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双休日到来了,我一个人坐车回家,但是没有在我往常下车的地方下车,只是一路弯弯绕绕,去了暑假和顾南星曾经去的充满了花鸟市场的小巷子里。
那些店铺还是依旧,一只大狗趴在店门口,吐着长长的舌头,哼哧哼哧,憨厚的样子和它庞大的身躯截然不同。
蓝色眼睛白色的猫咪有些慵懒地坐着,舔着爪子,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慢慢悠悠地在巷子里走,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和顾南星在猫店里看猫咪的样子,我说我以后要养一只小猫咪,他说他也是。阳光依旧,但是风凉凉的,已经不是夏天了。
我一路往前走,巷子的尽头,是一家新开的店,店名叫“西瓷”,店门是木质的,虚掩着,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入。
书香顿时扑面而来,暖黄色的灯光,一排又一排的木质书架。我环顾四周,原来这是一家书店。我走了进去,里面人只有两三个人,都站在书架旁边,认真地看着书。
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人坐在长椅上,看到我,只是浅浅一笑,说:“请随便看看吧。”我点点头。
这些书看起来已经不算是新书了,我随意拿起了一本,在那女人旁边坐下,看了起来。
可惜,书并没有特别吸引我,倒是那个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长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是一朵浅绿色的蝴蝶结,两道流苏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微微地摇摇曳曳的。她皮肤白净,修长的柳叶眉,眼角有些低垂,看起来温婉可人。小小的鼻梁下是一张樱桃小口,嘴角稍微向上弯,可我依稀觉得,她的笑容温柔但是有些哀愁。她就坐在那张藤椅上,裙子很长,遮住了她整条腿,她给我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像极了他们在散文里写到的芙蓉花。
随着时间推移,大概已经是中午了,四周的几个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了我和那个温婉女子。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和她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了。
“快十一点半了呢。”她说道,声音很柔和,和她本人非常相配。
我放下书,点点头,说:“是啊,不知不觉的,真的很快。”
接着就是饥饿的感觉袭来,我告辞离开了。接下来几个放假的双休日,我都泡在“西瓷”,与其说这是一家书店,倒不如说是一个免费的图书馆,大多数都是来这里看书的,买的却不多。
一来二去,我终于和这个温婉的女子熟悉了,可我只知道,她名叫陈绵绵,其他的事情算是一概不知。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叫远道的人呢?她轻轻笑了:“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是《饮马长城窟行》中的句子。”我点点头,她语气有些落寞,接着说道:“可惜大家知道这句话的比较多,却不知道下一句是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要是说第一句还是有点甜蜜可爱的,这句话却是无比伤感了,远在他乡的丈夫无法思念,只能在梦中相见。”她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所以比起绵绵思远道,我更喜欢卢仝的《赠金鹅山人沈师鲁》中的句子,浩浩流珠走百关,绵绵若存有深致。”
我听着她娓娓道来,但是却什么也没听懂,她这一番话不亚于语文老师上课讲的古诗文鉴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我就是不懂。
但是她笑着看着我,说:“不过你这个年纪喜欢绵绵思远道这样的句子,也是好的,或许,你有这样的一个‘远道’吗?”我在她揶揄的视线里败下阵来,说:“大概吧。”可惜啊,我所思,所想的这个“远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我有交集了,他的身边人潮汹涌,是啊,他就是那样优秀,从来不会缺朋友。
月考的时候,看到作文题的那一刻,我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陈绵绵的影子。
作文题是丘吉尔的一句话:“宁肯孑然而自豪地独守信念,也莫不辨是非地随波逐流。”
看到这句话,我才发现,我对陈绵绵是羡慕的,她就在那里开着一家小小的书店,每天见见看书的人,自己也看看书,颇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气质,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拥有这样的生活。的确如此,后来长大了的我,依旧是在人潮人海中奋斗,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终于被这个繁忙的世界同化。恍然发现,我早就把当初的自己丢了。
我在作文中写道:“人潮汹涌,我们要做一个伟人太难了,可是我知道,要做一个坚守自我不畏世俗的凡人更难。”我说的就是陈绵绵,在作文里,我忍不住把她写成了一个不畏世俗,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奇女子。不过我是真的觉得好奇,她书店的盈利好像算是微不足道,那么她又是怎么样才能支付店面昂贵的租金?这就是她的工作吗?真的可以养家糊口吗?这些问题困扰着我,可是算是陈绵绵的私事,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
这篇作文莫名其妙地受到了老师的赏识,我的作文终于也被印在了这次的优秀作文上。老师问我这篇是否是小说,我很认真地摇摇头,说:“不是,陈绵绵真的存在。”老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点点头。
又是周六,我收拾收拾书包,打算回家,突然,那个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话的人出现在我座位旁边。
我有些惊诧地看着顾南星,他也看着我,说:“江落葵,要不要一起走?”
“你也自己回家吗?”我竭力忍住内心如同打鼓一般的心跳,问道。
“嗯,所以一起走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他浅笑着,九点多的阳光把我的整个桌子铺成了金色一片。
我头竟然有些发晕。
那个少年,是不是要回到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