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蒙部回到善阐府,段思平径直前往拜见杨干贞。很多年不见,杨干贞保养的还是不错,反倒是段思平经常日晒夜露,黑瘦了一些。杨干贞旁边立着一个年龄比段思平稍长的将领,身子骨非常挺拔,太阳穴微微凸起,一看就是练武之人他。那人鼻如鹰嘴,双眼如鹫,一直盯着段思平。
杨干贞一见到段思平,立即站起身来,走上前握着段思平的手,上下打量。“思平呀,老夫把你安排到乌蒙这样的边远之地,就是要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而如今你治理乌蒙有方,有口皆碑,老夫也非常欣慰。这次调你回来,就是想让你出任拓东军队主力部队的主管兼武功教头,不知思平意下如何?”
“多谢大人栽培,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段思平抱拳作揖。
“好,如此甚好。”杨干贞哈哈一乐,朝旁边站立的将领一指,“这是舍弟杨诏。虑及思平对拓东军队还不甚了解,老夫特安排舍弟做思平的参军,还望思平多加指点。”
“多谢大人考虑周详。”段思平一听就知道杨干贞对自己还是不放心,在自己身边安插一名亲信,说白了就是为了盯着自己,现在自己寄人篱下,也只能坦然接受。
杨诏一抱拳,“多请段将军指点。”
段思平回礼,“段某不才,又初来乍到,还得向杨将军多多请教。”
又寒暄了几句,段思平告退。
杨诏一直盯着段思平离开,转头阴沉沉地说到,“大哥,此人非我同族,大哥委以如此重任,不怕养虎为患?”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杨干贞沉吟道,“拓东军队战力羸弱,难成大事。段思平武功统率都属一流,他有能力将龙虎队打造成为真正的龙虎之师。我将你安排在他身旁,就是希望你盯着他,以防他有二心。待到大事已成,我对段思平自有打算。”杨诏知道杨干贞所言属实,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段思平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是整顿军纪。段思平赏罚严明,并将害群之马全部清理出去。龙虎队由于缺乏严格的管理一直比较溃散,没有形成战力,段思平用重典治乱军,很快就有了成效。第二把火是闻鸡起舞。每天清晨,段思平带领龙虎队校尉以上将领在操场习武,段思平传授或点拨各人武艺,同时要求各校尉安排其下属的士兵每天清晨都进行演武。段思平希望将江湖功夫变成可以克敌制胜的战场功夫。第三把火是研修兵法。段思平觉得行军打仗不能只靠武力和蛮力,深谋远虑才是所向披靡的关键,因此他要求龙虎队所有将士都研读兵法,并不定时抽查。对于不识字的将士,段思平要求其他将士转述并讲述给他们。
一开始所有将士都苦不堪言,但段思平凡事身先士卒,再加上军纪严格,整治了几个带头挑事的刺头之后,其他将士再也不敢随性。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众军士逐渐也习以为常了。杨诏时不时来军营看看,偶尔也和段思平议论几句。段思平尽忠职守,不显二心,杨诏实在是找不出来茬。但是,杨诏对段思平的戒心有增无减,他觉得段思平尽收军心和民心,是一个对未来有所企图的人,因此杨诏在军中不停地培养亲信,要求他们随时盯着段思平。
两年后的深秋,黔西蛮族突然进犯拓东节度的于矢部,普安沦陷,盘县告急。杨干贞升帐,和诸将领商议对策,段思平自告奋勇,说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龙虎队愿意前去驱除蛮族。”
“哦,蛮族将士近万人,段将军要带多少将士前往驱敌?”杨干贞问道。
“两千人足矣!”
