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屋中一桌四人,围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原本按照独木村的习俗,赵老汉家请吉婶来帮忙做了这顿饭,就理应留下人家一起吃的,只不过吉婶在听说了张掌柜的事情后,便推了赵老汉的好意,匆匆忙忙的赶回家跟自家汉子去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了。
赵老汉没急着动筷,给青年汉子倒了碗酒,堆起笑脸搓着手,“张掌柜啊,咱这小地方,比不得你们城里,饭菜都不好,那个……呵呵,我不大会说话,这碗酒我代咱们村的大伙谢谢你了。”
青年汉子故作不悦道:“唉!赵老哥说的哪里话?我一个买卖人,平日里走南闯北的,什么苦没吃过?倒是后几日只怕还得叨扰赵老哥了,应当是我感谢赵老哥才对,来,这碗酒我敬你。”
赵老汉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将两个酒碗满上。
青年汉子笑道:“赵老哥,这酒的味道不错呢,不知叫什么名字?”
“就只是咱村里人自己酿的,也没费那工夫给它取个名字,张掌柜要是爱喝就多喝点啊。”赵老汉说完再次举碗敬酒。
青年汉子又饮下一碗酒,笑了笑,“我也算是个爱酒之人,这几年各地的酒也喝过不少,这酒,是用井水酿的吧?”
“可不是!张掌柜只喝上两口就能喝出咱这酒水的出处啦?”赵老汉伸出个大拇指。
“从这酒的味道,也不难看出这里的井水一定差不了。”青年汉子笑着看向姜溯,“先前这小兄弟给我喝的那碗水该也是这的井水吧?”
赵老汉不知为何张掌柜对村里的井水这么感兴趣,倒也没多想,只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是啊,咱村里一共有四口大井,当初挖井的时候啊,大伙们为了图个方便,所以就在村里的东西南北四处各挖了一口,咱家的水,便是东边那口大井里打上来的。”
青年汉子微微一笑,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像赵老汉自己说的,他不大会说话,可心里又生怕怠慢了这位从天而降的财神爷,便一碗碗的敬酒,不一会儿,已是五六碗酒下肚,酒量平平的赵老汉也涨红了脸。
姜溯心知这会儿自己其实不该随便开口,可还是忍不住劝道:“爹,你慢点喝,先吃点菜吧。”
赵老汉倒没有怪罪姜溯,只笑呵呵的说了声好。
青年汉子好奇道:“赵老哥,之前我听你说这位小兄弟姓姜,这么说他是从外地来这里跟你学手艺的了?”
赵老汉摇了摇头,像是被这番话给勾起了往事回忆,唏嘘道:“这倒不是,是以前溯儿还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遗弃在咱们村口了,那时候刚巧被我给遇见,我就将他带了回来,这一转眼啊,十多年都过去喽。”
“是这样啊。”青年汉子恍然道,接着又看向埋头扒饭的小姑娘,“那这小姑娘是你闺女吧?我猜她一定长得像她娘亲多一些了。”
赵老汉抿了口酒,并不介意青年汉子的打趣言语,笑了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啊,不怕张掌柜你笑话,其实绿儿这丫头也不是我的亲闺女,是三年前我跟溯儿去从安镇上时,见丫头在街上讨饭,我看她一个孩子孤苦,便把她带回来了,平日在家里跟溯儿也能有个伴么。”
“哦?原来赵老哥没有娶妻吗?”
赵老汉的脸色愈发的红了,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因为青年汉子的这句问话。
“让张掌柜笑话啦,咱年轻那会儿可没钱娶媳妇哩,后来溯儿大了,又领了丫头回家来,慢慢就没这个念想喽,反正以后真到了那么一天,总归也不少给咱送终的人,娶妻生子不也是为了这个吗?你说是吧,张掌柜?”
