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奇,奇峰林立,数不胜数;蜀山之险,直若上青天。
登上入云天梯越过山门之后无数百转迂回的羊肠山道将一道道奇峰峻岭连成一片,看得身为帝王的文远心中惊骇不已,暗自称奇:原来这天下当真有如此鬼斧神工之景,暗想自己作为人间帝王数十年,竟是从来没有过机会得见;甚至于身为人世间的主人,这些个世外之境从未属于过自己。
忍耐并享受着脚下不知深有几许的无底雾渊所带来的惊骇与悸动兴奋,就连身为修为大家的西剑楼楼主伍风也动容不已。
与蜀山的超然世外所不同,其中屋舍由于其数千年历史的嵌镀,庞大而辉煌的同时又不免给人一种覆满了历史的尘埃之感——主要是屋宇亭阁已经很久没有翻新了。宇文庆并没有带文远一行到处参观,毕竟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将偌大的蜀山群游览完;而是直接去了厨厅,等他们到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煮山药、猪肘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看到食物的老人莫阿此刻才真正地感觉到重见天日地感觉,因为饥饿也是使人心生魔鬼的祸端。
其实在莫阿看来这些菜虽然相看着很不错,但味却没有想象的好,甚至不比这十余年来浑浑噩噩送到自己肚中的食物,但老人却吃得很起劲,他吃得很多、很快,就连他的肚子都赶不上嘴的速度,这画面落在其阔别十余年的师兄宇文庆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宇文庆心里此时有很多疑问,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其余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促成了只有吃饭声的饭场。
各人放下碗筷之后,便总有山中弟子给端送热茶,茶是清茶,一眼看去并无颜色,也不浑浊,但茶的甘苦在口中徘徊久久不会离去。莫阿不停抿着已经开了不知几层裂纹的上下唇瓣,任由温热的茶水湿润他干枯的嘴唇,那是生命的鲜活味道。
宇文庆老人久居山中,自然不知道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乃是南国帝王和大将军,但他能深刻感知到其中两人体内流转的丰煞真元,对方虽没有表露出半点敌意,但总不好贸然而为。他将目光投向仍在闭目体味清茶滋味的莫阿,道:“师弟你是怎么出来的?”
宇文庆虽是这般说,但他一直都未曾知晓莫阿是被关在什么地方,看着师弟那张面无表情却比自己还要老上不少且苍白无比的脸,他胸口不可抑制的一阵闷痛。他知道,师弟的体内窍穴气府已经都给人毁了去,此生再也无法修行,就连还能活多久都不好说。
莫阿似有些吃力的缓缓睁开眼睛,朝一旁的伍风瞥了一眼,“他将我带出来的。”
宇文庆赶紧“通”的一声,推椅起身,朝伍风礼道:“多谢。”
伍风只道:“是陛下让我救的,不用谢我。”
“陛下……”老人顿时反应过来,“原来……”
还未等他说完,文远起身还礼说道:“宇文掌门当真神采奕奕,仿若仙人,我只是一人间小主,怎敢劳您金口,‘陛下’二字,实不敢当。”
宇文庆有些不自然的抚了一把斑白的颌下长须,像是有些不习惯对方的场面话,笑道:“‘仙人’二字,我又如何当得?蜀山已经不是原来的蜀山了!”
文远畅然笑道:“蜀山还是蜀山,现在虽已不是原来的蜀山,但将来会是什么样谁又能说得准?”
“陛下何出此言?”
文远答非所问,道:“蜀山是你们的蜀山,它的将来理应掌握在你们手中。”
他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指的自然是宇文庆与复闭眼神游的莫阿,或许还有一众蜀山弟子;更深层次里所表明的意义或许只有歇目养神的莫阿明白,这一路上伍风与他说的不多,但足够他推敲出这背后、将来的一切了。
宇文庆并没有任何兴奋的神色,反而是一脸无奈和担忧,他重重的坐回椅上,借由厚实的椅背这才稳住了摇晃的身体,“蜀山……蜀山之灵已经没有了,也不会再有了。”
文远摇摇头,倒是有些惊讶于对方并未提自己帝位已失、身首异处的事情,若是还没有收到消息,那这蜀山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只是一凡人,不懂修行之事,敢问仙长,蜀山千古剑宗,为何没落?”
宇文庆看向仍旧双目紧闭的莫阿,后者虽闭着眼,却仿佛能够感受得到他所投去的目光,应着微微颔首,宇文庆这才缓缓说道:“千年前,帝君白彦以无上威能一手封离了蜀山之势,此后蜀山便只是山而已。”
文远道:“可是那位一统神州的帝君白彦?”
宇文庆点头称是。
“这又是为何?”
宇文庆微微侧首,“自然是他不愿让蜀山这种能够动摇他天下之主地位之地的存在。”
一旁的李彧以及伍风自是难以相信,世人借天地之灵气修行,行大道、证长生,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封离天地之势?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又如何能够做得到?世间万中取一、能够修行之人通过某种特殊的法门在体内筋脉、穴府与天地之势之间建立联系,从而吸纳天地灵气于体内,淬身炼体,发功于外,是为修行。天地灵气于世间各地但有不同,是以有仙家福地之称——但却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存在,这是万年历史中无数大修行者、学者所达成的共识;“势”之一字玄妙无比,从未有人真正弄懂它到底是为何物,只知道灵气由“势”生,若说天地灵气犹如那大江之水,取之不尽,那天地之势便是活水源头,生生不息。
作为人间最顶尖的武者、剑修,一路行来蜀山周围灵气并非传说中那般浓郁确实令他二人有些纳闷,等真正入山之后出于对这千年剑宗的尊重,他二人并未运气而行,是以并不知此中灵气情况;一听宇文庆这般说,便各自运劲,结果当真让他二人惊骇不已。文远则是左右一瞥他二人脸上震惊的表情,显得稍有失落。
“怎么会?”
这是李彧和伍风共同的疑问,可场间没人能够回答得上来。现在的蜀山就像一口陈年旧缸,里内灵气稀薄异常,较雪国极北之地更要不如;这哪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修行圣地?除了风景似仙境,简直是修行荒漠!
在众人起身离了厨厅之后,身后炊烟袅袅,厨火未息,有人常年清扫的屋舍也不过十来屋,屋内所日夜居住的,是仍愿意上山寥寥无几的蜀山剑子。临行前,莫阿有意无意地瞥了几眼,眼神愈加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