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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许孝东到文化馆来找许孝文去吃田秋秋的婚宴喜酒,他走进文化馆,见孝文兄弟的办公室还是关着的。许孝东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

许孝东又来到孝文的寝室门口,只见孝文那道门半掩着,孝文肯定还在寝室里。他喊了一声,又随手将那道门推开。许孝东推门差点碰着正在门口看书许孝文的头,惊道:“啊!孝文,你咋在这个地方看书?”

许孝文正在看一本法律书,已经看得入迷了,以至于说起话来都有点语无伦次,揉了揉眼睛,随后才站起身来将书放下便请孝东哥进屋里坐。他觉得孝东哥今天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不知又有啥子喜事情。果然,许孝东刚坐下不久,便拿出田秋秋那张鲜红的请帖对许孝文说:“孝文,我今天来约你去参加田秋秋的婚礼,反正是星期天,我们一道去,那天你可是答应去参加田秋秋的婚礼。”

许孝文搞不懂这孝东哥,咋还有心思去祝贺田秋秋的婚礼?孝西哥已经出事了你知道吗?我正在读相关的法律书看能不能救出他,你晓得孝西哥出了事,还有心情去喝喜酒吗?许孝文看着孝东哥,欲言又止。许孝东问:“孝文,你有啥事嗦?”

“孝东哥,你……”

许孝东又问:“孝文,你有啥子事情尽管说吧!”

许孝文沉默了片刻,问:“孝东哥,你晓得孝西哥出事了吗?”

许孝东把孝文认真地看了几眼,反问道:“你啥时也晓得了?”

原来,孝东哥早就晓得孝西哥出事了。可他却一直没有告诉我,这是啥意思呢?许孝东读出了孝文眼中的疑问,想了想才缓慢地说道:“当我听说魏厂长在回归旅馆出了事,我就估计是孝西干的。后来我到处打听,果真是他干的,并且他在当天晚上就被抓住了。我怕你担心,就一直没有对你说。”

许孝文问道:“你去看过孝西哥吗?”

“我晓得他被关在看守所,找了好多关系就是不让见。他是死刑犯,哪个都不准见,我白花了些钱办了招待。唉,这钱也有不能显灵的时候啊!我只给他送了些衣裳,还买了两条烟,都只能交给看守所的警察带进去。”

许孝文听后,理解孝东哥了,平静地对孝东说:“我去看过孝西哥。”

许孝东暗自大吃一惊,再次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将孝文兄弟看了几眼,内心觉得十分惭愧。孝文居然有能力去看守所探望孝西,可真是神通广大呀!现在,他更相信孝文将来会成为许家兄弟心中的灯塔了。孝文到底用啥子方法去打开郝所长那道关卡的呢?我用了好多办法也是姜维救蜀投钟会——空劳神。许孝东十分诚恳地问道:“孝文兄弟,你是咋见到孝西的?”

“我认识一个文学作者,他在监狱当所长。”

许孝东明白了,难怪许孝文那么容易能会见孝西,原来因为文学的关系。他问:“能不能让我也去看看孝西?”

许孝文摇摇头说:“不能呀,哪天为了进去看孝西哥可是费了大周折的,那郝所长也是顶着犯错误的危险才让我见了孝西哥一面。”

许孝东脱口而出:“孝西都对你说了些啥话?”

“他大概啥话也不敢说,有四个警察监视我们嘞!”想了想,许孝文又说道:“他说他是无意把姓魏的电死,也该那魏厂长命短,触电就没有命了。”

孝东叹了口气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保他的性命,我咨询了许多律师,他这是抢劫和杀人的双重罪。我原来还想花些钱去走些关系。他们告诉我说,可惜你许孝东的钞票了,孝西用电击杀人抢劫犯罪在全国都是罕见的大案,谁能保他的性命?我想了想便把一切营救的计划都放弃了。”

许孝文理解孝东哥说的难处,说:“孝西哥很后悔他做过的事情,他说特别对不起汪秀云……”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许久,许孝东试探地又问道:“他恨我吗?”

