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傍晚,月儿在噩梦中睁开双眼,她起身大口的喘着粗气,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旁打瞌睡的婢女急忙的跑了出去。
月儿环看着周围,赤着脚,走下床,虚弱无力的看着院落中的花草,一瞬间,满眼噙满泪水。腰间鹿角星形状的玉佩,紧贴在她的身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清醒许多。
没一会的功夫,封羡清在阿琼的陪伴下,走了过来,月儿与他四目相对,前尘往事,一并涌进视野里,她怔怔地看着他,紧咬着牙,不想哭出声音。
封羡清也双眼通红,他对她轻轻的点点头,眼泪瞬间便夺眶而出。
“你....是大哥。.”
“卿儿,是哥哥,回来了。”
封羡清激动的想站起来,奈何双腿使不上力气,颓唐的坐在木椅上看着月儿。月儿看着他的双腿,满眼尽是绝望。
她跑了过去,抱住封羡清,内心的痛苦,好似那天决堤的内河,恍惚间,她看到了父亲还有几个哥哥正带人修整着河堤.....
出生时,便从未想过会与你有分别,你是最疼爱卿儿的大哥,是月儿最敬仰的兄长。更未曾想,再见面竟是如此痛心,竟家破人亡。
兄妹两人,依偎着坐在院子里,封羡清将十年前的那晚发生的事情重新讲给封月卿,月卿的眼睛始终是红红的,刺痛的感觉,被风一吹,就流出了眼泪。
她沙哑着嗓子,问道:”风隐呢,他在哪里?“
封羡清看着天空上的启明星,淡淡的回答道:
“他....已经离开绥城了。“
“离开?去哪了?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他。”
封羡清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
“卿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着昨日都过去吧,不要在提起....“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卿不解的看着封羡清。
“卿儿,这也是大哥正要和你商量的。如今你也已经恢复了记忆,咱们封家只剩下你我二人,十年前的灭门之仇,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明日,我就去上奏帝机,说已经将封家小姐寻回了,这样一来,那些想要杀你的人,便不再敢轻易动手,到时我们在从长计议。”
“想要杀我的人?”
封羡清怒目的看着远处,点点头,说道:“那些人,就是要让我封家彻底泯灭,即便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他们也从来没想过放过我们。而我..”封羡清难过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自嘲的接着说道:“那些人,可能是觉得一个废物与死没什么不同吧,所以,才让我苟延残喘的活到了今日...”
“大哥.....”
“卿儿,你要答应大哥,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封家的大仇!”
封月卿内心五味杂陈,她无采的双眼,难过的看着封羡清,记忆的快速涌入,身份的转换,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切,封家死去的那些人,却好像拧成了一缕残识,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她羸弱的身体里...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封羡清是个行动派,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发府内的信兵,快马的往皇城呈递奏章。大致写着:躬身问安:吾王南帝,还兵之情,恩如天泽,臣感恩涕零。如今,天佑封家,让臣巡回小妹,臣愿将爱妹献给殿下,牢请殿下主持公道,重查封家灭门一案,择日,大布于天下。
奏章在第三日的清晨,送到了南夜的手中,南夜看完,将奏章甩在了一边。他派去的暗卫不出意外的话,昨夜就应该已经到达绥城,并杀掉了那个所谓的封家小女...他嘴边冷笑了一下,没想到封羡清会这么快就急着请奏,重返旧案不说,还要让他大布天下,迎娶封月卿...南夜冷哼一声,叫喜宝去宫门外候着,等候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南夜派去的暗卫早在那天下午便到了绥城,大概二十几人,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天黑透的时候,他们身穿着夜行衣,将封府团团围住,随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他们身手矫捷的翻墙而入,未曾想,封羡清早就有所准备,他命府兵拿着弓箭守在高处,待人一进来便万箭齐发,逐个追杀。他端坐在门口,嘴角阴冷的笑着,满眼都是手刃仇人的快感。
那些暗卫根本没想到会遭埋伏,一时间方寸大乱。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死伤惨重。站在封羡清身后的阿琼拔出长剑,快步跑了过去。
“阿琼,留下活口!”
阿琼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凛冽的双眸闪过杀气。
没一会的功夫,几个没死的暗卫就重伤倒在地上,阿琼手执长剑的问道:
“是谁指使你们来的,快说,否则难逃一死!”
