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最近，老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蓝蓝的天显得特别通透。可惜，杨雪感受到的不是极目远眺的畅快，而是热到不能喘息的憋闷。她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站在白板前看着昨晚的战斗成果，那个辩不出模样的男人。
“还在研究这个外国人呐！”不知什么时候，快嘴刘站到了她背后，“我看这人八成学过化妆，不然也整不出面目全非的造型。”
“是啊，这可是唯一一张嫌疑人的正面照片，看来也派不上用场啦！”杨雪心里很郁闷，心说现在这些坏人都成精了，简直就是不给留警察活路。
快嘴刘哼了两声，胸有成竹地说：“要是给我点时间编个软件，保证能查出他是谁！”
杨雪听到这话心头一喜，立刻来了兴趣，转身问道：“你真能做到？”
“当然了，人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的比例基本都是固定的，只要把身份证系统里的个人照片都变成数据信息，再拿这张照片一一对比，别说知道他是谁了，连他的八辈祖宗都能查个一清二楚，就算化妆技术再高超也没用。只不过”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
“不过什么？”
快嘴刘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一则这个工作量太大，短时间内恐怕完不成；二则，对整过容的人就不适用了。”
杨雪瞪了他一眼，原本还满心希望地以为这个难题迎刃而解了，正要大加赞赏，结果他又是在夸夸其谈，即刻厉声问道：“宝马车的行踪查到了吗？”
快嘴刘见势不妙，立刻说：“这就查！这就查！”在杨雪锋利到能瞬间夺命的眼神中，快嘴刘转身跑回了座位，边开电脑边偷瞄她，提防着她的武力行动。
“队长，早！”这时大齐和卫青先后进了办公室。
快嘴刘一见大齐立刻找到了转移火力的目标，正义凛然地问道：“老大昨天不是让你去高洪泉的公司吗，你怎么没去？”他是想提醒杨雪这还有一个不听命令的下属，比他更该骂。
“哦，他们俩先去了，我得先把王婷那辆车的行车路线查清楚，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主要是，我觉得这条线索更重要。”大齐一边做准备一边答道。
快嘴刘不怀好意地盯着杨雪，看她如何发落这个自作主张的家伙，可惜以为成功转移火力的他又失算了。
杨雪一下子就看出了快嘴刘的小心思，故意对大齐说：“你做的对，一有结果马上通知我！”然后冲快嘴刘呵斥道：“你看看人家，不光有责任心还知道轻重缓急！你可长点心吧，别整天就知道动歪脑筋！”刚准备出门突然冒出了个一石二鸟的主意，愧疚地对他说：“唉！你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是有责任的，主要原因在于对你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充分发挥的机会。”
快嘴刘一听甚感欣慰，马上说：“老大，我太感动了，你终于意识到我的价值了！”感动过后他又觉得幸福似乎来得太突然了，杨雪的态度180度大转弯总让人心里不踏实，又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然！你看你的IT技术这么高、脑子又好使，拿照片找人这件最最重要的事就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啊！”杨雪说完就忍着笑叫上卫青出发了。
快嘴刘看着杨雪的背影愤愤地嘀咕道：“这还有没有天理啦！怎么挨刀的总是我？”
大齐看着他无奈的表情，笑着摇摇头，“谁叫你既不长眼又不长心的。不过，队长怎么变套路了，武斗改文斗了？”
快嘴刘气哼哼地说：“还用问，成天跟那个心眼比蜂窝还多的教授在一块，就算是土匪也变成有文化的土匪了，都懂得用计谋了。真是福兮祸兮啊！”
“别糟践古文啦，再说了，哪来的福、哪来的祸？”
“当然是教授啦，自打他来了，口福是享了不少，可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喽，对你们是福，对我是祸啊！”
早上9点半，杨雪和卫青就来到了高洪泉的前妻——苗书雅的家，她家住的是一栋连排别墅，外表虽然很简单可在现今这个房价高涨的年代，绝对算得上是豪宅了。开门的正是苗书雅本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根发簪盘起了长长的黑发，略施粉黛，衣着简单，除了手腕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没有其他配饰，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清爽。
