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南唐与西蜀之间曾经以洛河为界,汹涌的洛河河水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责任,有也只能说师隔“家”板,因为南唐与西蜀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为“一家人”了。
近十月的时候,各港湾两岸来来往往接送船客的商船并不曾减少,但由于今年的时令问题,提前到来的冷风让各商船都落下了遮风帘幕,以御风寒。
在歧庸城和生殿内刚被晋王一刀取下凤首的前南国帝王文远此时正站在一条小客船的甲板上,双手虽是慵懒的垂负在身后,但总是不时的弹动他的手指,显得有些烦躁。感受着来自于不同方向的冷风刺刮在脸骨上带来的刺痛感,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而坐在他身后船舱里没有陪他一同吹风的李彧则是两手相互套在袖口中,以为取暖,他在等着文远开口,他知道他一定会说些什么的。
“你说你当年要不是不把那些倾耗举国之力打造的军舰给都毁去就好了,现在也不必在这里受寒。”
李彧没有接话,更没有恼怒,因为对方的话音里压根就没有责备的意思,就算有他也毫不在乎,事之利弊他更是早与陛下解释过,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做的自然是对的,既能向蜀地的子民们表明自那以后南国便为一家,不会再兴起战事……也将造船之法外流的可能性彻底断绝,但……谁又能想到你我今日能落到这步田地?”
李彧或许是有些不耐烦文远的絮叨,冷声道:“那是战船,不是你的金銮屋。”
文远也不恼,依旧没有回头,而是将视线放在这水雾朦胧的江面之上,背后食指依然在不停弹动,却是再也没有对李彧说话了。
“起风了……”
……
……
自从千年前莫名的衰落之后,蜀山的香火是逐渐凋零,香客的身影传到今天已经再难寻觅。蜀山剑派虽然依旧存续至今,但弟子们甚至要不时亲自下山讨活……其落寞可见一斑。
是以长达数十里的山道上,一路行来文远、李彧二人竟然没有碰到一个生人——当然,更不会有熟人,至少熟人现在还没赶到。
对于他二人来说,这样反而是再好不过,毕竟他们两个本应该是死人,他们现在依然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们并不知道在事变当天的皇宫内李执已经将他二人假死的真相说了出来。
通往蜀山剑门的数十里的大道清一色由青石板铺就,这些青石板在此已逾千年,现在上面铺满了细枝落叶,看着一片狼藉,就像是一条长至天边的枯黄褴褛带。坚硬的马蹄踢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的“塔塔”声不时回荡在空远的山林中,不时惊起林中鸟。
林中虽无人,但山中有人,山中人自然知道有人来了——就像林中被惊起的鸟儿一样。就是不知道对他们来说带来的是不是过冬之粮,毕竟蜀山已经饥荒太久了。
……
宇文庆胡子都已经花白,他因为身体所迫而不得已慵懒的半躺在长条椅上,但行动仍旧自如的食指轻轻抚摸着手里的茶杯,就像对待一位知性之友一般,温柔中又带有些寂寞。他已经很老了,而且能感觉得到一天比一天老得更快,曾经他还是剑宗掌门的时候却是半点没有觉得。
他双眼微眯,正自努力想清除那些自发闪现出来的过往种种,他已经老了,这些画面对于他而言只能是一种负担,岁月摧残着他的身体,而这些回忆则折磨着他的精神。
老人虽然现在已不是剑宗的掌门,但他在蜀山里的地位却没有任何改变,不过这并不能够给他带来些许安慰,反倒是像一把愧疚之剑日以继夜的刺向他的心脏,每时每刻,不曾停歇。
“咳……咳咳”,宇文庆卖力的咳嗽了两声,借着咳嗽的劲猛的坐了起来,猛的将茶杯里还没能够冷却到他想要的效果的茶水一股脑倾倒进了口中,呼噜一阵响动之后将茶水大口喷了出来,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老弱模样。他一甩袖口快步跑向石门外,神色显得很是慌张。
惊动了宇文庆的并非是文远和李彧这对君臣,而是别有其人——一个腌臜老人和一个锦衣男人。
只见陡峭异常的千台天梯台阶之下,莫阿和伍风并排站在第一块台阶之前的路中央,他没一动不动,没有丝毫上山的意思。
他们不上山,自有人下山,语文庆虽然年逾杖朝,但依然身轻如燕,从山下看来只见山顶天梯尽处一白发仙人自云中飘然而来,轻飘飘落在山下二人身前。双眉如垂柳,白须似棉絮,满脸皱纹深刻,双目已见黑斑。
“师兄,你老了。”
莫阿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文庆不知从这中体会到了多少情绪,一时竟是双目泛泪,险些涌出眼来。
“师弟,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莫阿嘴角一扯,似笑非笑,他现在已经笑不出来,因为他唇部的肌肉大都已经失去了活性,“的确是有些苦。”
宇文庆想到小时候那个最怕吃苦但最要强、怎么也不叫苦的小师弟,双眼终于还是没能包住万千泪水,顷刻间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稳定了情绪之后,自山上也赶来了两个身穿青衣剑袍的青年人,为一男一女,分左右站在宇文庆身后。他们看到师父他老人家这等情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因为他们自幼上山,并不擅长于此道,更是从未见过师父如此,也不知是悲是喜。
不过面前邋遢老人那不明所以的目光让他二人极不舒服,特别是老人左手侧的女弟子,对方的目光让她有一种赤裸裸的感觉,顿时怒自心生,虽未佩剑下山,但已准备出手给与教训。
幸而宇文庆及时出手制止了弟子,否则就现在的莫阿来说是如何也抵挡不了她愤怒一击的。
“这是你师叔。“
见女弟子依然怒不改色,老掌门语带和蔼,接着说道:“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莫阿师叔。”
蜀山现在最为出色的两名弟子是又惊又喜,对于莫阿师叔的事迹他们早已将其刻在心上,这源于师父常年的教导,也源于二人心中那股傲气,就像莫阿师叔一样。
“见过师叔。”他二人赶紧做了个剑礼,虽然此时手中并无佩剑,惊讶之余又不免惊喜,更多的则是疑惑——莫阿师叔的出现,本身便是一件极具疑惑性的事情。
老掌门对于两个弟子的反应很满意,也对师弟对这两弟子的反应而高兴,他两手一抹两道泪痕,赶紧接过话道:“快随我上山吧。”
“不急。”
说这话的是一旁一直未有出声的锦衣男子伍风,他于曾经的剑之顶峰——蜀山剑门山门前持剑而立,显得无比的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老掌门自然早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只待请对方一同上山仔细招待一番之后,再问明其中来由,但没曾想对方并非不愿上山,而是让莫阿也莫上山,老人正自不解,莫阿说道:“我们再等两人,随后再一同上山,还得麻烦师兄叫人准备些饭食。”
老掌门心明眼快,赶紧说道:“梅雪、尚明,你们快回去准备。”
“好生准备。”他不忘提醒到。
“是……”
看到莫阿的眼神后,老掌门脸上尴尬之色稍显即逝,欲语还休。
莫阿自然明白其中缘由,“这些年来,也苦了师兄了。”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传入三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