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吃完了午饭回到办公室刚想休息一会。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显示的是北京的号码。心想:“这黎总编真不愧是总编,算这次一年都换3个手机号了。”他接通电话后便开起了玩笑:“黎总编,你又换新号了?”文翰听了一会,对方并没有应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马上歉意地说道:“啊,对不起。我是文翰,您是哪位?”对方仍在倾听还是没有应答。
文翰立刻警觉起来,他继续友好地问道:“喂,您是哪位?怎么不说话?”手机里终于传出了一个让他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又十分亲切的声音:“我是竺茵。”文翰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即愣在了那里。他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自从张铮告诉他有关竺茵的消息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而且他也了解到了竺茵目前的生活状况。毕竟没有因为自己当初的“绝情”而影响了竺茵今天的幸福。所以,从那以后,在他的心里,对于竺茵曾经的那段情感早已释怀。他从不敢奢望自己去主动打扰竺茵现实的生活。只要竺茵能够幸福地生活,这就是文翰内心深处对他曾经有过的那个美好初恋的深深祝福。如今,他已把全部情感都给了自己心爱的老婆木梓了,他更应该主动忘却“那段情感”,因为他们彼此都已不再是当年的自己。
然而,事隔20多年后,竺茵竟然再次主动和他取得了联系。这倒是文翰没有想到的。虽然他们已经不复当年,但竺茵终究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那种瞬间相通的激动和惊愕在一个情感成熟的男人心里是从来不会缺席的。
文翰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这种跳动不是因为他妄存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他终于有机会了却他心中20多年前的一个夙愿。
文翰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语调尽量保持平稳地说道:“竺茵,真的是你吗?你还好吗?”
文翰明显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他真的不能过多地表现出不应该表现的东西。他非常清楚,他和竺茵目前的关系,他必须这样做。这时,竺茵在电话里说道:“文翰,我是竺茵。我现在已经到了松滨市。我住的地方在望江宾馆5楼521房间。”竺茵说完轻轻地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出来“嘟嘟嘟”的声音。
文翰放下手机,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的内心好像投入一块巨石刹时激起了滔天骇浪。
竺茵的突然出现不仅打破了文翰心中多年的宁静,也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如果仅凭同学的关系,他会带着章一鸣毫不犹豫地去见她。但竺茵不仅是他的同学更是他的初恋,以他目前的身份,文翰知道,他们的确不应该见面。但是,竺茵不仅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还把她住的宾馆以及具体的房间号统统告诉了他。竺茵虽然没有主动要求和他见面,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见与不见,主动权完全在于文翰。
文翰虽然不知道竺茵为什么要见他,但他相信,竺茵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已经伤害过竺茵一次了。难道自己还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再当一次“逃兵”吗?那次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这次,如果文翰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就更没有资格谈什么“伤不伤”了。先别管竺茵怎么想,文翰自己都感觉他很“渣”。
单凭此次竺茵邀请和他见面的方式,文翰就知道,他们很可能是这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见面机会。文翰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要当着竺茵的面,向她诚恳地表达这二十多年迟来的歉意。也许这才是文翰义无反顾地去见竺茵的根本理由。
望江宾馆位于松花江畔,是松江省著名的临江景观性楼堂馆所。宾馆内欧式装修,豪华典雅,设施完备,功能齐全。5层521房间是个特殊的房间。单凭这个房间号码的寓意,就能判断这是一个情侣套房。室内布置清新淡雅,一幅田园风格。卧室、客厅、浴室、化妆间、衣帽间等应有尽有。此时,已经接近不惑之年的竺茵正坐在全景式阳台内的藤椅上,望着松花江上自由飘荡的几叶扁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二十多年前,还在高中念书的竺茵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她端庄秀美、聪慧内敛。在班里她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是很多男同学心中的“女神”。面对一双双渴求发亮的眼神,甚至是书本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一封感人肺腑的“情书”,竺茵丝毫不为所动。因为,在她的心中早就有一个人“俘虏”了她的芳心。这个人就是文翰。
那时的文翰文采飘逸,锦心绣口,坚毅的性格蕴含着一种纯粹的友爱和善良。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枚十足的精致“暖男”。竺茵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文翰在讲台前为同学捐款治病而进行的倡议活动。文翰极富激情的演讲和他那份急公好义的友善之举深深触碰了竺茵心中那颗爱意萌动的心弦。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文翰的身影不知不觉悄悄占据了她整个纯美的心灵。
竺茵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文翰。借着与文翰主动探讨文章写作的机会,竺茵从文翰微微泛红的面颊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只有相恋的人才能察觉到的那份深情,特别是竺茵从文翰每次见到她都回眸一笑的感觉,她更加确信,她和文翰的情感是彼此相通的。
竺茵非常明白,她和文翰都是属于那种自控力很强的人。虽然她们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早早地明确了关系。但她相信,她和文翰似乎都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对方表白。其实,在这一点上,竺茵与文翰当时的想法确实是一致的。
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但是文翰依然没有主动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当竺茵把心中的秘密透漏给她的闺蜜同学李夕时,李夕想了想便附在她的耳边说出了一个办法。于是,便有了后来张铮为竺茵和文翰穿针引线的桥段。
当竺茵听到文翰欣然赴约的消息时,她兴奋得也是一夜没睡好。她终于盼到了和心中最心爱之人相互表白,互诉衷肠的美好时刻。也许是因为青春少女的矜持,或是为了让相约见面的那一刻更加温馨浪漫,更值得珍藏和纪念。第二天上午竺茵并没有在班级里学习,而是选择在宿舍里继续复习功课。当文翰走进班级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一下竺茵的座位,但整个上午竺茵一直没有来班级复习。当时,文翰在心中不免想道,竺茵一定是不好意思了。她可能要把她最惊艳的美丽瞬间留给他们见面的那一刻吧。”
中午放学后,竺茵精心打扮了一下然后按照她们约定的时间稍微晚了几分钟才来到新华书店。当她怀着一种羞涩的激动心情走进书店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竺茵的心稍稍有了一点小失望。心中不免想道:“平时那么雷厉风行,敢想敢做,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也怯场了?”