走进屋里，没有豪华的装修，也没有扎眼的红木，就是一些简单而又充满格调的原木家具，墙上挂着各种带有浓郁少数民族气息的饰物。
杨雪和卫青落了座，苗书雅随即端过来两杯茶，“喝杯绿茶吧，清清暑气！”声音温婉而亲切，让人非常舒服。
杨雪开口道：“我们今天来是为了调查温如馨失踪的案子，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
苗书雅坐在他们对面，真诚地说：“可以，你们尽管问吧。”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原来是我前夫的助理，经常到家里来，我们就是在这认识的。”
“听说她和你前夫关系相当密切，你们也是因此离婚的，是这样吗？”
苗书雅笑了一下，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准确地说是因为老高爱上了温如馨，我们才办的手续，所以不是什么第三者的故事。我和老高大学毕业就结了婚，16年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激情了。现在虽然也互相关心，但已经是家人般的亲情了，之所以今天才走这一步，就是因为以前没有任何分开的理由。”
不是第三者！杨雪对这个说法颇感意外，按已知的线索分析，两名死者都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也应该就是她们遇害的原因，但最有发言权的苗书雅竟然否认了这一点，难道温如馨的被害还有别的原因？她思索的同时试探着问：“温如馨很可能已经遇害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苗书雅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是挺遗憾的。其实我并不讨厌她，看见她就让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一样的好强、寸土必争，享受着各种胜利的喜悦，也算是个成功的人。现在年纪大了，回头再看这种所谓的成功，哪一个不是用失去换来的，而且永远也说不清失去的和得到的哪个更珍贵。况且，那些胜利也不全是因为自己足够强大，很多时候都是对方的主动退让，根本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她只是还没有看清这一点罢了。”
她说的这段话看似是在感悟人生，但话里话外也对温如馨表示了不满，“寸土必争”让杨雪听出了玄外之音，她敏感地察觉出两人之间有矛盾，而且是让苗书雅长久不能释怀的事情，于是马上追问道：“你们之间有过冲突？”
“是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苗书雅微笑着说。
杨雪感到事情并非像她说的这么简单，随即说道：“这对我们查明案情有所帮助，希望你能据实相告。”
苗书雅见她态度坚决，先叹了口气，随后一脸疲态地说：“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和老高原来有过共识，财产分割呢，简单点，一人一半，写个协议再由律所出个文件就行了。一开始也是这么操作的，后来温如馨提出了异议，她认为我既然已经多年不参与公司运营了，也就没必要再持有股权，应该把我的那一半折成现金。按理说我也不吃亏，但公司毕竟是我和老高亲手创立的，就如同孩子一般，所以有些割舍不下，一直僵持着。后来温如馨到我家来闹过几次，我实在不堪其扰才让了步，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多余，何必为了过去的东西过不去呢！”
杨雪心想这种事影响到的除了当事人应该还有下一代，便问：“你的子女呢？”
“我和老高没有子女，不过，现在我有了一群孩子。”说到这苗书雅一脸的幸福，从茶几底下拿出几本相册递给杨雪和卫青，“你们看，这些都是我的孩子！”
照片中的背景不是层峦叠嶂的群山，就是浓郁深邃的丛林，主人公是一张张可爱的笑脸围拢着眼前这位母亲。
“这是云南的鲁甸、盐津，这是贵州毕节的纳雍、威宁……”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之后说：“五年前，我和老高成立了个青苗基金，专门帮扶贫困地区的教育工作，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找到了人生的价值，这些都是我们帮助过的孩子。”
