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去如何,如今,名义上,王老先生毕竟是来给王妈妈看病的,七妹作为主家,相送是礼数。
其实最依依不舍的,是赵仙儿。这位有些个痴性的乡野大夫,有太多问题想要请教王老先生。因此,连七妹要跟王老先生说几句话并道谢,他都很没眼色地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最沮丧的是桂生,一来二去,蔡老二托人去请了王老先生的事,终究还是被七妹知道了。
王老先生倒是一派风光霁月,听七妹说着“家母已经好多了,多谢老先生跑这一趟。日后必定登门致谢。”只笑着不断点头:“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七妹又说:“家兄在孙家寨三才居跑堂,老先生日常如有要跑腿的事,尽可交代他,他叫王顺安。”
听七妹说这个,王老先生这才微微敛了笑,低垂着眼皮略点了点头。
王老先生要走,桂生去送,毕竟天有些晚了。出门没走出几步,前屋金老四家开了门,蔡老二一个箭步窜了出来。
蔡志敏先是伸长了脖子往桂生身后看,没见那天的天仙小姑娘出来,一脸的失望。这才对着王老先生深鞠一躬:“老先生,您这是忙完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嗯,没什么大事,呵呵,过两天就能全好了。”
桂生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蔡志敏一边回答桂生的话,一边眼睛瞄着他身后,一边对王老先生有礼又不失恭敬地说话:“我赶了驴车来,不如我送老先生回孙家寨吧?”
桂生见他忙个不停,且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显是有心要将七妹招出来,心下不由发怒,这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
七妹和绿绢正在院子里,怎么可能听不见蔡志敏的声音,她却并没有出去。这蔡家老二的心思昭然若揭,七妹却并不打算应和他。少年心性,没几天也就过去了,过去了也就算了。
还好桂生机灵,并没有给蔡志敏脸色看,而是和颜悦色地感谢他:“多谢蔡二哥了,王老先生真没白走这一趟,诊的结果和咱岰里的赵仙儿诊的一样,这样我们也就放心多了。”
“什么?”蔡志敏有些失望,要王大娘这病再重些,或者她家请不到大夫该多好!
刚这么想着,蔡志敏又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王大娘真要病重了,她肯定要跟着煎熬,她身子也弱着,可让人怎么舍得哟!
见王老先生答应了上他的驴车,蔡志敏一边高兴地上前扶着,一边又磨磨蹭蹭不想走。
万一等会儿佳人出门来呢?不知道她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他有些个忙,最近可能没空再过来……
桂生好不容易像送瘟神一样送走了驴车,又耐下心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赵仙儿,这才舒出一口气,回身关上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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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王妈妈果然渐渐好了,旁人没什么,绿绢忙里忙外倒是累得瘦了些。七妹又有些多思多想,因此脸色也不大好。只有桂生,活没少干,人却比以前精神。大概是受了蔡志敏的刺激,央了七妹教他认字。
七妹不知道桂生的心思,她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答应了。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又叫绿绢翻了一本压花样子的千字文出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教他认和写。
七妹这才发现,桂生学的认真,而且,她头一天教的字,第二天他肯定全会读了,反倒是握笔差一些。
这个也是没办法,大家子弟,早的四五岁、晚些的六七岁也都开始拿笔了。桂生的手,日常是握惯了柴刀和棍棒的,如今拿起毛笔,自然是笨拙得很。
因为桂生认字学得快,七妹就一直往下教,一本千字文很快读完了,家里也没有像样的书,七妹就想着,是不是去趟孙家寨,听说寨里是有一家笔墨店的,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书?
王妈妈听说了,首先就不赞同。她自己听绿绢说了王老先生的事。作为另一条线上的人,她其实跟王老先生并没有接触过,虽然住在郊外,名义上还是武烈侯府的人,却并不影响她对老武安侯的忠心。
是武安侯在她活不下去、即将卖身养子的时候,将她带出野狼岰,又找人教了她厨艺。也是老武安侯让她脱离了童养媳妇的名头,还帮他养大、教好了顺安……
因为有最初的那一份恩情在,因此,老武安侯去了,王妈妈也对七妹一心一意。她心里想的也简单,这一生的大恩,只有一个“忠”字能够回报一二了。
所以,王妈妈首先担心的是七妹的安全。孙家寨住了个姓郭的,不管他是锦绣还是草包,七妹最好别去冒那个头。
七妹却不这么想,反正现在正使走了,这位副使一看就是人家找了个名目,随便被打发过来的。
正好她过去看看,有事就警醒着些,没事就更不用担心了。再说,顺安也没捎信儿回来,说明没什么事嘛!
七妹并没有说服王妈妈,但她坚决的态度让王妈妈退让了。再加上,七妹没打算带上绿绢,王妈妈更是满心满脸的不放心。
绿绢却没有想那么多,反正只要小姐想做的,她陪着就是了。
王妈妈大概是急了,到底说服了桂生,让他再等几天,下一个孙家寨大集的时候再去。
桂生也不愿意七妹有什么危险,想了想,就告诉七妹,上次他帮看山场的矛大哥卖了野鸡,钱还没给人送去。
之前因为王妈妈病了,大家都在家里,眼下没事,他想赶快把洪掌柜给的赏钱给矛大哥送过去。就要入冬了,想来矛大哥也等着这钱置办过冬的东西。
又问七妹想不想跟着去看看,山场的秋天,景色还不错,矛大哥那里也有些干货……
直把七妹说动了心,王妈妈和桂生才对视一眼,一齐悄悄松了口气。
七妹看在眼里,不想计较这些。而且,自从顺安去了孙家寨,她也好久没出门了。在去孙家寨之前去看看山景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回来画几笔画,想起几首关于秋天的诗词教给桂生。
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一来,远离京城,脱离了原来的身份,她现在不怎么惹人注意了;二来,顺安能离开野狼岰,最大的可能,是在附近另安排了可靠的人。
但这个人是谁呢?他没提,她也没问。
还有,听桂生说了这个矛大头,她对他的人和他那个山场都很好奇,有些跃跃欲试了。
倒是桂生,临出门,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