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杨雪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而且悄无声息。往常即便是半夜回来,老杨也会特意留下客厅的灯给她照亮,一进门就能看到迎接她的琪琪,现在老杨在北戴河度假,琪琪也去了卫青家,这所房子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酒店,没了家的味道,也失去了归属感。她好不容易摸到电源打开灯,接着开了电视,也不管播的是什么,总之有点响动就能冲淡寂寞。洗完澡,她又看了会儿电视,觉得索然无味,连平时最爱看的discovery凶案系列都提不起兴致,便回到卧室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以最好的状态去跟岳子谦表白,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杨雪和岳子谦肩并肩走在枝叶繁茂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斑斑点点地洒在地面上,时不时地随着叶子的晃动变换着位置,就像童话里的场景,美妙又梦幻。杨雪一边走一边注视着岳子谦的手,琢磨着怎样拉上去,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伸出手,眼看就要抓住,却失之交臂。岳子谦突然抬起胳膊,指着林荫道外的草地说:“看,多美!”随即就跑了过去。杨雪只好追着他的背影紧随其后。
两个人在一片野花遍布的草地上跑着、笑着,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和幸福。这时一只漂亮得无法形容的大蝴蝶飞到他们跟前,两个人都被吸引了,不由自主地追着它向前跑。这只蝴蝶像是在故意引诱他们,时快时慢总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只顾着追蝴蝶,并没有注意到雾气越来越大,等杨雪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原本在不远处的岳子谦也没了踪影。她急忙停下脚步,大声喊道:“子谦!你在哪?”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应。她知道岳子谦就在不远处,于是又摸索着往前移了几步,感觉脚下柔软的草地突然变成了乱石坎坷的山道,似乎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心越来越慌乱。
浓雾让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杨雪不敢再多走一步,而心中的恐惧却像发了芽的野草,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她站在原地不停地喊,喊到声嘶力竭,也没等到岳子谦的回答。她彻底失望了,想放声大哭,可是既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承受着恐惧和孤独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杨雪,你在哪?”是卫青,她欣喜若狂,转回身想说:我在这!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听着卫青的声音渐行渐远,她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不想又被石头隔的生疼。她怒不可遏,马上蹲下身抓起那块石头就要往外扔,突然灵机一动,又摸到另一块,站起身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用这种方式给卫青指引方向。卫青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加快了敲击的速度,渴望即刻见到他,跟着他离开这团迷雾。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杨雪,拉着她往前走,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飘在空中的气球,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带出了迷雾。当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杨雪心里充满了对卫青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眼含热泪走上前,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谁知竟抱了个空,她先是一愣,然后四下寻找,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的心随着卫青的消失瞬间就被掏空了,空的没有了感觉,像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该想什么、做什么……
杨雪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只是心还在狂跳,全身已大汗淋漓,这才意识到刚刚做的噩梦有多恐怖。现在刚凌晨3点,月光透过窗帘把屋里的一切染成了银色,所有的东西都像被冻住了,让她觉得冷寒彻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睡意全无。此刻,她特别想念爷爷,希望他马上回来,结束这种无穷无尽的孤独,可是一不留神又开始回味起这个梦。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杨雪搞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思来想去,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答案,难道……杨雪使劲拍了两下脑门,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卫青的影子再也赶不走了,顽固的占据着她的大脑。
天空泛起白光的时候,杨雪方能静下心来考虑案子。眼下悬而未决的问题,除了凶手如何脱身以外,就是那段直播,她坚信一定是假的,但是不能把宝全压在快嘴刘身上,她决定要通过其他途径找线索。新媒公司没人提出直播是假的,这有两种可能:一、他们确实没有参与也不知晓这回事;二、凶手就在公司,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故意隐瞒,不管是那种情况,都不便从新媒公司入手。杨雪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得从死者的关系人查起,想到这,她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就出了门。
不到8点,杨雪拎着两兜早餐进了办公室,准备和加班的快嘴刘一起享用,也算是一点犒劳,没想到这货已经吃上了,还吃的一脸甜蜜,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小米送来的。杨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都有人惦记,还不止一个,自己却形单影只,顿时倍感孤独,也没了食欲,把早餐放在会议桌上,冷冷地问:“有结果了吗?”
