缓缓坐起,他看了看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茯苓,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
顾澄先是快步来到了船舱外,此时夜色漆黑一片,只听得耳边江水的潮声。
下一刻,顾澄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轻轻闭上了眼,又瞬间睁开,眼中有金光闪过。
周围漆黑的环境在顾澄的眼中也变得明亮起来,他很快便发现了甲板上的水迹,这些水迹正向着船舱内延伸过去。
顾澄当即沿着这些水迹进入了船舱,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房间门前,房间内灯火明亮。
顾澄透过半开的房门向房内看去,里面除了晚间见过的那名白袍文士外,还有着一名黑色紧身短靠,手执利刀的人背对着房门。
正在顾澄准备冲进去时,站在桌前的白袍文士拿起了一支毛笔,沾墨后落在了早已铺在桌面的上好宣纸上,他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轻笑道:“阁下何故深夜来此?”
那名黑衣蒙面者嗤笑道:“唐顺之,你不必问我何人,今夜我来便是为了取你性命。”
门外偷听的顾澄心里不由大震,暗道:“原来他便是名满天下的荆川先生。”
房间内的唐顺之听闻黑衣蒙面人的话,轻笑着摇头道:“我这字尚未写完,请你稍候。”
那黑衣蒙面人再度嗤笑道:“早便听闻唐顺之的字乃天下一绝,没想到死到临头了还要写,可我等不及要杀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黑衣蒙面人衣衫快速鼓起,瞬间又被涨破,他的体型快速地变大,很快便有了小半个房间大小。而他的脸也露了出来,却非人脸,而是一张鱼的脸,再看其身上满是鳞片,被摇曳的烛火映照的发出道道幽绿色光芒。
整个房间在这一瞬间,充满了鱼腥味。
而唐顺之却好似对眼前的变故置若罔闻,仍挥毫如飞。
那鱼人此时也张开了嘴,足足有一人大小,口中利齿纵横交错。
伴随着绿色的唾液滴落,鱼人缓缓地将张大的嘴向着唐顺之的脑袋咬去。
就在鱼人那鱼人缓缓地张大的嘴闭合上,即将狠狠地把唐顺之的脑袋咬下时,一直奋笔疾书的唐顺之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他在这一刻瞬间手腕翻转,手中的毛笔闪电似的掷出。
那鱼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刺穿了喉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唐顺之在做完这一切后,将桌上自己刚刚写就的那副字拿起,就着烛光看了起来,同时淡淡地说道:“门外的那位朋友,你也可以进来了。”
顾澄看着走廊上那支深深插入壁上的毛笔,想到了刚才这只毛笔贴着自己的面颊飞过,面色不由得郑重起来,他知道若非唐顺之不清楚自己的来意,恐怕刚才自己也死在了这只笔下了。
想到了这些,顾澄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起身推门进入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