孝文说:“他说你今后的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他晓得你的理想就是进城去做城市人,做大老板,他希望你以后回到许家湾时,常去看看他的老父老母……”

许孝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难过得低下头去了。孝文想:假如他们还没有分家各干各的事,许孝西也就不可能走到邪路上去了,一切都是许孝东造成的。唉!现在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假如哟?

两个人久久地沉默着,外面,深秋难得一见的太阳竟然白晃晃地出现在文化馆院子的上空,院子里顿时就显得暖暖的了。许孝文见孝东一直沉默着,他们现在心里都十分难受。许孝文心里又有些不忍心,说:“孝东哥,我们……”

许孝东终于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对孝文说:“这回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又说:“孝文你放心,我不会就此退缩。虽然,孝西这次出事对我今后的生意影响很大,但我会摆平的。曹操下宛城大败,遇马超割须弃袍,被周瑜火烧连环船,并败走华容道。真英雄哪能灰心?曹操大难不死终成魏国大业,为三国归晋打下了基础。曹操才是真英雄,我就是佩服他!”停了停,许孝东又说:“打铁要咱的铁凳硬呀,孝西失败那是他追求的目标太低了,他就像是李自成带队伍进了北京城,只晓得找城里的女人,层次太低了。”

许孝文看见孝东两眼闪闪发光,晓得孝东胸中一定燃烧着熊熊烈火。孝东哥不仅是他幼年心灵中敬佩的强人,现在仍然是他敬佩的兄长。只要看看他此刻的眼神,一切艰难困苦在他的面前又能算啥呢?

许孝东终于在激愤中平静下来了,好像又忘记了一切,精神再度振奋起来,说:“不想这些倒霉事了,我们去喝田秋秋的喜酒吧!”说着,便带头跨出门去。

许孝东与兄弟孝文来到请帖上写的酒店门口,只见张灯结彩,一块大立牌伫立在酒店的门口,鲜红的“喜”字下面写着“新郎:乔华;新娘:田秋秋”和“喜结良缘”两排楷书字。酒店里面已经开始播放喜庆的音乐,宽大的酒店里关不住声音,音乐声从厅堂里往外面挤射出来,振聋发聩般的声响展示出婚宴热闹非凡。

田秋秋和乔华早已经分站在酒店门口的两边,向各位宾客致意。许孝东两人走上去,孝东把一个红包递给了田秋秋,说:“恭喜,恭喜!”

田秋秋十分感动地样子,她说:“谢谢!”

乔华却分别给许孝东与许孝文各递了两支香烟,说:“请里面请坐,请!”乔华那优雅的动作很到位,既温文尔雅又大度热情。许孝文想,到底是城里面的人,不像他们这些从乡下来的人那么粗犷,只晓得打伸腿往酒店里跨去。他跟孝东哥都没法还乔华一个相应的礼节。许孝文觉得他们与城市人相比竟有点相形见绌。

许孝东与孝文走进了一个大厅,大厅十分华丽,大厅中已摆了二十多桌酒席,已有大部分客人入座了。那上首边墙上是一个大“心”图案上贴着一个“喜”字,下面是一个小舞台,一套音响设备就摆在那儿,喇叭还在奋不顾身增大音量,歇斯底里给主人撑起面子。田春春正在招呼客人,一见许孝东与许孝文进来,便热情迎上去说:“稀客,稀客!连许作家也来了,秋秋这婚礼更是锦上添花呀!”

老田头跟蓝姨也走过来跟孝东两人打招呼。许孝文一看,这老田头和蓝姨也像是一副要结婚的派头。田春春把许孝东与许孝文安排在老田头、蓝姨和李大容一张桌子上坐了,红娘张大姐也坐在这一张桌子上。他们刚坐下不久,婚礼就开始了。二十多桌酒席也差不多坐满了客人,许孝文看了看,不禁雅然失笑,这满堂子里的客人呈现出了一个奇特的画面:堂子中不仅有一半是衣着比较华丽的城市人,也有一半是农村人的打扮,像那悦来茶馆的秦鸭公,顺嘴牛贩子刘老头,还有王芹菜等,原来老田头的部下都来了。许孝文感到,这大厅里好像是一幅油画,把城市与乡村,现代与落后,富裕与贫穷很好地溶合到这一幅画面上来了,仿佛呈现了个当代城市画图。许孝文感到十分有趣,正想着,婚礼已经开始了。