快嘴刘咽下嘴里的东西,看见杨雪两只大大的熊猫眼,就问:“老大,昨晚没睡好?”挨了个白眼才回到正题,“确实有问题。”
杨雪心头一喜,“可以证明直播是假的啦?”
快嘴刘摇摇头,“不能。”
杨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有什么问题?”
快嘴刘抹了抹嘴,一本正经地说:“这台电脑有两个问题:第一、设定了一台可以远程控制的电脑,我正在查IP;第二,7月17日晚上8点半,重装过系统,但是我怀疑系统日期之前被修改过,而且未选择时间同步,这么说吧,重装的时间有可能是案发之后。之前咱们怀疑直播时放的是视频,但没有找到虚拟摄像头,对吧?”
“对!”
“如果系统重装过,就意味着这个软件重装前可能是有的,后来被格掉了。”
杨雪沉思良久,然后说:“这么看来,凶手为了杀人做足了准备,整件事策划的滴水不漏。案发前3天以网神的名义发布死亡威胁,案发时用视频冒充直播,炮制了一次灵异事件,然后删掉虚拟摄像头和视频,如此一来,视频就成了直播,而直播又成了杀人过程。”她顿了一下又问道:“远程控制也有问题?”
“是啊!这个问题挺关键的。首先,系统是可以远程安装的,我又怀疑时间被动了手脚,如果真是案发当晚8点半重装的系统,那么就能根据是不是远程安装,来判断凶手在不在现场。”
“也就是说能断定凶手离开的时间?”
“对!咱们排查了56个人都没找到凶手,如果能确定他离开的时间,就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我记得8点半以前离开的也就七八个人,凶手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深入调查肯定有发现,剩下的事儿,so easy!”
杨雪很高兴,“真有你的!那你就全力追查IP,我跟小米去找跟视频有关的人。”
“瞧好吧!”
杨雪九点钟就到了技侦科,准备把手机拿回去查通讯录,当翻看鉴定结果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皱着眉头问小林:“手机上只有左手的指纹?”
小林绷着脸,没好气地说:“是啊,这个是我做的,手机上的指纹很清晰,只有左手的,屏幕上是大拇指,手机背面是其余四个手指。怎么了?你不会又想说我们工作不细致,没找到凶手的指纹吧!”见杨雪不说话,她又接着道:“唉!我真替我们科长不值,事事都先紧着你,你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我们就是命苦啊,成天累得跟狗一样,手里的活老是干不完,还得听别人数落。你要是不满意啊,干脆自己想办法!”
杨雪知道小林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立刻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嗔怪道:“屁大点事儿,你还没完没了啦!”然后又央求道:“都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我这回,行吗?”见她还绷着脸,又解释道:“我是因为着急才口不择言的,你还能跟我一般见识?”
小林看杨雪态度还算诚恳,便换上了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算了,反正你也不是冲我,我又何必跟你较真,手机怎么啦?”
“这个手机有点太干净了,而且死者的指纹特别明显,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取证时就是这样,不光是外壳,里面也很干净。”
杨雪回到办公室坐在位子上,看着摆在眼前的手机,感觉很不寻常,一般人的手机很少用一次擦一次,除非有洁癖,但死者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可是这部手机为什么擦的这么干净,还有上面的指纹也过于清晰,感觉像是故意印上去的,难道是凶手所为?
小米见杨雪看着手机发呆,就提醒道:“队长,咱们不是要查通讯录吗?”
“哦,对!”杨雪这才把手机交给小米,“已经没电了!”
小米充上电,一打开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个不停,翻查了一遍全是垃圾短信,她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谁说人死如灯灭,这不是还有一群骚扰者记挂着吗!她先点开微信,结果是退出状态,又打开通讯录,按照顺序打电话,一连拨了二十几个号码都没接通,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她觉得奇怪就问:“队长!怎么都打不通?”
快嘴刘插嘴道:“现在谁还会接听陌生号码呀,肯定给屏蔽了,你得用死者的手机打!”