卫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苗女士，您有没有去过四川大凉山？那里实在是太落后了，希望您能去看看，帮帮那里的孩子。如果需要的话，我义不容辞。”
“太好了，我们下一站就要去那里。你对帮扶也有兴趣？”
“是啊，只是不知道如何参与，只能捐点款。”卫青惭愧地说。
杨雪看着卫青那一脸的崇拜，竟然甩开正事扯起闲篇儿，用胳膊肘使劲顶了他一下，他才知趣地闭上了嘴。
杨雪继续问：“6月29日到30日你在哪？”
“在江西，我是5月底去的，直到7月3日才回来，我可以给你提供车票单据，还有同行人的联系方式。”说着，苗书雅拿出厚厚一摞贴好的票据本递给杨雪，又在纸上写下了联系人和电话。
杨雪看着这些爱的记录，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她拍照以后把票据本还给了苗书雅，“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吧，打扰了。”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卫青还想和苗书雅聊一聊帮扶的事，可见杨雪去意坚决，只好和她交换了名片，也跟着出了门。
“她真是个好人！”回到车上，杨雪感叹道。
“是啊，如果像她这样的人再多些，生活会更美好的。”卫青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他想到了卓依的不幸，也想到了陆雪莹的遭遇，不，现在应该说是他自己的遭遇。
杨雪又想到苗书雅说温如馨不是第三者，不解地问：“你说，如果温如馨不是第三者，那她被害的原因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她寸土必争的个性？”她认为从了解回来的情况分析，能让别人不齿又可能伤害他人的也就是这点了。
卫青摇摇头，“我觉得应该还是第三者。”
“可当事人都否定啦！”
“这只是她个人的态度。事实上温如馨的确是在他们两个婚姻存续期间介入的，而且他们也是因此离婚的，所以第三者确定无疑。而且这种事，和当事人的说法比起来，大众的观点更具决定性。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根据自己的好恶过度地妖魔化有责任的一方，同情受害的一方。显然，这不是客观的评价，但却是共识。再加上温如馨本身就是个口碑不好的人，所以即便不是第三者也会被人说成第三者的。”
杨雪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至少说明苗书雅没有杀人动机。她是我见过的最大度、最善良的女人，我真不希望她卷进来。”
“是啊！”卫青感叹完，突然话锋一转，“我觉得你到这个年纪也会跟她一样。”
“真的？”杨雪听他如此评价自己，虽然只是个期权心里也美美的，问这一句就是想听到他再次确认。
“嗯，不过也得像她那样放下该放下的。”卫青意味深长地说道。
杨雪顿感他话里有话，即刻有些不悦，心想文化人就是不实在，这话说的都不知道是夸还是贬。她皱着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卫青顺嘴溜达出来的虽然是心里话，但此时竟不知如何解释。他看着杨雪，眼睛里透出了关切、怜悯还有一些歉意。郝倩早上打电话说他猜的没错，杨雪确实有难言之隐，看情况还不是一般的麻烦，让他想想办法。听到这个消息，他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能及时发现问题，对患者的治疗是有利的；忧则因为对象是杨雪，越熟悉、越了解就越不忍心揭开她的伤疤，真是两难。幸好这时杨雪的手机响了，暂时缓解了尴尬的局面。
大齐报告道：“队长，王婷那辆车的行驶路线基本搞清楚了，她的车7点25分从万怡酒店出发，一直到新开路拐进了真理道就没再继续前行，时间是7点55，8点50分又从这个路口出来了。我查了一下地图，真理道上除了一些公司，还有一家假日酒店，根据那张被删除的照片推测，我分析王婷当时应该是去捉奸的，所以一定是到假日酒店去了。”
杨雪“嗯”了一声，“后来呢？”
“从真理道出来后就到了垃圾场那条路，车子肯定进了现场，我刚刚问过了，技侦科已经在轮胎上发现了和那相符的泥土，而且通过两个路口用了25分钟，比正常情况多了22分钟，之后直接去了机场。”
“你分析的有道理。技侦科那边还有别的发现吗？”
“还有第二个死者通过DNA比对，已经确认就是温如馨了。”
“看来，机场出现的那个变装男人应该就是凶手。这样吧，你还是按计划去高洪泉的公司和李晨他们会合，我和教授到假日酒店看看。”和大齐的想法一样，杨雪也认为假日酒店是个重要的地方，很可能就是第一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