一位时髦的女主持人手拿话筒,站在小礼堂的小舞台上大声地宣布:“各位朋友,各位来宾,我们今天怀着喜悦的心情欢聚一堂,庆贺一对新人喜结良缘。现在我宣布,吉时已到,婚礼开始!请新人入场”。

人们的头一齐朝酒店门外看去,只见乔华牵着田秋秋的手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全体客人鼓掌欢迎。主持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受新郎乔华先生和新娘田秋秋小姐委托主持婚礼,我感到十分的荣幸,希望全体宾客认真配合共同支持我把今天的婚礼主持好,让我们共同度过中午这个美好时光。”掌声过后,主持人又说道:

“各位宾客,我们这对新人是对孝子,田秋秋小姐的父亲今天也喜结良缘,要我先为他们父亲和新妈妈主持婚礼。有请田伯伯蓝阿姨上场!”

老田头还有些忸怩,那田秋秋和乔华一齐上前将二位老人拉了过去。主持人又说道:“田伯伯和蓝阿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黄昏恋,两颗心就像莲花菜一样,紧紧地贴在一起了。但田伯伯和蓝阿姨不在此占用了年轻人喜庆的时间,我仅在此代表亲朋好友祝福他们!让我们祝愿两位老人在黄昏路上共携手,共同迈向新世纪!请他们的女儿女婿给两位老人戴花。我们祝愿两位老人的黄昏恋永远像晚霞一样五彩缤纷!”

老田头和蓝姨脸红红地退到了席位上了。许孝东站起身来迎接老田头说:“田伯伯蓝阿姨,祝福你们!”

“现在我继续为乔华先生、田秋秋小姐主持婚礼。这对新人通过相识、相知、相爱,他们今天终于走进了婚礼的殿堂。我要请问乔华先生,你愿意娶田秋秋小姐为妻吗?不管是病痛还是任何灾难你都不会抛弃她吗?”

乔华大声地说道:“我愿意!”

“请问田秋秋小姐,你愿意嫁给乔华先生为妻吗?不管是病痛还是任何灾难你都不会离开他吗?”

田秋秋说:“我愿意!”

主持人又用话筒对准田秋秋说:“大声一点!”

田秋秋大声述说了一遍,场上才终于响起了掌声。许孝东与孝文也热烈地鼓起了掌声,许孝文听见孝东哥的掌声特别响亮似的。

“现在请新人拜天地!一鞠躬,天生一对金童玉女;再鞠躬,茫茫人海一线牵,相知相爱心更甜;三鞠躬,天作地合一对美满婚姻。请双方父母上坐”。老田头和蓝姨与乔华的父母也上了舞台端坐着。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在这对新人走进这婚礼殿堂时,最感欣慰的应该是他们的父母。新郎新娘向父母三鞠躬,一鞠躬,感谢父母的生育之恩;再鞠躬,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情;三鞠躬,孝敬父母,老少共享天伦之乐。向父母敬茶”。等乔华的父母和老田头蓝姨端着茶喝时,主持人又说道:“喝了儿女茶,全家和睦又发达。”许孝文见那田秋秋在做这一切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一对新人喝交杯酒。”餐厅服务员又及时将两杯酒送到了乔华和田秋秋的手中,两人手挽着手开始喝酒。“喝了交杯酒,幸福永长留!请问新郎官,你对新娘的爱有多深?”

乔华又大声地说:“比海深!”主持人问:“新娘子,你满意吗?”