小米顿悟道:“就是,他们又不知道这是公安局的号码,我真笨!”说完用手机开始拨号,结果根本打不出去,她想也许是欠费了,可是一查不仅没欠还剩三百多。她又把Sim卡换到自己的手机上,结果还是一样,她便冲杨雪说:“这手机卡有问题!”
杨雪走过去试了几次结果一样,也皱起了眉头,“快嘴刘,你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快嘴刘经过一番检查,也没搞清楚,嘴里叨咕着:“能接收短信,说明卡没问题,”正说着又来了一条垃圾短信,他想了想打算回一条试一下手机,嘴角挂着坏笑,念叨着:“本人已死,请勿再扰,若有急事,见面详谈!”然后按下发送键,结果也失败了。他挠着头皮,疑惑地看着杨雪,“难不成手机也死了?”
“去!别胡扯!”杨雪白了他一眼,“明摆着有问题,再想想!”
杨雪坐在位子上很伤脑筋,手机有什么毛病对她来说是个难题,想了一会儿就走了神。她感觉这个案子阻力很大,今天是23号,已经四天了,查到现在可以说处处碰壁,每条路都走不通,刚准备查关系人,手机又出了问题,这个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事无巨细全都考虑到了,而且还准备了应对之策,想要抓住他的漏洞恐怕很难。
快嘴刘不停地在办公室里绕圈,嘴里还反复嘟囔着:“咦?”“不对。”过了许久,他突然打了个响指,喊道:“我明白了!”然后快步走到杨雪跟前,兴奋地说:“窃听卡!”
愁眉苦脸的小米眼前一亮,“对啊!这种卡只能接受信息,但不能往外发送。“
杨雪也是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手机这么干净呢,一定是凶手换完卡清除了痕迹,然后再印上死者的指纹。”她随即对快嘴刘说:“你赶紧检查一下!”
快嘴刘拿着卡去了技侦科,没过多久就呲牙咧嘴地跑了回来,“就是窃听卡!”
听到这个消息,杨雪立刻问:“凶手为什么要换卡呢?”
快嘴刘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搞不清楚。”
小米随口说:“为了冒充死者打电话呗!”
快嘴刘马上摇头说:“不对,除了打给安易,没有其他通话记录,而且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8点10分到40,说明那个电话就是死者打的,肯定有别的原因。”
三个人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杨雪说道:“既然这张卡是假的,那拿走真卡的人就是凶手,只是,我估计已经被销毁了,”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嗨,死马当活马医,快嘴刘,你还是定位一下吧,要不然心里也不踏实。”然后她又对小米说:“捷径走不通,只能用笨法子了,走,去营业厅。”
两个人把和死者有通话记录的人都做了详细登记,排除新媒公司的员工,剩下了23个,又试着电话联系,结果不接算是客气的,有的接起电话一听说是警察,不是喊她们骗子,就是破口大骂,甚至还威胁要报警。杨雪盯着这张名单无可奈何,没想到人和人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因为是陌生号码就认定对方是骗子,万一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怎么办?她突然想到《狼来了》那个故事,觉得应该改一改才算与时俱进,教育小孩不能骗人很有必要,但同时也要给那些拒绝相信的人提个醒,如果狼没去吃撒谎者的羊,而是袭击了其他人呢?
5点半,大家都回到了办公室,围坐在会议桌前汇总情况,杨雪先冲快嘴刘问道:“手机卡能定位吗?”
快嘴刘蔫蔫地摇了摇头。
杨雪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有些失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大齐,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大齐说:“跟死者在网上吵架的郑小凡案发当天不在滨海。据她的经纪人说,死者在网上发布消息都是他授意的,只是一次炒作,为此还向死者支付了一笔费用,我们按照他提供的汇款凭证,查实了死者的确收过这笔钱。另外郑小凡对此并不知情,所以我认为她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快嘴刘很是得意地插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种伎俩在娱乐圈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白跑一趟。”
李晨哼了一声,“是是是,你是谁呀,现实版的立地货,前知500年,后知500载,可惜啊,唯独不知道凶手是谁!”然后耸肩摊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姿势。
快嘴刘也不生气,调侃道:“我要是跟孙悟空一样能降妖除魔,先把兽族给灭了!”
