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顾澄眼神一凛,问道:“你们可知倭寇现在何处?”
那位贵妇将头低下并摇了摇,而码头上其余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这时一道怯怯地声音响起:“我知道。”人群中一位瘦削的年轻男子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
顾澄当即看去,上下打量起了这位站起来的年轻男子,轻声道:“你是军伍之人?”
“我不是!”那年轻男子听到这话后瞬间否认,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哪成想码头上挤满了人,他稍稍一动后背便撞在了身后紧贴着他的那人身上,惹来那人数道骂声,这下他只能停留在原地,只是身子缩的更紧了。
年轻男子用手慌乱地在身上摸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胸前衣襟向上扯了扯,勉强地将其内里穿着的一副甲胄盖住。
顾澄见他动作神态,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男子应该是一名逃兵了,但他并未多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直接问道:“倭寇现在在何处?”
年轻男子保持着用手抓住胸前衣襟地动作,并怯懦地看着顾澄,用极小地声音说道:“他们他们就在北面的龙山镇上,离这里不远。”
“知道了。”顾澄闻言点了点头:“你们照顾好船家,同时也再想些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吧。”说完便领着茯苓便转身向着北方走去。
身后码头上的众人定定地盯着顾澄和茯苓的背影,目送着他们完全没入黑暗中,这期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却不知码头上的众人心中所想。
顾澄和茯苓一路向北走着,走在前面地顾澄突然开口轻声说道:“你怎么一直没有说话?”
身后的茯苓没有回答,二人仍是保持着一前一后的顺序向前走着,速度不快不慢,一路之上只有脚下枯叶被踩碎地沙沙声。
“我看到他们刚刚的样子,想起了姐姐。”茯苓也突然开口说道,语气之中却是带了一丝哭腔。
顾澄止住了脚步,低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你。”
“我没有亲人,也不知道其中感受,但我想你姐姐也不愿意见到你会时常因为想起她而消沉。”顾澄抬起头看着天空继续说道。
顾澄转过身来,看着眼中泪光闪动的茯苓,认真地说道:“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们活着的一部分是继承了那些故去亲人的意志,开心或难过都绝非是我们一个人的事情。”
茯苓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顾澄,过了许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却又见她扬起小脸,轻轻问道:“可是啊你为何要把我带出陆府,又为何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太可怜了吗?还是因为白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已近不可闻。
“不是因为这些。”顾澄摇了摇头,又轻轻说道:“有些时候,你小瞧自己了。”说完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茯苓看着顾澄渐渐远去的背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她再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脚步小跑着向顾澄追去,身上挂着的四五个包袱随着她的奔跑一晃一晃。
这次,她跑到了顾澄的身侧,二人并肩向前走去。
一直又走了七八里,顾澄看见路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他走上前去并蹲了下来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转头对茯苓说道:“我们到了。”
茯苓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石碑轻轻念到:“龙山镇,洪武二十年立。”
这时,道路两边的树丛传出一阵阵乌鸦的叫声,颇为杂乱,接着便是数群乌鸦结队从丛中飞去,虽是深夜,却仍可看见黑压压一片。
“小心!”顾澄脱口而出道,他刚刚站起便见天上落下一张大网,直接将他与茯苓紧紧罩住。
只听得茯苓一声惊恐的惨叫,接着便是数声树枝的摇动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五支长枪分别指在了顾澄和茯苓的脖子上,枪尖冷厉地寒光映射着更冷的月光反射在顾澄和茯苓的脸上。
待顾澄看清那持枪的五人皆穿着赤色鸳鸯战袄后,悄悄地松开了已经握在背后剑柄上的手,同时对着满脸惊恐的茯苓说道:“不要怕。”
又是一阵树丛摩挲声传出,三名同样穿着赤色鸳鸯战袄的人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持枪的五人中有一精瘦者朝着那后来的三人嘿嘿笑道:“子明哥,你们可来晚了,这两个倭寇奸细可是我们哥几个先抓到的。”
三人中走在最前的那名体态微胖,年约三十的男子笑骂道:“陈禄你小子还以为我们会抢你们的功劳不成?”
那名先前开口的精瘦男子笑道:“不会不会,子明哥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时网中的顾澄静静说道:“我们不是倭寇,也不是奸细。”
“胡说,你们怎么不是倭寇了?”那名叫做陈禄的精瘦男子当即说道,说完又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起了网中的二人,过后又疑惑地开口道:“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还真不是倭寇,难道是我们抓错人了?”
“对啊!你们就是抓错人了,我们真不是倭寇,我们可是实打实地是大明百姓啊!”茯苓赶紧说道。
“倭寇之中也有不少我大明之人,况且附近的百姓早都逃走了,他们两个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必然有问题,先把他们押回营中,交给戚将军审问,是与不是到时自然便知道了。”被唤作子明的微胖男子淡淡地说道。
顾澄抬起头,轻轻问道:“你们口中的戚将军可是宁绍台参将戚继光?”
却无人答复,被唤作子明的微胖男子扫视一圈后,说道:“陈禄人既然是你抓到的,便由你将他二人押回,我们还要继续执行军令。”说完便又有两人从林中窜出,并拿着两根绳子,将顾澄和茯苓捆得的结结实实。
那陈禄看着被捆住的二人,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笑着道:“子明哥你可就看好了,我陈禄保证把这两个人完整的押回营里,你与众兄弟便安心的去执行军令吧,我可就在营中等着大家一起喝庆功酒了。”
那名被唤作子明的微胖男子点了点头,朝着身后招了招手,紧接着便开始不断有穿着赤色鸳鸯战袄的人从道路两边的树丛中跃出。
只数息之间,这条小路上便聚集了数百名身着赤色鸳鸯战袄的男子,除去从林中跃出时发出的声音外,这数百人整齐的站在路上后却再无一丝声音发出,场面安静的可怕。
那名被唤作子明的微胖男子正处于这数百人的最前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回头压低声音道:“走!”说完当先向着一个方向冲去,速度极快但所发出的声音却极小。
紧接着那数百人也依次向着他的方向冲去,同样速度极快且声音极小,又是数息过后,他们便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陈禄目露羡慕地看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口中懊悔自语道:“我要是一起去了该都好,刚刚就应该让别人把那两个人押回营中的。”
“我们也快些走吧,这样天亮前应该便能见到戚将军了。”顾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
陈禄回头一看,却见到原先坐在地上的二人不知何时站起并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当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好几步。
茯苓见他这般动作,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澄摇了摇头:“我们被绑着呢,你不用害怕。”
陈禄见自己失态,又故意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口中愤愤说道:“见到了戚将军,保管你们笑不出来。”说罢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顾澄站在原地,看着陈禄道:“你方向走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