“满意。”田秋秋说完还往堂中看了许孝东一眼。

场下的许孝文感觉孝东哥的目光没有看主持人的表演,他还没有来及想,主持人又开始喊道:“新郎倌,请你当着亲朋好友用一个动作表达你对新娘的爱。”

乔华便毫不忧豫地抱着田秋秋亲了一口,场内顿时响起了掌声。主持人又说:“新娘子,请你也用一个动作表达对新郎的爱。”田秋秋作忸怩状,主持人又大声地喊道:“掌声鼓励!”堂内果然又响起了掌声,田秋秋终于很勉强地在乔华的脸上亲了一下。主持人问:“你们听见没有?”厅堂内齐声喊道:“没有!再来一个!”田秋秋没有办法,又只得上前去亲了一口。笑声和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夫妻对拜!一鞠躬,夫妻恩爱,天长地久;请上前一步,再鞠躬,勤奋工作,事业宏发;再上前一步,三鞠躬,早生贵子,全家幸福!请问新郎倌,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一样!”

“请问新娘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一样!”

“好,新郎和新娘很配合,我们用热列的掌声祝愿他们生个龙风胎!现在,请新郎新娘答谢宾朋。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我谨代表乔府、田府感谢你们的光临,让我们共同举杯,共饮这杯甜蜜之酒。祝这对新人恩恩爱爱、永远幸福。祝在座所有的亲朋好友身体健康、全家幸福、万事如意!干杯!”

喜宴正式开始了,许孝文看见孝东哥站起身来给老田头的酒杯里将酒斟满,然后举起杯来说:“田伯伯,我真心祝贺你,我们干了这一杯吧!”说着,许孝东举起了酒杯。

蓝姨到底有些见识,她说:“小许,我们全桌共同干这杯吧!”

许孝东说:“好!”便端起酒杯与所有的人碰杯,俨然如同一位准主人。这一桌子上的人都端起了酒杯,一同干了。李大容和蓝阿姨不能喝白酒,是用饮料代替干了杯。孝东又给红娘张大姐敬酒,他说:“今天该你喝三百杯,我敬你一杯!”

“哪里兴那么多礼节。”张大姐笑嘻嘻地将酒喝了。

老田头说:“小许,你今天能来参加婚礼,我真是太高兴了。”许孝东说,田伯伯家里的喜事,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的,我还把我兄弟孝文也叫来了。

“哦,听说你这位兄弟是位大文豪,你给我们这婚宴增光添彩了。许老师,我要敬你一杯,感谢你看得起我们田家院子的人。”

许孝文慌忙站起身来说:“田伯伯敬晚辈的酒我不敢当呀!”

田春春站起身来说:“老爸,许作家这杯酒我来替你敬他,看我二天能不能沾点文气。来,许老师,干杯!”

悦来茶馆的秦鸭公那一桌人高矮要叫老田头和蓝姨去给他们敬酒,老田头与蓝姨只得过去。秦鸭公见这一对老新人来到了桌前,首先致词:“田队长,哦,今天应该叫新郎倌了。刚才你女儿跟你女婿都喝了交杯酒,你们也应该当着我们这些老朋友喝一杯交杯酒,黄昏恋也该喝一杯交杯酒嘛!”

老田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老都老了,也不需要讲究那些形式了,我给老朋友们满斟上。”老田头给他们把酒斟满了,然后问道:“老哥子们,我们一起干了。”

秦鸭公转过头来,看着刘老头说:“刘大爷,你看咋个喝?”

顺嘴刘大爷沉吟了片刻,便对老秦头说:“咋个喝,村看看,户看户,社员看的是干部。田队长今天是姜子牙娶媳妇老来喜。你说咋喝?毛主席说:‘正确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你是说,田队长咋喝我们就咋喝。”

顺嘴刘大爷说:“哪有你这么笨?还生产队,还田队长。如今我们可是城市人啦!市有市长,县有县长,生产队有队长。我们这一桌人吃酒就该有桌长。你这桌长就像城隍庙的菩萨——稳起嗦!毛主席说:‘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桌长,看你咋做工作啦!”

秦鸭公说:“田队长,你看刘大爷硬说我是这一桌人的桌长,也算个临时干部吧!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共青团员,三不是少先队员,你看我这桌长咋当嘛!”

老田头说:“酒桌上哪里去说党员、团员的,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是老朋友的就端起杯子来干了这一杯!”

