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泰州因为有楚家介入,倒是没敢为难他们,甚至州官都已被燕仲睿派来的近卫看管了起来不准传信,又传来了明旨要他们深入南盛州视察铁矿,这可是恪州发回消息后燕聆雪第一次得到燕仲睿的支持,只是接到旨意的两人都不怎么开心罢了。
“你说父皇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么,明知南地六州对我们都势同水火,还让我们明着去查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燕聆雪垂头丧气地抛着那卷圣旨,叶承煜看着心惊肉跳的,也不敢拦她。
“皇上此番大概还是怪罪我们没能潜伏成功吧,毕竟南泰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州府没理由不知道,给一封圣旨至少可以保得明面上他们不敢动手。”叶承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燕仲睿开脱一下。
“那你是怪我不该出手医治那些村民咯?”燕聆雪斜眼瞪着他,只待他说出一个“是”便上去揍他一顿。
“当然不是,”叶承煜赶忙赔笑脸,“只是楚家也不缺大夫,可能当时不知道村中情况罢了,若我们留了信自己先去查案,让他们来医治,倒也不至于如此。”
燕聆雪也知道是自己鲁莽,但是事情已经做下了,虽是暴露了行迹,却也把“楚家少主楚南烛”这个名号打响了,就是这名号跟霁雪公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对外宣称楚南烛是淑妃娘娘的民间义女。
一行四人此番便可光明正大地上路,燕仲睿给他们派来了些人手,同时楚南星和叶承熠也不必继续在秋漓山隐藏行踪,正向南地赶来。虽是拥有了更多人手,危险性却也不比寻常,谁又知道前来护送的人里,就没有这些贪腐势力的密探呢?
南盛州地处越晏边境,此处交界盛产铁矿,不仅是南盛州会开采矿山为越国出产兵刃,楚家兵器铺也是从这里取材打造,几百年过去,两边分别开采依然未触及边界,可见此处矿藏丰富。
燕聆雪早已料到南盛州阳奉阴违,并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却也没想到此地已经有如此严重的问题。
“告诉你们,任谁来也不行,三伏天矿场不开工这是历年留下的规矩,至于铸造厂,哼哼,霁雪公主还是不去为好,咱们还怕你偷学了卖给晏国呢!”那主事一脸横肉,也不知谁给的自信,竟是直接让四人吃了闭门羹,还给燕聆雪扣了个窃取情报通敌卖国的大帽子,可怜叶承煜连圣旨都来不及拿出来便被怒气冲冲的燕聆雪拉着走了。
白天吃了亏,夜里必然是要找回来的,这是燕聆雪十几年来的人生理念。朔月之夜,四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虽是南盛州收到风声加上了戒备,却也难不住两个年轻的轻功高手,于是两人轻易潜入了铸造厂,还生擒了一个夜间仍在忙碌的勤劳主簿。
那主簿倒是有几分胆色,明知自己被上头来的人抓了个正着,账册皆落入人手,却还是冷静从容,甚至有空跟燕聆雪聊了起来:“二位贵客辛苦,此地小人接手以来还未曾打扫,怕是积了些灰尘,贵客翻找时当心呛着。”
燕聆雪眯着眼睛看他,毕竟还从没有一个被她逮到的官儿能毫不在意把柄被抓住这件事,哪怕是刑部张士千也不行。大概是燕聆雪的目光太火辣,主簿被看得也有些发毛,被绑在椅子上还在努力正襟危坐,倒是把燕聆雪逗笑了。
“主簿大人好胆识,不知是早已销毁了证据,还是根本不怕我们上报呢?”燕聆雪从腰上解下楚悠蝶给她带着吓唬人的软鞭在手里把玩着,观察主簿的神色。
主簿看见鞭子有些怕,但还没有展露出心虚和急切,哪怕叶承煜在旁翻找出的账册越来越多,也依然对现下的状况漠不关心,只是因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在惧怕着燕聆雪。
“公主殿下,下官上任尚不满一年,能做的便是尽量将证据保存完整以备钦差查验,下官还有一事相求,若是公主殿下答应,下官便可交代更多内幕。”那主簿额头上满是汗珠,但竟然还有心思谈条件,燕聆雪越来越觉得这事有意思了。等叶承煜从账簿堆里抬起头,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燕聆雪便答应了。
“实不相瞒,下官原就是南盛州下属县衙的一个小师爷,因着去年开始矿场加快开采,铸造厂也有些不太能见得人的买卖,州府里广征男丁,将下官的独子征来帮他们运货。因着下官是个读书人,他们害怕下官这样懂得些门路的向上告状,便强拉了些读过书的来做账房,下官嘴巴严实,又精通算术,才做到了主簿的位置。”
主簿慢慢讲起来,也不那么害怕了,只是燕聆雪听着很急,毕竟究竟是什么事有求于她都还没说,一大堆账册也要搬走回去仔细校对,还得保证这个老滑头的安危,好难啊。
“你究竟是什么有求于本宫,快说,不然就当你在拖延时间。”燕聆雪板着脸,抄起鞭子就往地上打去,只听“啪”的一声,石板地面便多了一条浅浅的痕迹,吓得主簿一缩脖子,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龙去脉。
“下官的儿子一月前押送一批新产的货去偃州至今未归,之前他们已送了好些货去到那边,下官怀疑他们在偃州囤积兵器是为了造反!下官的儿子毫不知情,还请公主殿下将他救出,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承煜一听大惊:“造反?这怎么可能,偃州虽地处边境却与真正的晏国属地相距甚远,难不成山里的野人会出来攻打我大越吗?”
