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要到燕聆雪进宫后的第一个新春了,宫里早已开始忙碌起来。老成持重的白芷整日指挥小丫头小黄门到处擦擦洗洗的,还自己帮燕聆雪拟订了一份往各宫送的年礼单子,对此楚南星表示很有压力,若非她以自小跟着主子长起来的家生子名义进宫,此刻怕是早因失职被赶出去了。不过有白芷忙前忙后她也格外放心,整日只管跟燕聆雪练练功配配药,有时也一起出宫去像纨绔子弟一样见着好吃好玩的就买。
对此白芷也很无奈,不是没有禀报给楚悠蝶,可她只是溺爱地看了看搬着一堆小零碎和点心盒子回来的姐妹俩,还给白芷塞了些银子,叫她不要太辛苦,也可以经常跟着出去走走。有这样的主子还求什么呢?反正晏宁宫阖宫上下没有不喜欢淑妃娘娘和霁雪公主的,楚悠蝶也很满意通过笼络人心换来铁桶一样严密的住处,无形中省去了很多麻烦。
腊月中旬,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燕仲睿却在燕聆雪进宫两月有余时突然想到单独召见她。于是燕聆雪只好穿上了厚实的袄裙,披了件红狐皮斗篷,又让楚南星套上护膝和羊皮小靴子,才让她一起跟过来。
燕聆雪独自一人进了勤政殿的小书房,将楚南星安置在门口炭盆边上暖和着。此时燕仲睿正端坐在罗汉床前看着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看到她进来,便露出了满脸笑容,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朕的霁雪来了?近来住得可还习惯?临近年关朕有些忙碌,也怕你母妃不喜,便没有去晏宁宫看你们,不会埋怨朕了吧?”
看着的确是个亲切的父亲,不过燕聆雪是何等人,在秋漓山上见各色来找茬的夫人们,还有那些满口谎话的男人,她早就可以从语气和动作的细节中判断出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燕仲睿方才那番话可以说假的没边儿了,过了两月余才唤她来,那必然不是因为想她,而是因为想她帮忙做事了。
“多谢父皇关心,霁雪与母妃在晏宁宫住得十分习惯,也明白父皇日理万机,便没有前来拜见。近日霁雪在宫中也有好好修习武功,望早日为父皇分忧。”燕聆雪一脸恭谨,内心却是十分不屑的,话说一半便藏了真实意图,还要做女儿的主动给台阶,真是鸡贼。为什么温柔又体贴的凌毅叔叔就不能是自己的亲爹呢?
燕仲睿见她已经挑明了,也不再虚假客套,直接将手中账本递给了燕聆雪。“那你且看看,这本账有什么问题。”
燕聆雪接过来,翻了几页,除了封皮上的“户部建业十二年”以外,什么都没看懂。本来她就志不在此,楚悠蝶自己也不甚懂这些无法教她,家里产业都有账房先生自己打理自己的,这本账册在她手里宛如天书。
“回父皇,霁雪未曾学过此道,还请父皇明示。”燕聆雪放下账册,表情很是无奈。正在气氛有些尴尬时,外面黄门通传,宛宜公主来了。
一听说燕嘉夕来了,燕聆雪仿佛找到了救星,她就知道这个妹妹除了武功什么都精,区区账册定是不在话下了。燕仲睿仿佛不太高兴,不过见到燕嘉夕笑眯眯的样子,又有谁能对她发火呢?