王芹菜说:“田队长是当过干部的人,一句话就叫大家没得话说了。田队长我们如今都是城市人了,你看田队长在这城里办喜事好闹热,比他十八岁那年头一回娶婆娘还闹热呀!老朋友们,为我们都是城市人干杯吧!”

大家同时喊出了一声“好!”纷纷将酒杯底朝天了。

服务员大声说道:“菜来了,芹菜肉丝。”

秦鸭公说:“好,我们干了这一杯,好吃王芹菜。”

王芹菜说:“老皇历翻不得啦!田队长,今晚我们可要来闹洞房啊!”

蓝姨说:“欢迎各位光临!”

老田头刚给几位老朋友敬了酒回到坐位上,乔华和田秋秋提着酒瓶来到桌子前敬酒。乔华首先给老田头和蓝姨把酒斟满,田秋秋则来给许孝东和许孝文斟满了酒。田春春心里老大不安逸,便对妹妹说:“秋秋,哥子啥时得罪你了?咋斟酒把你哥子搞忘了。”

乔华与田秋秋听到田春春说亏欠,两人便同时来到田春春的跟前,斟了两个满杯酒。她说:“哥,我们给你补虚,你辛苦了。”

田春春看着许孝东说:“这还差不多,我当了一回……”“舅佬倌”三个字他没说出口!

“田老板,我陪你喝了这杯!”许孝东举起杯子来与田春春碰。

田春春说:“许老板,我真佩服你。你又能做生意又能喝酒,真是生意场上的好手呀!到时候你发达了,可莫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哟!”田春春此刻不是说假话,他对许孝东一直是十分佩服。许孝文看着孝东哥猛烈喝酒,感到孝东哥是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心中的痛苦。田春春同许孝东喝了一杯酒后,又端起酒杯来对许孝文说:“许作家,我敬你一杯,我说过我想粘你的文气,你莫舍不得。我这一辈子是报废的人,我希望下一代跟你多喝些墨水,不晓得你二天收不收我娃儿做徒弟?”

“只要田老板看得起我。”

“好,我们就干了这一杯!”田春春便跟许孝文干了这一杯。

许孝东跟乔华也干了一杯。许孝文见孝东哥都有些醉了。他怕孝东在这里醉了不好办。可他又不好阻止。许孝文想了很久,才想出了一个办法来,悄悄对孝东哥说:“孝东哥,我们走吧,我还有点事呢?”

许孝东信以为真,便起身同桌子上的人告了罪,又谢了老田头,这才往外走去。两人一来到街上,孝东有点飘,许孝文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孝东塞了进去。一坐到车上,孝东就结结巴巴地说道:“孝文,请你去我的新房里耍!”他随即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便倒在孝文身边睡了。

张大姐吃了“喜酒”也刚走出酒店,她的百货公司的一位同事便带着一位法警来找她,法警送来了一份离婚开庭通知书要她签字。张大姐拿着这份离婚开庭通知书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泪水悄悄地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蚯蚓爬过的小沟……

出租车在一栋六层楼前停了下来,许孝东拿出新房钥匙,飘飘晃晃将门打开。许孝文把孝东哥扶了进去,许孝东又把热水器扭开,倒一杯水喝了,这才飘飘倒倒地进了一间卧室,在席梦思床上睡下来,嘴里连连说道:“孝文,你……你坐……”话没有说完便昏睡了过去。

许孝文这时才有时间认真看看这套房子。这是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厕的房间。按现在的市场价值,大概要值十多万元的样子,且还不加装修在内。许孝文看着房子就有些感叹:他觉得自己不知要挣多少年工资才能挣回这一套房子钱啊!

他又转到了孝东哥的寝室里,只听孝东哥正打着鼾声梦游列国。他觉得孝东哥今天心里很苦恼,竟然喝了那么多的酒!孝东哥何必这样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孝东哥今天好像不是因为田秋秋结婚有点吃醋才喝了这么多的酒。孝文清楚:他是因为孝西哥呀!