主簿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小将军在京太久了,早就不知我们南地的情况,偃州有反意不是一天两天,晏国边界处也早有不少流寇,若是想反,先放流寇便可轻易攻破城门,南盛州供往附近的兵器早就是次品了,好货都在流寇手中,守城军拿着破铜烂铁如何能敌?”
燕聆雪也是一身冷汗,想想一路走来,南地六州竟没有一处是安分的,南贺贪腐筹集资本,恪州制毒,南泰养瘟,南庆将此两地毒物掺进贡品毒害京畿,南盛削减军备,偃州伺机谋反,若是他们没有一路搅和,此计一成虽不至国破家亡,但生灵涂炭是免不了的。再一想,若是偃州真反了,派来平叛的……
燕聆雪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拿着包袱装了些账册,把主簿捆了从椅子上提起来,便拉着叶承煜往外走。她急着出去传信给楚家兵器谱,还有玉京那边,既然反是避不了的,能减轻损失自然是最好的了。
只不过南盛州府也不是傻子,此刻他们出门,便是要面对几十个黑衣杀手,而燕聆雪和叶承煜还要带这个拖油瓶主簿,动手的话显然处于下风。
燕聆雪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一粒硬塞给主簿,一粒让叶承煜吃下,紧接着就掏出一个小瓶子砸向扑过来的杀手堆。
一阵白烟从跌碎的瓶子里蔓延,杀手纷纷口鼻流血倒在地上,这边的三个人倒是平安无事,比较从容地离开了,直奔楚家地盘躲起来。
“我不想用这招的,他们非要逼我,真是*******。”燕聆雪不是很文雅地诅咒着魂归地府的杀手们。叶承煜知道她是用毒杀人心里不痛快,不过眼下的确不是安慰人的时候,主簿知道太多秘密了,他们必须要保护他,还要去叛军的地盘救他儿子,在南盛州和偃州沆瀣一气准备将事态闹大的时候,办成这两件事属实不易。
只不过,办不办得成与叶承煜已然无关了,叶承熠跟楚南星带了新圣旨赶到,那道圣旨将叶承煜直接调往偃州驻守见机行事,而匆匆赶来的两人负责接续叶承煜的任务,跟燕聆雪继续顺藤摸瓜搞清楚南地的阴谋。
送叶承煜出城之时,燕聆雪心里有些酸酸的,仿佛不仅仅是玩伴加好搭档要分别,而是……
这样的小心思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账册还没有核对,燕嘉夕也回了信由楚南星带来,燕聆雪整日研究阴谋诡计早就腻了,现在又添了离愁别绪,燕嘉夕此番可是救她于水火。
“书信不过是为解忧思,原本和我们见面说话时一个样子的,很是不必为难自己,皇姐大可直抒胸臆。”
很好,燕聆雪臊得脸都红了,万万没想到上次写的那封矫情东西会被燕嘉夕调侃一番,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继续往下看,燕聆雪逐渐皱起了眉:“近日玉京不太平,刑部尚书暴毙,新推举上去的人似乎与吏部关系过于密切,不过为了一网打尽,父皇不得轻举妄动,很是憋气,后宫也有趣得紧,有几个低位妃嫔说是自己有孕又小产,来来回回的倒是把皇后坑得好惨,太子更是讨不到好,和父皇一起每天苦哈哈的被御史台骂呢。”
燕聆雪仿佛能看到她玉雪可爱的妹妹边嗑着瓜子边讲八卦的样子,这短短一封信实在是讲了太多时局,虽是燕仲睿处处受制、皇后自食恶果也让燕聆雪有些暗爽,但局势不稳便意味着百姓生活在惶恐之中,这便不太好了,她这边也该加快进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