“是这个理儿。”青年汉子不可置否的笑笑,举碗跟赵老汉碰了碰。
姜溯又一次开口劝道:“爹,你今天已经喝不少了。”
“今儿高兴嘛,多喝一点咋地啦!这孩子,咋不懂事哩!”赵老汉瞪了少年一眼。
姜溯只好埋头扒饭。
“老哥,小兄弟也是心疼你么,这是他的一片孝心啊。”青年汉子笑着道,“我看今日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明日还得劳烦老哥你各家去走一趟,万一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赵老汉忙道:“张掌柜放心,耽误不了的,明日一早我便把你的意思跟村里大伙说明白。”
“好,那就麻烦老哥了。”青年汉子说罢,从腰间摸出了一只银元宝,放在了桌上,“老哥,这是我们先前说好的定金,等之后我们商行运货的车马过来了,装好了货,我再将余下的结给你们。”
赵老汉看着桌上那只银元宝,双眼瞪圆,似乎这一刻连酒意都散去了大半,呐呐道:“张掌柜,这,这银子比你先前说的定金要多了,可多出太多了!咱家也没那么多碎银子给您兑开啊。”
青年汉子笑道:“不必找了,这便是定金,多出来的,就算是这几日在老哥借宿的费用和酒菜钱吧,何况老哥答应帮我联系村里其他的人家,也省去了我不少的事情,权当酬谢老哥了。”
“这,这可使不得,实在是太多了。”赵老汉急忙摆手,苦笑着说,“张掌柜啊,不瞒你说,其实你这回出的价钱,已经比以前常来收货的林掌柜高出许多了,咱能挣上这笔钱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帮你知会村里的大伙一声,不过就是跑个腿儿的事儿,哪值得这么多银子的谢啊。”
“呵呵,赵老哥是个实诚人,我也不瞒你,你们这些东西放在从安镇上卖,跟放在我们绿松城里卖,卖出去的可不是一个价钱,所以这银子么,赵老哥便安心的收下吧,我们做买卖的,讲究一个细水长流,若这回的买卖做成了,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老哥呢。”
青年汉子见赵老汉依旧有些犹豫不决,故意板起了脸来,“要是赵老哥不收下,可就是看不起我张某了。”
“这,这哪能啊!”赵老汉忙摆手,小心翼翼的将那锭银子挪到了自己跟前,青年汉子这才再次露出笑脸,举起酒碗,“这就对了嘛。”
这碗酒下肚,赵老汉约莫是酒量到了,一直反复着跟青年汉子说那几句含糊不清的感谢言语,青年汉子也不见有任何不耐烦,只是笑着一句句的回应。
待酒足饭饱后,青年汉子对姜溯笑道:“小兄弟,你扶赵老哥去歇息吧,我也先去休息了。”
姜溯点头道:“好,掌柜先生,要不我先带你去偏屋吧?”
“呵,不必,就是旁边那间屋吧?我自己过去就是。”
青年汉子离开后,姜溯将赵老汉半扶半抗的抬回了床上,小姑娘乖巧的帮着脱鞋盖被,接着兄妹两人准备回去收拾桌子上的剩菜剩饭,姜溯却给已醉的有些迷糊的赵老汉叫住了。
“溯儿啊,我记得,那啥,明日柱子要去趟镇上,这个,你,你拿着,拿好。”赵老汉从老旧皮裘里摸出那锭银元宝,放在了姜溯手中。
姜溯会意,这么大一锭的银子平日在村里可用不着,也不方便,点头道:“知道了爹,到时候我跟着柱子叔去镇上,把它换成碎银子和铜钱,不过还是先放在你这吧。”
姜溯将银元宝推回给老汉,可老汉没有接,只是继续说道:“还有,要买些东西,这马上就要入秋啦,你给自己添些衣衫,还有丫头,都买些,买好的……你们这些年跟着我,也没过上啥好日子,我这当爹的啊,唉……”
“爹,你喝多酒了,快些歇息吧,咱们明天起来了再说……”
姜溯听着老汉絮絮叨叨的醉话,替他理了理被子,待老汉鼾声响起,这才离开了床边。
夜深人静时,赵老汉一家三口皆已在睡梦之中,此时院门却被人无声息的从里打开,接着一道黑影从院内走出,不过片刻,便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