许孝文又一次看着床上的孝东哥,见他已打起鼾声来了,嘴里却糊里糊涂地在叫“钱嫒!”许孝文心里奇怪了:钱嫒是谁?难道又是一个女陔子吗?咋没有听过孝东哥说过这个名字咧?看着孝东现在这个样儿,如果再加上钱媛那个女孩子,他就在三个女孩中间周旋,好像谁都在心中占有位置,都舍不得。男人的占有欲真是太强烈了!不,是许孝东的占有欲太强列的缘故吧。孝文脑海地忽然钻进宋代大诗人陆游的一首《钗头凤》来: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几年离索。错!错!错!……

孝文无缘无故地想起这首缠绵的词来,孝东哥现在的情形根本就与陆放翁的爱情不沾边际,自己竟然就替孝东哥多愁善感起来?孝文此刻敢肯定,孝东哥是因为孝西哥被抓才喝醉的,决不是因为田秋秋成了乔华的新娘……孝文见孝东哥沉睡了,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没有事,便想回到文化馆的宿舍里去拿一本书来看。许孝文轻轻把门拉开,从楼上下来往文化馆走去。

许孝东在屋子里晃眼间便过去了两个钟头,他被外面的叫喊声惊醒。他从床上翻身起床,去卫生间用水迅速地冲了一下脸才走出来把门拉开。见是一个陌生人在敲门,有点不客气地问:“你找我有啥子事情?”

“你就是许老板嗦?我是来收电费的。”

许孝东记不起这人是不是这一栋楼的人,总之,别人来收电费就没得说的,他立即拿出钱来付了电费。送走了收电费的人,许孝东还想睡一阵,刚进入到卧室躺下,又有人在外面敲门。他再一次将门打开,又进来一个收水费的。许孝东心想:今天这是咋搞的,都集中在一起来了?许孝东又把钱付了。现在,他虽然还觉得自己头重足轻,却再也不想睡了。孝文不是跟我一起回来的吗?他到哪里去了呢?孝东正想着,便又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许孝东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升了起来,几乎要对着门口发火了,他拉开门没有好气地问道:“你找哪个?”

“我是物业公司的管道维修工,我们已在好几层楼房检查过了,只有你这一层房屋没有检查了。”许孝东没有好气地说,你们检查吧!管道工也不再乎许孝东的态度,便走进去东敲敲,西敲敲,最后终于在卫生间找到了原因。他们走出来对许孝东说:“许老板,你用的卫生纸不对头,管道是通了,可这维修费该你出。”

“我出这维修费?”许孝东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管道堵塞在你这层楼发现的,你用卫生纸不对头造成了堵塞。”

许孝东顿时就火了,说:“我一个人很少在住在这里,咋会是我这里出了问题?该我出这维修费,你搞错没得哟?”

“我的脑壳倒没啥问题,只是你不懂城里人的规矩。在哪里查出了问题,哪家就要出维修费。你刚到城里来住,不懂规矩就得跟城里人学学,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城市人。”

许孝东的脸气得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被这管道工上了一堂关于如何做城里人的生活课。许孝东的酒完全醒了,否则,他说不定会给这个教训他的城市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那又该被人教训他是个不懂城市人规矩的人了。许孝东愣了许久也没有反击教训管道工。他最后想,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给他几个小钱把他打发算了。谁知,这位管道工可不是随便可用几个小钱打发得了的。当许孝东问他多少工钱时,他冷静地伸出三指头。

许孝东问道:“三元工钱?”

“啥子三元哦,如今喝杯茶也是五元钱、十元钱嘛。这是三层楼,每一层五元也该三十元嘛,这可是城市人修管道不成文的规矩。”

又是城市人的鸟规矩?许孝东气得直想扇这个人的耳光。但他想了想,这又何必呢?不就是三十元钱嘛。想着,许孝东便甩给他三十元钱。那人走时竟还对许孝东说了声“谢谢”。这一声谢谢好像是狐狸骗得乌鸦嘴里那块肉后有讽刺。这“谢谢”也是城里人的规矩?