李晨诧异地问:“你还有空儿打魔兽?”
快嘴刘高举右臂,“为了联盟!”
杨雪见这俩人又跑了题,立马敲了两下桌子:“打住,说案子!”
大齐接着道:“我们查了项宇光,他没有作案时间,并且据他说跟死者的争执只是一场误会,是他的前女友看死者有钱,主动投怀送抱,遭拒后不甘心,就跟项宇光说被调戏了。我觉得他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
小米故作惊诧,“我的天哪,神逆转!”
“高达呢?”杨雪问。
李晨抢着说:“我看他现在挺高兴的,自从打赢那场官司,知名度比以前高多了,不光新书大卖,连以前被退的稿子也都出版了,要我说,他感谢死者还来不及呢,应该不会起杀心的。”
杨雪听后感叹道:“唉!这年头,丑闻倒成了功成名就的制胜法宝了。”顿了顿,她接着道:“目前来看,有嫌疑的只剩下张浩轩啦!他有异常举动吗?”
李晨摇了摇头,“没有,我觉得他不是凶手。”他顿了一下,又冲着快嘴刘问道:“诶!你那个众筹有新情况吗?”
快嘴刘一听立刻夸张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已经把公众号给关了。”
“为什么?”李晨想了想又问:“没人找你做广告?”
快嘴刘轻蔑地斜了他一眼,“有,还不止一个,但是”他顿了顿,煞有介事地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大V做的产品都是化妆品啊、运动器械啊、名酒啊,怎么找我的除了成人用品就是减肥药,还都是三无产品,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生不起这个气,索性关门大吉。”然后就靠在椅背上喘粗气。
大齐听后忍俊不禁,“你没听过定向投放吗?那些厂家精着呢,肯定是研究过大数据,知道你那帮粉丝就好这个。”
快嘴刘一听又直起身子,拍了下桌子说:“你说的没错,那群家伙确实不靠谱,前几天还嚷嚷着帮忙破案呢,可一听说不是鬼干的,立马少了一多半,剩下的,今天也去扒明星的花边了,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时李晨站起身来,隔着会议桌把手伸向了快嘴刘,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对你表示敬意!”等满脸疑惑的快嘴刘也起身握住他的手,李晨才说:“原以为你是个名利小人,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底线的,不容易啊!”
快嘴刘一听立马甩开手坐了回去,白他了一眼,“切,狗眼看人低!”
杨雪递给李晨一张纸,“这是我跟小米整理出来的名单,明天分头去查,看看谁跟视频有关,只要找到一个知情人,就能顺藤摸瓜牵出凶手,快嘴刘继续查电脑。”她合上笔记本,继续道:“行了,都回去休息吧!”
队员们离开以后,杨雪站在玻璃幕墙前望着外面,气势正浓的黑云为了彰显它的能量,根本不等太阳完全落下,就肆意地布满了天空,连最后一缕余辉都给遮住了,不到7点,天就黑的像午夜时分,大风也跟着狐假虎威,猖狂地摇摆着树木的枝条。人们都想赶在下雨之前回到家里,可事与愿违,宽宽的坦途已经变成了停车场,尾灯、刹车灯红成了一片。偶有心急的人按着喇叭,催促着前面的车辆,明知无济于事,还故意为之,可能就是想安慰自己,已经尽人事了,只能听天命啦。有的人就是不甘心,在已经很局促的地方不停地变换着方向,好像只要离开现在的轨道就豁然开朗了,谁知好不容易插到了旁边的行列里,照样还是寸步难行。
杨雪的心情很压抑,自从接了这个案子,老天也跟中了邪似的,一连4天都阴雨不断,而此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车海里的一员,前后左右都标注着此路不通,任你费劲气力也无法脱离困境。想到明天的调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可能又是空手而归。快嘴刘说有人在远程操控死者的电脑,如果是凶手所为,以他的谨慎,估计就算查到IP也是条死线索。如果还没进展该怎么办?
杨雪已经头疼欲裂仍然没找到突破口,索性不想了,等明天有了结果再做打算,便离开了办公室。还没出楼门,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杨队,这么晚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