竺茵一边浏览书架上的新书,一边耐心地等待着文翰的到来。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此时,竺茵的心情已经由最初的小小失望变成了极度的失落。她的心情沮丧到极点。以她对文翰的了解,这么重要的事情文翰是不可能忘记的。即使迟到十分八分的时间,文翰恐怕都不会原谅自己。然而,竺茵认为最不可能的事已然变成了现事实。难道文翰临时改变了初衷,他真的不爱自己吗?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已经没有必要再等下去。竺茵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店的大门。一路上,她强忍着眼中那似乎很不争气的泪水,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
竺茵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真情换来的竟然是文翰的流水无情。难道是她高估了自己,还是因为自己的情感太廉价?此时,竺茵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她想象不到当她再次面对文翰的时候,她是什么感觉。
当她身心疲惫地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李夕悄悄地来到她身边小声地问道:“一切顺利吗?”李夕的问话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刺破了她心中已是十分孱弱的情感防线。委屈、不解甚至是耻辱一齐向她涌来,竺茵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抽泣起来。李夕似乎明白了一切。
下课的时候,内心已经恢复平静的竺茵把当时情况反馈给了李夕。李夕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若有所思地对竺茵说道:“根据张铮的说法,从文翰得知与你约会的消息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激动的心情来看,他不应该爽约。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不能推脱的事情?”
竺茵叹了口气说道:“唉,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他对我的情感不够深,或者是我真正托付的人不应该是他。”
李夕劝慰道:“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别想那么多了。等文翰来上课时,看他怎么面对我们?怎么面对张铮?”
然而,令她们异常惊讶的是,一直到高考前一天的上午,班主任发放准考证的时候,文翰始终没有来上学。这时,不仅仅是张铮和李夕,就是竺茵也隐约感到文翰很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
直到高考成绩发表,李夕和竺茵相约来到学校查阅高考成绩。当她得知文翰竟然以10分之差名落孙山的时候,竺茵立即伏在李夕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她边哭边说,此生她与文翰彻底无缘了。
竺茵最终带着内心的伤痛以及对文翰的莫名不解和一点点的怨恨踏上了大学之旅。
在她即将毕业的时候,正在该校法律系攻读硕士的翰正岩和她不期而遇。翰正岩立刻被竺茵内敛娇美的书卷气质深深吸引住了。他随即想尽一切办法对竺茵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其实,在大学期间,对于当时文翰的突然“爽约”,竺茵虽然没有任何机会得到文翰的解释,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依然无法忘掉她与文翰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情感。因为文翰毕竟她第一个倾注全部情感并以情相许之人。
寒暑假期间,她也曾打听过文翰的有关信息,但文翰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音信皆无。竺茵毕业的时候,以全系考核成绩最高分被留校任教。也许是对情感的渴求,或是对自己的一种“赌气”,也可能是在翰正岩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巧合”,因为翰正岩的名字里也有个‘翰’,也不知道自己对翰正岩是不是真爱?总之,竺茵最终接受了翰正岩的求婚。
她们在毕业后不久就举行了婚礼,第二年她们便有了儿子。翰正岩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一家高级律师事务所工作。竺茵在儿子翰玉10岁那年,以学校公派留学生的身份去美国深造。两年后修完全部硕士研究生学业回国。
此时,丈夫翰正岩已经跳槽到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担任高级法律顾问。由于两年时间经常在国外,竺茵和翰正岩聚少离多。竺茵对工作向来是一个极度苛求的人。为了回报学院对她的培养,她回国以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院校的前沿教学工作当中。即便是双休日,她有时也在学院加班。可能是疏于对丈夫的情感诉求,尤其是近两年,丈夫翰正岩常常以出差或者是去外地调查取证为由经常留宿在外。