走到门口,管道工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回过头来说:“许老板,他们楼上楼下的人都说你是从农村里来的,你不晓得用啥子卫生纸,这修管道的钱该你出。”

许孝东顿时气得骂了一句脏话。他又说:“城市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一个户口薄嘛,我也有,就值八千元嘛!”

管道工讨好地说:“就是,许老板,你莫跟他们小市民一般见识!”

许孝东在那人出门去后,竟不断地在心里骂道:“城里人,城里人就这德行?城里人就是这德行?我怎么老是遇上这样的城市人?咋不遇上一些很文明,很儒雅的城市人做邻居?真是倒霉透顶了!”许孝东坐下来喝茶,许久才把心里的不愉快平静下来。

孝文会到哪里去呢?他可是同我一起走进这个房间的啊!

许孝东虽然已经完全醒酒了,浑身还觉得是轻飘飘的。孝文还是第一次来他的新房里,今晚,他们兄弟两可得好好庆贺下,也好把刚才那狗屁城市人留下的晦气驱出房门。

又有人在外面敲门。许孝东心想,这可能是孝文回来了。他想到这里立即就站起身来去把门拉开。然而,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却使许孝东的两只眼睛都直了,张着嘴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门外那人把许孝东很认真地看了一阵,这才皮笑肉不笑,很有点幽默地说道:“我咋会找到你这里来是不是?”他鬼精地笑了笑,又说:“我可是城里人,哪儿都能找到。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门路,城里人也有城里人的规矩!”

许孝东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门路?规矩?是……是……钱……总经理请进,请!”

钱总经理还带着一个随从一齐从门外走了进来,很理直气壮地坐在了沙发上,好像他才是这屋子里的主人。“很随便”也是城里人的习惯,或者规矩?

许孝文回到文化馆,拿着书刚刚出来便碰到郝所长同妻子在转街购物,许孝文立即不失时机地向他打听孝西哥的情况。郝所长告诉他:“可能就在这几天要宣判了,听说他本人不要求上诉!”许孝文点了点头。郝所长又说:“看来你这位堂兄还多少懂一点法律知识。他这个案子就是上诉也是枉然,全国全省罕见嘛!”许孝文为了把行刑的事情搞清楚,硬把郝所长拉到一家茶馆里边喝茶摆龙门阵。郝所长只得向妻子说在茶馆里等她,郝所长妻子便一个人去逛百货商店去了。

许孝文从郝所长嘴里了解到行刑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家属是一律不能到场的,只有到了最后,家属去领骨灰盒就行了。

许孝文同郝所长告了别后,便迅速来看孝东哥是不是还在睡大觉。

许孝文兴冲冲地推开孝东哥的房门时,只见那屋子里坐着两个陌生人,钱总经理也十分吃惊地望着破门而入的许孝文。许孝东见状,忙介绍说:“这是我兄弟许孝文。孝文,这位是县废旧物资回收公司的钱总经理。”

钱总经理问许孝东说:“是不是给我送礼的那位?钱某人可是领教够了。”许孝东也故意跟钱总经理卖关子说,你看他像不像刚从农村里来的?许孝东见了许孝文进来,便跟他眨眼睛,意思叫孝文叫不要自报家门,把自己抬出来了。钱总经理把戴眼睛的许孝文认真地看了看,说:“看你这么实在,好像是刚从农村里出来的。可是又戴一副眼镜,又好像还有些学问。我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许孝文本来不想跟这位年近五十多岁,一身肥胖地卧在沙发上的人搭言,别看孝东哥害怕你,我许孝文凭什么要害怕你?想着,他说:“我是来孝东哥这里来耍的。”

钱总经理又问许孝东说:“他没有跟你做生意?”钱总经理听见这个陌生人与许孝东没有生意关系,便再也不想搭理孝文了。他转过头去继续跟许孝东说:“许孝东,我老实告诉你,我打听你这住处就打听了好长一段时间嘞,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你何必老是躲着我们?”

许孝东说:“钱总经理,你不晓得,我这人怕见领导。”

“原来不怕见领导,现在到怕见领导了是不是?说实话,你们‘东西分公司’三年该给总公司交多少管理费?原来不是十二万元吗?许老板,你签的合同也该生效了是不是?”

