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皇上到绯月宫等娘娘,娘娘回来以后还有说有笑好好的,后来就去安歇了。娘娘给皇上侍寝,刚进西次间没一会,就听里面大吵大闹,跟着皇上的人进去看,就见我们娘娘披头散发,面色铁青,人跟疯了一般嚷着要杀人!连皇上也被她惊吓到了,现在正震怒呢。”那太监跟着荷田往绯月宫赶去,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荷田一听当时心下明了,林珑月必定是被人下了‘失心咒’。
“失心咒”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取人的生成八字刻在柳树根雕的三寸木人之上,再得其头发指甲之物埋于木人胸口处,摆放在案,每日九柱香,拜上七日,被诅之人自会迷失本性,其状若疯。人常谓之“魇”。
荷田匆匆赶回绯月宫,进门就看见一脸阴郁的玉宁煦。
荷田也顾不上礼数,不叩不拜,冲到玉宁煦跟前,急道:“陛下莫要责怪珑妃,这是奸人恶咒所害,娘娘人可还好,快容我看看!”
玉宁煦也是又气又急,并不在乎她口没遮拦,一时头上沁出汗珠来,抬手指向西次间,道:“仙姑请吧,珑儿在床上,朕刚点了她的穴道,若是有人为之,此等巫蛊邪术,用心歹毒,朕决不轻饶!”
荷田便让点绛取包袱来,自己急忙进了西次间。
林珑月面色铁青,印堂阴暗,双目紧闭躺在榻上。额头撞破了好大一块,手指甲也翻开了几个,一看便知方才疯状的激烈可怕。
荷田拿过包袱,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取出一个小玉瓶来。瓶里是桃木枝泡过的粗盐水。再一个装朱砂的小瓷盒和一张画符用的纸。符咒的画法复杂多变,纸的选择也似因情况而已,一般根据祛邪程度由低到高,分别要用黄、蓝、紫、金,珑月所中只咒虽然恶毒却并不高级,所以明黄色的纸便可。
描黛已经拿了荷田所要的象牙箸,玉宁煦阴沉着一张脸也跟了进来。
荷田接过箸,面露难色,沉吟道:“陛下恕罪,请移驾到外间,师门有名,所传秘术外人一概不得见。”
玉宁煦虽心切,却也只得又出到外面了。
西次间只剩荷田与床上的林珑月二人,荷田先打开小玉瓶的塞子,翻开珑月的眼皮,在双眼中各滴了三滴。接着取象牙箸沾朱砂,在纸上画了个祛邪醒神的符,口中念九字大真言,咒毕符完,猛地贴到珑月印堂之上,口中喝道:“魂来!魄来!”
话毕,林珑月娇躯猛地一震,双目圆睁,登时清醒过来,怔忡了一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郎,可吓煞我了!”
玉宁煦在外间听闻,大步疾行进来,一屁股坐到床边把林珑月拦在怀中紧紧抱住,倒把荷田挤至一旁,口中轻声安慰:“珑儿别怕,三郎在呢。”
荷田在一旁把符烧掉,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知是谁救你回来,只知道卿卿我我。她想了想正色上前,跪倒磕头说:“皇上万岁,民女有事上表。”
床上的二人被打扰了好兴致,但显然他们还是知恩图报的,玉宁煦和颜悦色,道:“仙姑有话请讲,但不知与珑儿被魇有无关系。”
“自然是有的,”叶荷田道:“娘娘所中之咒乃是苗**有,若非我在此,断断无人可解,不出几日便心智全失不得好死!下此咒者断与西南黑苗脱不了干系,只怕害娘娘为假,害皇上是真!我久闻西南大理段氏统一苗疆,近年蠢蠢欲动,其用心不可谓不深不歹不毒,皇上明察!”
玉宁煦闻言,剑眉紧皱,一则为林珑月痛心,二则更怕宫中有大理苗人为奸做细,一时怒不可遏,马上叫人传令下去,命彻查**,凡是家族背景个人关系与苗疆有丁点联系的,皆先囚禁,再上报。
景佑元年暮春,一场令人谈之色变的宫闱秘闻就此展开,后世野史大肆记载宣扬,称为“巫蛊宫变”。
叶荷田与林珑月借此机会搬到了心肠歹毒的梅郁湘,却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身也没能逃出这一场宫闱浩劫。而叶荷田的生命轨迹,也因为这看似毫不相干的插曲,彻彻底底的扭曲。
《轩稗史汇编·荷仙列传》和《贞德皇后本纪》中记载:“初,后为妃,为梅氏所害,仙施法救之,言苗人所蛊。上怒,命宫人彻查,冤死者不计其数,怨声载道。及至无名者禀梅氏之母系苗人,仙亦以梅氏宫中所得巫蛊之物示君,上震怒,贬梅氏为庶人,赐凌迟。后静德皇后腹子夭,帝病,几欲崩。后为奸人所诬,亦现邪术诅咒之物于绯月宫中,众乃言,帝后之难皆此妇为之矣。上泣,曰,贱婢,吾厚汝,奈何汝心实可诛。赐后禁足绯月宫终生不得出,后心碎卧病,仙怜之,令后出宫。帝与后情深之至,寻三年,方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