杨干贞和杨诏均一愣。“段将军,军中无戏言。此话当真?”杨干贞忍不住问道。
“蛮族人数虽多,实乃乌合之众,无足畏也。两千军士来去迅捷,可以游击破敌。”
杨干贞也想看看龙虎队在真实的战场上到底有几斤几两,遂同意了段思平的请求,命段思平为将军,杨诏为参军,带兵两千,取道曲靖,直扑盘县。龙虎队将士在段思平两年的调教下,行动力战斗力都很强,从善阐出发,步兵急行军两天不到就到了曲靖。到了曲靖后前线来报,盘县已经沦陷,蛮族正往富源杀将过来。
杨诏欲带着军队往富源增援,被段思平拦住了,段思平认为等到龙虎队赶到富源之时,富源说不定已经落入敌手,敌人以逸待劳,龙虎队未必能讨得了好。段思平要求杨诏带五百兵参与驻守曲靖,只守不攻,如果对方攻城,则居高临下予以痛击。他自己带剩下的一千五百兵,两天之内赶到普安,断敌后路,从后方出击,给敌军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杨诏心里虽然很是不爽,但段思平是统帅,且言之有理,杨诏只得接令。段思平和杨诏约定以火矢为号,如杨诏看到火矢,立即率全军出击,与段思平夹击敌军。
进犯的黔西蛮族共有一万余人,战斗中损失了一些,大概还剩九千人。每攻下一个城,蛮族安排千余人驻守,余下部队继续西进。一路攻下普安、盘县和富源三地之后,蛮族共留下四千余人驻守三地,前往进攻曲靖的已经不到五千人。段思平带着一千五百人,为了避开对方探子和耳目,抄小路直击普安。临近普安,段思平安排副将王林带五百士兵埋伏在从普安到盘县的大路上,准备截杀从普安往西向盘县逃窜的蛮族,要求攻击不备,并全歼敌人,然后进入普安与段思平会合。王林领令,但他也不解段思平何以有把握可以攻下普安。
深夜,段思平将军士分成三队,分别从普安的东、南、北三门杀入,刻意留出西门以供败军往盘县逃窜。普安只是一个小城,城墙不高,留下守城的蛮族刚刚打完胜仗,喝酒庆功,肆意欢谑,毫无防范之心。连日行军打仗的蛮族已经颇为疲惫,大多数蛮族将士酒后就昏昏睡去。段思平率若干轻功不错的将士,夜里登上城墙先将睡梦中的守城蛮族杀死,然后打开城门,三路将士同时杀进城去,然后再把东、南、北三个城门关死,只留下西门大开。留守普安的蛮族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从天而降的敌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很多人衣冠不整就已经送命,往外逃窜的也是大都被杀死,最终有百多人从西门逃出,跑到半路已经筋疲力尽。
王林率部在路上设了一个口袋阵,如果有蛮族军士向西逃窜,即可将其一网打尽。过了许久,仍然不见蛮族踪迹,王林已经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得有点担心段思平。忽然间,月光下看到一队蛮族狼狈奔来,王林喜出望外,下令等待蛮族进了包围圈之后,再收紧口袋,务必全歼蛮族。可怜那蛮族逃窜半晚,已是惊魂未定,精疲力竭,哪里料到半路上还有埋伏。
只等王林一声令下,龙虎对将士有如猛虎下山,扑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蛮族杀了个精光。清理整顿之后,王林得知龙虎队未损一兵一卒,大喜之下令全军往普安进发,去和段思平会合。
段思平清晨带人打扫战场,把被蛮族囚禁的原守军两百多人放了出来,好好安抚了一下。此时,王林带着士兵前来会合,称仅有几个士兵受了点伤,一人未损就击溃了敌军。段思平不禁对王林赞赏有加,将前后来由给王林做了一番解释。
王林不解问道,“将军为何打开西门让敌人逃窜?”
“怎么呢?觉得你所带的士兵截杀不了逃兵?”段思平回问。
“完全没有问题,他们跑了大半夜,惊恐万分,筋疲力尽,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敌人全歼了”。
“甚好。”段思平道,“万一蛮族觉得自己无处可逃,藏匿于城内,反而不好寻觅,给他们一条逃生之路,绝大多数知道有逃生之路的人都会选择逃生,我军再埋伏阻击,这反而降低了全歼的难度”。
“属下明白了。”王林恍然大悟,喜道,“兵法云‘穷寇莫追’。如果敌人知道无路可退,就会拼命,就会不择手段,这样即便是在夜间也有可能会伤及无辜百姓,也不可能做到我方一人未损。”
段思平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段思平将几名伤得比较重的士兵留下养伤,将原来守军中的四十人分配到四个城门,剩下的六至七人一组,分为三十组轮流巡城。巡城之时如发现异象和骚乱,需尽快制止,还需好言安抚沿途碰到的普安百姓,说官兵已经收复普安,让百姓不必惊慌。三组同时巡城一个时辰后,再换新的三个组。连续巡城十个时辰后,段思平看到普安逐渐恢复了常态,命令军队修整,夜幕降临后全军出发前往盘县。
两日之内,段思平如法炮制拿下盘县和富源。这时,约半数的黔西蛮族将士都在围攻曲靖,曲靖城高墙厚,杨诏带兵参与防守,只守不攻,蛮族攻城收效甚微。攻城几日后,蛮族损失不少人马,但曲靖城巍然不动,蛮族只能在曲靖城外扎营。对于普安、盘县和富源发生的变化,由于段思平严守信息,切断人员往来,蛮族首领竟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