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女主角松子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之后遇人不淑,频频爱上一个又一个男人,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弃、被伤害,终于对爱情甚至是整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把自己锁在家中,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搞笑的节目,用零食泡面填补空虚的生活,原来那张美丽的面孔早已被摧残得面目全非。我本以为她将就这样颓废一生。然而,在她意外碰到了一位老友,回顾自己窝囊的过去之后,竟然萌生了想要从头来过的想法;当她对着操场上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大声责骂时,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曾是位老师,她离原点越来越近,离重生越来越近。
但下一秒,那群混混就以她多管闲事的名义将她踢在地上,活活打死,彻底终结了她的任何希望,摧毁了她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时我心里想,如果我是松子,一定后悔死了,要是能重来,我绝对不会离家出走,也绝对不会再去讨好那些个肮脏的男人,明明原来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把自己摧残成这幅丑陋模样了呢?真是太令人惋惜了。
可十岁的我却忘了,松子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有多难过。因为妹妹重病,家里人的爱从来都是倾向妹妹而不是松子,她只有靠不停地做鬼脸,才能见到父亲在她面前鲜有的笑容。我还清楚地记得,松子离家出走前的那个夜晚,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吃饭,父母之间谈话,说得都是如何照顾妹妹,偶尔谈到松子,也不过些冷淡的批评。为了一家和睦,松子向来只能唯唯诺诺,对这些默然视而不见,即便他们是她最亲的人——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她想爱他们,并且也想得到他们的爱,才陷入了一昧忍让的境地。
后来松子再受不了这般忍辱负重选择离家出走,但不论她又到了哪里,也摆脱不了遇到想爱之人后全力讨好的个性。
所以到十八岁再去看这部电影,我再也不会去替松子后悔了,因为我终于明白她一系列的悲剧都是因为她自幼缺爱而造成的,即使让她回到过去同样的境地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离家出走、用讨好来换取男人的爱,这些已经是那一刻她能做出和做到最好的事情了。
因此,没什么好后悔的,重新剖析一遍过去,就会发现即便回到从前也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我想,这一点松子在经历最后一段感情,用光最后一丝爱的力气之后也发现了。先前她费力地去对一个又一个人好,说到底就是源于她对几十年来的生活一直耿耿于怀,她总想着:这次我再对他好点,我再努力努力,我们一定就能修成正果,不会重蹈覆辙了。最后她搬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独自居住,在黑板上写下“生而为人,对不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终于觉悟而今的下场不过是自食其果。
其实,年纪越大,看这部片子的泪点也不同,曾经我为松子的低三下四深感不值,现在,我为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感到惋惜。
那时早已不成样的松子在医院被一个多年前的老友认出,她不但没有看不起松子现在这幅自己都嫌弃的模样,还想帮她介绍工作,让她重新振作,硬是塞给她一张名片。
我原以为松子很快就会把那张名片扔掉,就像扔掉她的过去那样简单——只要每天颓废一点,再颓废一点,就能告别自己走了那么久的路了;然而她在回去的路上,竟一直攥着那张名片,直到看见操场上几个小混混,她以一种老师的口吻将他们责骂了一顿——要知道,她原先是个为了息事而不给别人添麻烦,宁可委屈自己帮学生当替罪羔羊的人啊,这样软弱的她,又怎么敢去对几个品行不端的孩子大呼小叫呢?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那张名片意味着松子的过去,一开始她百般推脱不肯接受的,到后来又攥在手中,她将它攥得越紧,就说明她越珍视自己的过去。
前些日子我整理采访稿,记下一句话:“如果你不珍视自己的历史,又怎么能去珍视自己的未来呢?”
现在我们都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不要后悔。可所谓后悔,不就是没有去好好吝惜自己的从前,觉得往事不忍回首吗?如果一直沉溺于过往的不堪中,又如何“笑掷流年,未来可期”。
只可惜,松子好不容易才领悟了这个道理,却还是没有逃过天意的玩弄,被迫结束了自己可怜的生命,实在令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