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坐马车,很多事物让我觉得稀奇。此车用于长途比路上行驶的马车要大许多,车内物件一应俱全,有小巧的衣柜存放衣物被褥,还有铜镜用于梳妆。车内摆饰精巧,为防止颠簸,东西容易移动位置,略大的物件是铁石打铸而成,方桌上的小件则以磁石打制,牢牢吸在上面,不见丝毫晃动。
我使劲拔起茶盅,靠近桌面又被吸下去,来回数次,觉得分外有趣,遂将两个茶盅底部相对,同极相斥,我偏偏想让它们合拢,双手用力,每次快接近时,一只茶盅便滑向一侧,两者之间似乎总隔着‘圆球’,这种感觉很奇妙,为此,我乐此不疲的玩了近两个时辰。
秦轩和元休品茶、论茶。秦轩毕竟在凡间八百年,虽不识字,文采、见识极高,加之,他独擅演戏,所述见解均令元休由衷佩服。
“姚儿饿了吗?”
元休对我非常照顾,他担心我的晕眩之症,特买了许多酸梅子给我。我自是想吃,偷偷瞄秦轩神色,可他不理睬,我不敢接,眼巴巴的望梅生叹。
元休似乎看出什么,说这梅子不是零嘴,是用来治疗晕眩之症的食疗,我听罢,大喜,把几包梅子抱在怀里如视珍宝。
他和秦轩闲谈时,亦不忘为我倒茶,问我有无不适,见我额鬓渗汗,他会帮我擦汗,给我扇扇子。我们妖精没有体温,但不表示我们不怕热,他的细心周到让我心里比吃了蜜饯还甜。
秦轩说:“她肯定饿了。”我对他笑,自作多情的认为他也很关心我,谁料他立刻补充道,“她一猪精,何时吃饱过。”
我怒发冲冠的站起来,头咚地一下撞到车顶,痛得我惨叫,眼泪当即涌出。元休拉我坐在他身边,替我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很痛吧,内车不比外面,下次小心点哦。”
我就势俯身躺在他腿上,如果撞到头能亲近他,我宁愿每天撞!他愣了一下,我怕他不愿,觉得我有失体统,噙着泪说,“姚儿以为这样,元休会揉着顺手一些。”
“元休兄,莫亲信小人言,她是想占你便宜。”
秦轩总能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我在元休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的瞪含着笑意的秦轩,转头楚楚可怜的对元休说:“元休,他欺负姚儿。”声音轻细,越发显得自己娇弱。
“秦兄怕你觉得路上无聊,与你闹着玩,逗你开心呢。”我瘪嘴,作势又要哭,他认真地说,“是过头了点,我们的姚儿如此可爱,怎会是猪精。”秦轩听罢,不顾形象的拍桌大笑不已。
我腾地站起,忘记自己在车内,再次撞到头,摸着脑袋上的两个大包,气得直跺脚,“你们——讨厌!”对车夫嚷道,“停车,我要下车,我不要和他们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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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木萋萋,仓庚立枝头,喈喈欢畅,杂英满芳甸。
我没兴致欣赏两旁的景色,郁闷地啃着馒头与车夫在外晒太阳,人间四月天,怎会这般的热,仿佛到了盛夏。
我心里烦躁,没有口味,突然觉得馒头好难吃,硬邦邦的,不咸不淡。正当我暗自抱怨,车内传来秦轩的声音,“还是元休兄想得周到,让客栈做了几碟小菜,烧鸡的味道真不错啊。”
我气急,咬了一大口馒头,嚼了两下直接吞,结果馒头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噎得我白眼直翻。我捶着胸口,连忙拍车夫,用手势问他要水。
车夫吓得连忙勒马,“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张着嘴巴,一手挥舞着馒头,一手指着喉咙:水,我要水,快,我快噎死了!
元休和秦轩听车夫的呼唤,从车内出来。车夫忙说,“公子,小姐直翻白眼,面色青紫,不能说话,怕是中毒了。”
元休看了我一眼,赶紧拿水给我。我抱着茶壶,大口大口地喝。他拍着我脊背,柔声道:“慢点慢点,别呛着。”
秦轩见我这幅模样,笑得人仰马翻。我刚把馒头咽下去,听到秦轩用元神说,‘一代樱花精妖小被馒头噎死,传出去,定当载入妖界史册,哈哈哈~’我心里激愤,抬头一口水喷到他脸上,他笑声戛然而止,精光暴涨,咄咄的眼神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你!”
他脸上满是水渍、茶叶和馒头屑,狼狈不堪。我憋住笑,故作愧疚,“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得太急了。”
元休及时用扇子挡住,才没溅到身上,此刻正掩笑,道:“秦兄,快去洗洗吧。”
秦轩跳下车,抽出我腰带间别的帕子擦脸,我急忙去追,“还给我,那是元休给我的!”他知我在追他,跑进林子里故意耍我,不紧不慢的跑在我前面,无论我跑得多快都赶不上他。我气喘嘘嘘的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臭秦轩,笨秦轩……”
“好了,身子刚好,别累着。”元休蹲身,为我擦汗,“你看你跑得全身是汗,风吹容易着凉。”声音仿佛林涧细流,流动淙淙清冷又可穿石的温柔。
“元休,对不起,他拿走了你的帕子。”我眼泪汪汪地说。
他抿嘴笑,“无妨。手帕而已,你喜欢手帕?”
我大胆直言,“不是。因为是你的帕子我才喜欢。”
元休一愣,眸子里忽然涌起深邃绵长。他将我散乱的青丝捋到耳后……风缓了,鸣住了,心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