许孝东顿时哭丧着脸哀求说:“钱总经理,我们这一年多没有营业,许孝西又出了点事,分公司哪里来的十二万元交总公司?困难呀!”

钱总经理看了看房顶,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套房子不错嘛?”

许孝文看见这位钱总经理这么霸道,难怪上一回孝柱给这位钱总经理送礼出了事,孝东气得发那么大的火,甚至把孝柱哥赶回了乡下,把孝西哥也赶走了。孝文理解孝东哥不顾兄弟之情发那么大怒火的根本原因了。谁知,许孝东现在好像故意高挂免战牌,不与钱总经理争吵,他看见孝东哥走进一间房间,向外面打了一个电话。当孝文看见孝东哥走出来,就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了。他和蔼可亲地对钱总经理说:“我替孝柱兄给你赔罪。钱总经理,你是我们的老一辈,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就原凉我们一次吧!”

钱总经理眼睛两眨,说:“谁跟你们是一家人?谁是你们的前辈?这世道怎么可以随便攀亲戚哩?你们许孝西抢劫杀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与你们这些亲戚有没有牵涉,我也不晓得,根本就与我们总公司无关!”

“许孝西给总公司也曾立过汗马功劳,钱总经理,你看在过去的份上,免了这一次上缴费,‘东西分公司’也该给他们家属表示下嘛!”

“你说得轻巧,拿根灯草!我们总公司可不能跟罪犯有啥牵涉。许孝东,我限你一月内将‘东西分公司’挂靠费交齐,不然的话,我们将对你们‘东西公司’诉诸法律!”钱总经理说完,便怒发冲冠地要拉开门往外面走去。许孝东慌忙走上前去挡在了钱总经理的前面,说,“钱总经理,你坐坐,我们自家人好商量,自家人啥事都好商量。”

钱总经理再次看了许孝东一眼,好像要把许孝东的骨头看穿。他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人是咋的?老是跟我套亲近,谁是你们自家人?你许孝东是不是认错人了!”

许孝东又笑逐颜开地说道:“我没有认错,钱总经理,我们已经合作这么久了,没有感情也有交情,怎么也该说是一家人嘛!”

“许孝东,我与你说清楚,我与你们‘东西分公司’限定的时间,你们必须遵守,不然,我可要对你们动真格了。”

许孝东仍然微笑着说:“钱总经理,你不会动真格的,我们是一家人,好说好商量。钱总经理,你再坐坐,等会我们去茶楼喝茶!”

钱总经理真是有些冒火了,见许孝东老是挡着自己去开门,竟然大声地说:“许孝东,你别在我面前嘻皮笑脸,我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

许孝东说:“晓得!晓得!钱总经理,你们总公司要讲点良心啊!许孝西在监狱里可是守口如瓶,没有说出我们跟总公司合作时的一点内幕,仅凭这点就应该……”

钱总经理大怒道:“桥归桥,路归路。你许孝东不要威胁我哈!该交总公司的钱,你们分公司一分也不能少,今天先跟你打个招呼,大家莫伤了和气。走!”

钱经理真要带着他的助手出门去了。这次,许孝东好像已经无能为力将钱总经理档在门口了。许孝文从来还没有看见孝东哥这样低三下四,这样笑容可掬地对待一个人。他今天的形象真令许孝文失望。原先,孝文心中的孝东哥,你那个曹操的榜样都学到哪儿去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个胖子钱总经理,算个啥东西呀?现在的政策已经开放了,你不敢去另辟蹊径,自己去创办一个法人公司,就可以办个营业执照!小平同志刚刚在南巡讲话中不是说“胆子要再大一点,思想要再解放一点”吗?第二次改革的东风即将吹来了,孝东哥你真的用不着这样讨好钱总经理呢!

这时,街上音响店里的声响从窗外传了进来,钱总经理伴随着这样的音乐节奏,伸手去把房门拉开,只见外面站着钱总经理的女儿钱嫒。许孝东激动地笑逐颜开,钱总经理却惊愣地问道:“嫒儿,你……你咋会来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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