燕嘉夕也坐下翻起了账本,时不时喃喃自语,似是在心算。不多时她也放下账本,十分笃定地说:“若账册是真的,户部今年已然吞了五十二万七千四百两银,数额足以买下整个叶家军的所有武器了。”
燕聆雪大惊,完全没想到燕仲睿眼皮子底下还有敢这么贪的,真是嫌命太长。不过燕仲睿单独找她来,见到燕嘉夕又有些神色不豫,想必是有些活计见不得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果然,燕仲睿承诺晚上摆驾宬安宫,将燕嘉夕送了回去,才提起了正题:“前些日子叶爱卿剿匪回来,同朕说那伙山匪装备精良,似是有人故意养着的,朕便派人仔细去搜,果然发现与户部有些联系。朕翻出户部账册仔细查验,才发现户部竟然在贪没银子供养山匪。不过除了账册以外还需有其他物证才好将户部的祸害连根拔起,今日朕唤你前来,便是希望你能混进户部尚书陈束府上,在书房里查查是否有跟山贼来往的信件。”燕仲睿皱着眉,燕聆雪判断他这下是真的又气又恨了,看来无论户部尚书本人是否涉案,都难逃一劫了。
去尚书府窃取私人来信,其实燕聆雪心里不怎么慌张。陈束的府邸不过是比漓州府衙再大些罢了,当年加强戒备的府衙也能出入如入无人之境,这尚书府也没什么好为难的,答应便是。
于是燕仲睿一高兴便赏了她些珠宝,燕聆雪对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一向来者不拒,也觉得不亏,于是开开心心抱着珠宝箱回宫了。
真到了去尚书府的那天,燕聆雪才发现自己的确想得太简单。护院虽是都被她调配的助眠粉末放倒了,可侍女管家都还醒着,还是要时刻留意周围动静,一有被捉的苗头果断脱身就是。
终于潜进了书房。今夜的月亮非常大,映得院子里四下反着苍白的月光,屋子里也较平时更亮些,于是她进了屋子便没有用烛火惹人怀疑,直接翻找了起来。
“看这陈设,陈束喜爱井井有条的感觉,所以此等机密信件必不能放在明面上破坏分类,定是有密室暗格用来存放。”燕聆雪喃喃自语,开始观察起四周的书架花瓶。
终于,在博古架的上端的小柜子里,她找到了一个旋钮,毫不犹豫地旋了下去。
“陈束你这个黑心肠的老贼!”燕聆雪低声骂到,刚刚旋下去的瞬间,躲避危险的本能让她一边偏头,一边迅速伸手夹住了射出来的银针。细细看来,那银针不算长,也没有淬毒的样子,应该不是作为暗器存在的,而是用来触发什么机关的引子。
燕聆雪再向架子里看过去,暗格已经打开,里头果然有些书信。除了与山匪来往外,这位陈大人还跟南边的一些地方官有交情,也不必说跟晏、景两国商人之间有多少拿回扣的事了。想来存这些证据是为了防止同伙反悔,拿着把柄,却不料在她这个轻功绝妙的小贼手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将书信塞进怀中,她轻轻拉开门,见四下无人,便跳跃几步跑到了书房对面的小假山中。那银针所对之处果然是有机关,只是她也不敢轻易触动,引来人就麻烦了。
正想走时却不小心踩到枯枝,刚巧有个丫头路过,有些怀疑地向这边看过来。燕聆雪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看旁边无辜瞪着她的鼠兄,提起尾巴放了出去。
“啊——有老鼠——”丫头尖叫着跑走,她也趁着无人时跃上屋檐,跳出了院子。
玉京城里各府的屋顶大同小异,跳着跳着她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她迷路了。于是跳下屋顶,看见面前“将军府”三个大字时,她是非常开心的,毫不犹豫地叩响了叶家大门。
“公主殿下何故深夜驾临寒舍,可是皇上有旨意?”叶惊弦被下人叫醒来迎,此时见燕聆雪一身夜行衣,有点摸不着头脑。
燕聆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扰将军了,父皇派本宫出来办事,事情是办好了,本宫却迷了路,此时也不便穿这身衣服满街找我家客栈,可否在将军府借宿一夜呢?”
叶惊弦一听没有什么旨意便也放下了心,招呼下人打扫院子添置被褥。府中的方氏在前几年叶惊弦回府后便被缉拿,果然查出多年来暗害正房萧氏、叶家兄弟的证据,直接被贬为奴籍,卖到外头去了。此时府中便空了一个院落,刚好燕聆雪可以暂住一下。
燕聆雪安顿下来,又托了人去缘至客栈报平安,便迷迷糊糊睡下了,全然不知第二天起身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