几个人表情痛苦的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拿起刀,自尽了。
阿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满地的尸体,封羡清无奈的笑道:
“他们都只是棋子,说了也一样是死,倒不如如此自戕,到能落得个老小平安。”
就看见小荷趴在床边睡着了,不想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就把小荷惊醒了,小荷激动的看了看月卿,就嚷嚷着,跑出去找南夜。
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不断的有庞大的兽类,穿梭在自己周围,看着它们哀嚎的被什么力量打倒在地,她的心,说不出什么滋味。月卿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迎面走来的南夜,会心一笑,苍白的面色,憔悴的弱不禁风。南夜并没有把云镜重新封印到自己的胸口,但见到月卿此时的样子,身体不知是哪里,还是难受了一番。他快速上前,扶住月卿的双肩,让她回屋子里去躺好。月卿笑笑,抱住南夜,说道:“我没事了,不用担心,就是好像做了个梦,好长的梦。只是好想你……”
南夜的身体僵硬的停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勉强挤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对月卿说:“别怕,我在这。”顿了顿,又说到:“我已经抓到了那个绑你的人。可他什么都不肯说,非得要等你醒来,见你一面。”
月卿想起那个少年,点点头,南夜便吩咐人,将丘成瑞带了过来。
一见到月卿,丘成瑞跪倒在地上,眼眶红红的,激动的对月卿说:“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是溜去了厨房,想要偷点东西给你吃的。没想到刚到厨房就不知道被谁从后面打晕了。”
月卿点点头,回过头看着南夜,说道:“您放了他吧,火真的不是他放的。这次的事,就当是还了他父亲的命,让他离开皇城就好。”
南夜冷冷的看着丘成瑞,对月卿说:“他死不死,对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你性命。”
丘成瑞冷哼一声,对月卿说:“姐姐,你不要求他,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眼前爱着的这个男人,是个妖怪!他不值得你爱他!就算让我死,姐姐你也不要求他!”
月卿闭着眼睛,不想在听到丘成瑞的话,冷冷的说道:“够了,我不想在听到你说话。”转过身,拉着南夜,走进了寝殿内,小声的对南夜说:“放火的人,真的不是他,他应该是被人利用了。在我的意识完全丧失之前,我看到了那个人,他身材很矮小,面容是个耄耋老人一般,阴森森的对我笑了一笑……”月卿说着说着,害怕的双手握着拳头环抱着自己,身子也微微的有些发抖。南夜将月卿拥入怀中,说道:“别怕,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我答应你,放了那个少年,不过,他说的那些胡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月卿面色苍白,吃力的笑了一下,点点头。心中暗想,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既然决定跟了你,你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爱我,我就永远不会辜负你。
南夜目不转睛的看着月卿,浅浅的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就转身出去吩咐喜宝
即可安排送丘成瑞出帝机,让他永远不得在踏入帝机内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月卿跟在南夜背后,小心的问道:“能否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南夜点点头,没说什么,反正那毛小子的手脚被铁链锁着,还害怕他有能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伤害月卿不成。
月卿走到丘成瑞的跟前,跟他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对我也确实没有恶意,那我自当应允你一声弟弟。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说着,月卿从手腕上退下一只淡绿色的玉镯子,递给丘成瑞,接着对他说:“你拿着这个,你要记得,出了帝机以后,找到一个安生落脚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丘成瑞不可思议的看着月卿,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南夜吩咐带走他的时候,丘成瑞小声的在月卿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月卿听后眉头紧锁,神情担忧的看了一眼南夜。
南夜走过来,抚摸了一下月卿的头发,对她说:“你放心吧,我会命人将他安全送出去的。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马上册立大典了,我不想节外生枝。不过你放心,我会暗中调查此事,并加派人手保护你。”
月卿点点头,回到涟漪阁里,小荷陪着她简单的喝了一点粥和滋补的羹汤,躺在床榻上,闭目眼神着。
比起自己,她更担心的是南夜。丘成瑞临走的时候,告诉她,是风元秋。她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很震惊,可她现在没办法告诉南夜,因为她知道,风元秋是鼎机国的太师,听说还是南夜母亲的心腹。她若是随意将丘成瑞说的话告诉给南夜,没有确实的证据,岂不是成了中间的挑拨人,搞不好还会让南夜难堪。月卿烦心的甩甩头,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在想了,要安心的休息,眼前与南夜成婚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无望山上,魅儿一个人,喝着酒。南夜安静的出现在她身后,她毫无感应的,一回身,吓了一大跳。魅儿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这条鱼命,差一点被你吓死,你就不能发出点声音吗?”