开始,竺茵并没有太在意,因为相夫教子的传统美德依然占据她全部家庭情感的主流。但她也慢慢地发现,自从她回国以后,丈夫对她的感情明显不如从前。夫妻生活急剧减少。以前都是丈夫较为主动,但现在即便是她有了需求,翰正岩不是以身体疲劳为由来推脱,就是草草了事。女人的直觉让竺茵意识到,她与丈夫的感情或许出现了一些问题。
由于工作太忙,再加上儿子上了高中需要照顾,情感比较传统保守的竺茵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她觉得,只要丈夫不离开这个家,而且她并没有发现丈夫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她只能这样不咸不淡地生活下去。
因为母亲突然病重,竺茵回老家看望母亲,在望海市车站的候车室偶遇周兰兰。当她得知张铮他们前不久,刚刚在省城和文翰相聚的消息时,沉寂在她心中已经久远的那段情感不知不觉地开始萌动复苏。因为直到现在她终于获知了文翰的确切信息。周兰兰并不知晓她和文翰之间的那段情感往事,所以她也不便过多地询问文翰有关的信息。不过,当她得知文翰现在已经成为省城杂志社的副总编时,竺茵在内心里还是暗暗地大吃一惊。
由于长时间缺乏沟通,竺茵也和李夕断了联系。为了获知文翰更多的信息细节,竺茵向周兰兰要来李夕的手机号码。当竺茵拨通李夕的电话时,这对昔日的闺蜜同学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还没等竺茵开口询,李夕便把文翰与张铮相聚时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了她。
李夕不无感慨地说道:“竺茵,你和文翰果然是有缘无份。谁能料想,当时文翰会遇到母亲生命垂危这种大事情。如果不是高考失利,你们或许真能走到一起。这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听张铮说,文翰一直对他当年爽约怀有无法释怀的愧疚之意。他希望通过张铮,让我有机会见到你时,一定要代表他向你表达深深的歉意,他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张铮曾经问他,为何不亲自给你打电话。他说,他已经没有资格来打扰你目前的生活。他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他会在你看不见的远方默默地祝福你就足够了。”
李夕最后不无惋惜地说道:“想不到文翰还真是一个情义深重之人,当年,你我并没有看错他,只可惜事与愿违。”
李夕的话就像一场久旱之后的甘霖使竺茵心中多年干涸的情感土壤历时变得松软而肥沃起来。
当年,文翰深藏在竺茵心中或许早已模糊不清的形象就像泥土里刚刚初生的禾苗一样越发地清晰起来。之前的所有委屈不解甚至怨恨早已化作了心灵的彻悟和深深地思念。尽管文翰彻底释怀了他们当年的那段情感,但是竺茵还是把文翰的手机号码作为一种印记保存了下来。
其实,竺茵告假返乡探望母亲之前,她就和丈夫翰正岩正式分居了。因为她已经发现丈夫有了婚外情的迹象,但具体是和谁有了婚外情,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看来,幸福和谐的婚姻对竺茵来说已经无望。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她的婚姻就此破裂,她是否还有勇气再次踏入婚姻这座围城。
在与丈夫分居期间,竺茵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而且经常失眠,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连学校的系主任,她最好的铁姐妹都看出了端倪。她很认真地对竺茵说道:“竺茵,我看这段时间总是昏昏沉沉的,是不是身体出了毛病?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一周之后,母亲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竺茵这才买了票返程。当在省城高铁站候车的时候,不知为何,竺茵突然有了一种特别想见一见文翰的强烈愿望。虽然李夕已经把文翰的歉意代给了她,但她就是想当面听一听文翰的亲自解释。这似乎更符合她心中那个多年前的期待。
她知道自己并不想在文翰身上奢求什么。即使文翰有什么想法她也会拒绝的。因为在竺茵的感情世界绝不允许冲动存在。她要见的不仅仅是她的初恋,更是一个值得自己敬重的有担当的情义之人。
竺茵毅然把车票改签到明天,然后打车来到了望江宾馆。她之所以选定521这套情侣套房和文翰见面,只是想重温一下她当年青春年少之时,心中对于未来情感期许的那种情怀而已。当文翰接通她手机的一刹那,她的心好像又回到了20多年前在书店等待文翰的情景。
当她听到“竺茵,真的是你吗?我是文翰,你还好吗?”这句话时,她明显感到文翰语气中的颤抖和激动。她也害怕自己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马上说出了宾馆的住址和房间号码便挂断了电话。
此时竺茵也难掩内心的波澜。她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把见与不见的主动权再一次交给了文翰。文翰来与不来都是他们此生相见的唯一一次机会。以竺茵的性格,她绝不会创造第二次。如果文翰主动来看她,她也不枉当年把自己的情感孤注一掷的决然付出。如果文翰再次当了“逃兵”,她可能会把心中关于文翰的所有“枝叶”连根拔起,此生再无印记。
正当竺茵沉浸在往事回忆与现实情景的犬牙交错之际,一声清脆而舒缓的敲门声传进了她的耳畔。竺茵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然后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