南夜没说什么,只是直直的看着她。魅儿既生气又想笑的问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儿。”
南夜说道:“你见没见过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却是老人的人。”
魅儿歪着头,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回答道:“在山上并没见过这样的人。”
南夜刚要走,就被魅儿拉住了。魅儿看着他,用手轻轻的抚摸南夜胸口的位置,问道:“云镜拿出来了?你还爱她吗?”南夜没有回答,隐身离开了。魅儿苦笑的看着自己摸过南夜胸口的手指,摇摇头,悲从心底,油然升起。
南夜本来是去找女歧,想要将此事告诉她的,白虬小生告诉南夜,魔母这几日都不在家里,好像是出去云游修炼去了。南夜独自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会想着刚刚魅儿问自己的问题。若是放在从前,南夜一定会直接回答魅儿,说,无心便无爱。可如今,他竟然踌躇了,即便是此刻,他自己安静的坐在这里想着这个问题,也一样不能完全的去回答,没有了云镜做心脏,自己还爱不爱月卿。
不爱,似乎不是。爱,根本不能。南夜紧锁着眉头,感觉到,自己似乎受云镜的左右太深了,爱着月卿,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生活里的一个习惯,他突然意识到,这习惯一旦被被抽离,他会痛到比云镜在胸口发作一样难受。
南夜隐身移形,回到了皇宫里。看到月卿已经睡着了,他慢慢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担忧的看着月卿。云镜在自己的袖口内颤动了一下,他将它小心的拿出来,它便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受过云镜的加持,月卿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没两天的功夫就完全康复了,南夜这几天除了暗中调查月卿说的那个纵火人,就是一步不离的陪着月卿。只是调查了这些天,依旧没有什么线索,也根本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人。
终于熬到了册立大典的那天,皇城内在又是一片喜庆繁华,婢女们为月卿梳妆穿衣,月卿身上是大红色锦缎官衣,上面娟秀着一对腾空飞翔的凤凰,脚上穿着暗黑色秀着祥云的靴子。头戴金色凤冠,上面缀满了红色的玛瑙石。妆容华丽,月卿眼波流转,眼里满是笑意,幸福的味道。南夜穿着黑色的锦缎龙袍,脚穿大红色云靴,发髻被一根纯金的龙形发簪高高束起,意气风发,英气逼人。南夜右手拉着月卿,慢慢进大典,两旁的官员诸侯,纷纷叩拜,二人微笑着,走上正殿,共同落座在龙椅上。
月卿先回到了寝宫内,她看着眼前布置的红帐,红烛,想起南夜选定她的那晚,仿佛是一样的情景,只是心境上早已不同。
南夜拿着一个红色的锦盒,面带笑容的,回到寝殿内,见月卿正坐在那里,凤冠霞帔似乎让她很累了,南夜连走过去,帮月卿摘掉了头上的饰物。
月卿幸福的依偎在南夜的怀里,南夜将锦盒拿给月卿,说道:“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是我命匠人精心制作的,我觉得一定会喜欢,你打开看看,”月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月牙形状的玉佩,乳白的颜色,里面粹着一丝丝淡绿色的纹路,美不胜收,好像天上的月亮被摘了下来,此刻就在月卿的手里。
月卿欢喜的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对南夜说:“谢过殿下,臣妾真的很喜欢。”南夜笑月卿顽皮,两人幸福相拥。
魅儿独自坐在城里的一家繁华的酒楼里喝着闷酒,风元秋带着一个俊朗的少年,坐在了她旁边,那少年不情愿的冲她眨了眨眼睛,魅儿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
风元秋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喝着,对魅儿说:“魔母的大计已经快要走入正轨了,魅儿姑娘应该开心才是。”
魅儿用力的放下酒杯,说道:“老头儿,我看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说风凉话吗?赶紧走,不送了。”
风元秋哈哈一笑,说道:“我看姑娘是怕那个人的封印一旦开启,她就会一直留在南夜的身边,对吧。想成大事者,怎么能一味的被情感控制呢。”
魅儿面色通红,彻底被激怒了,本来就特别讨厌风元秋,老是一副智者先知的样子,这会儿更是看不惯他了,拍了桌子大骂道:“识了相的赶紧给我滚,你以为你是谁,敢在这里教训我,成了精的臭老鼠而已,老娘弄水淹死你!”酒楼里还有几个吃饭的百姓,都纷纷饶有趣味的看着热闹。风元秋冷哼一声,笑了一下,没在多说什么,抓过那个看戏看的傻眼的少年,就准备往出走,少年赶紧过头冲着魅儿使劲的眨着眼睛,魅儿眉头微蹙,大喊了一声:“等下!”风元秋诧异的回头,魅儿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摸了摸少年俊俏的脸,问风元秋:“这孩子是谁啊,该不会是老鼠换了口味了吧?”风元秋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风元秋闭着眼睛,捋了捋胡子,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
魅儿噗嗤一笑:“你的徒儿?连五官都不配,他怎会认你为师的?你们说是不是啊?”魅儿冲着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眨眨眼睛,几个为首的男子纷纷说道:“是啊,这老头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诶,我说,你知道什么啊,那可是国师啊,风国师。”不知道旁边是谁,许是见过风元秋,赶紧替刚才说话的人解了围,百姓们都走开了。
魅儿并没有示弱,翻着白眼对风元秋说:“我看这样吧,我喜欢这孩子,就把这孩子当做是赔礼了,送给我吧。”说着魅儿用内里拉了一下少年,风元秋一下子就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少年就被拉到了她身后,风元秋气的只说出一个“你”字,又看了看少年,甩了甩银白色的长袍,扬长而去。
魅儿回到桌子旁,准备继续喝酒,少年笑着坐到魅儿的旁边说道:“谢谢啦,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魅儿阴冷眸子闪着异样的色彩,阴狠的对少年说:“赶紧滚。”
少年撇撇嘴,没说什么,悻悻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