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大力他们回来,黑石砬子就已远近闻名了。狼孩塔拉的形象,瞬间在人们的心里变化了无数次的摸样,人们揣测着,怀疑着,演绎着它的故事,用自己最喜欢的情节编演着它成为狼孩的经历。
塔拉一时之间成了名人,汹涌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从来没人知道的小地方,有些人甚至徒步走两三天来这里观看。塔拉的出现仿佛一粒石子掉进了一潭死水,惊起圈圈涟漪。在那样的时代,那样闭塞的地方,那样寂寞的丛林,每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都会给人们单一的生活带来一份新鲜,一份刺激。狼孩的出现也引起了政府有关部门的重视,一些研究人员接到了命令,也兴匆匆地来到了这里。
黑石砬子的人们从来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多的人,来光顾他们这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地方。他们怀着激动而兴奋的心情接待着每一位来访者。塔拉依然关在木笼子里,晚上被抬进大力家的院子里,白天被抬出放在林场的空场地上,供络绎不绝的人们观赏、猜测。几个研究人员一连几天围着笼子来回转,说是要先观察几天,再制定研究政策。
塔拉再也不愿意做任何的抗争,面对结实的木笼,它已经明白任何的努力都毫无意义,只有等待,没有目的地等待。它看着一天比一天多的人围在笼子外面,由起初的惊恐渐渐变得熟视无睹了。它始终蜷缩在笼子的角落,一动不动,偶尔睨视一下那些在笼子外面指指点点的人,就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他们。白天,它几乎不吃任何东西,只是偶尔喝一些水,夜晚没人的时候也只是吃很少的一点东西,仅仅几天,它就变得非常虚弱了。
黑石砬子的人们看着日渐虚弱的塔拉,想起它在林场附近灵活奔跑的样子,后悔把它关进了笼子。他们看着它,演绎着它的身世,越发觉得它楚楚可怜。他们想象着它的父母被狼群袭击,葬身狼口,襁褓中的它被一只有着爱心的母狼救走,亦或是被母狼偷走,在莽莽丛林里像动物一样的生活着,他们感觉到了它的可怜,不愿意再让人们像观赏怪物一样地观赏它。几个心底纯良的女人找到大力,让他问问那些研究人员,看他们打算怎样处理塔拉,不要再让外人天天来观赏它了,要不然这孩子会死掉的。大力也正有这个想法,他看那些研究人员天天只是围着笼子来回转圈,然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几天过去了也没说出个什么道道。眼看着狼孩越来越弱,如果没有什么方案,与其让它死在笼子里还不如放了它,它毕竟是在丛林里长大。
县里一共派了四个人来大力家,大力天天热情地款待着他们,希望他们快些拿出一个方案,好让他知道应该怎样处理眼前的狼孩。可是一连几天,他们什么动静也没有,而来围观的人们在他们还没有拿出意见的时候,就自动减少了。他们原以为可以看到一个超出他们想象的狼孩,实际却只看到一个浑身长满黑毛,整天蜷缩在角落,毫无生气的人类的孩子,完全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般神奇,渐渐人们对它没有了兴趣,口耳相传间人越来越少了。大力他们也不再把它抬到空场地去了。
一天晚饭后,大力小心翼翼地问那几个研究人员中年龄较大的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被他的同事们称为胡老师的中年男人。“胡老师,您看我也不太懂,这狼孩将来应该怎样处理啊!”
胡老师推了推有些滑落下来的眼镜,沉吟了一会儿,才操着南方人的口音,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暂时还不能断定笼子里的是不是狼孩,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首先要检查一下它的四肢和全身的脏器功能,看是与人类的相似还是与狼的相似……”。大力不想听什么深奥的东西,他只想知道处理结果。
“你们的检查什么时候进行啊?再没有处理结果,狼孩就会饿死了!它不吃东西。”
胡老师透过眼镜片看了一眼打断他话的大力,有心想发火,但自觉在他家吃住,压住了火,生硬地说道:“狼是不容易饿死的,我们的研究要等上级的批准,而且现在每天那么多人来参观,怎么研究?不着急!”
“你没看到,现在都没人来了。你们再不想出办法,我就放了它,我不想把它饿死在我家,我会遭天谴的!”
“你说放就能放啊!它现在是国家的东西,你放了就是犯法!你试试看!”胡老师提高了声音,激动地额头冒出一层汗珠,镜片后的眼睛也随着心跳的加速,向外暴突着。
大力没有想到他会激动成这样,说出这样一堆吓唬人的话,不愿再理会他们,自己带着儿子到院子里去看塔拉了。
不过,也快。在大力与胡老师说完话的第二天上午,胡老师就找来大力,让他帮忙打开笼子对塔拉做全面彻底的检查。大力不愿意,他告诉胡老师塔拉现在虽然虚弱,但是依然非常危险,是不能靠近的。胡老师不以为然,他告诉大力,他们有厉害的棍棒,还有麻醉枪,不怕塔拉犯野。
塔拉又被几个年青人抬到了林场的空地。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场地,也暖烘烘地照在塔拉身上。它眯着眼睛,下巴颏支在前肢上,懒懒地趴在笼子的左角,对周围的一切看都不看。大力晚上给它添的食仅仅只动了一点点。人们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只觉得它越来越小,缩在那里怪可怜的。
大力拿着钥匙去开笼门上的链锁,链锁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塔拉听到响声迅速抬起头,爬起,直挺着腰板,紧盯着大力。铁锁被除掉了,笼门可以随时打开。胡老师带着他的徒弟,站在外面紧盯着笼子里的塔拉。过来了一会儿,胡老师向大力做了一个打开门的手势,大力慢慢把木门打开了一条缝,谁也没有想到塔拉会急速地弹起快速向木门冲去。幸亏门没有一下全部打开,大力看它冲来迅速地把门又关上了,塔拉一头撞在门上,被弹了回去,接着又爬起,像当初它刚被关进笼子时一样,发了疯似的在笼子里来回地冲撞,吓得大力赶紧又用铁链锁上了门。
胡老师看着在笼子里转圈的塔拉,非常震惊地对他的几个学生说:“你们看,它还能站起来,而且还想逃出笼子。刚才我还以为它真得已经虚弱的不能再站起来,现在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它是非常狡猾的。从这一点上看,它已经拥有了狼狡猾凶险的本性。你们不能进去了。柳宏建准备用麻醉枪。”
柳宏建也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胡老师的话,答应了一声,就举起了手中的麻醉枪向塔拉瞄准着。
塔拉在笼子里冲撞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它,还是非常的虚弱,只是看到笼门被打开,一种求生的欲望支配着它想逃出牢笼。虚汗很快浸透了它身上的皮毛,抓着笼子的双手渐渐松弛下来,它扶着笼子怒视着笼外的人,大口喘息着。胡老师挥了一下手,就听啪的一声枪响。塔拉身子震动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仰面朝天地倒在了笼子里。它挣扎了一会儿,就像死了一般不再动了。
胡老师的几个学生进笼子里,七手八脚地把它抬了出来,搬进了大力早已给他们腾出来,供他们做实验用的一间不大的房子里。黑石砬子的人们没有想到麻醉枪的作用会这么大,原本凶险的塔拉一下就睡得跟死了差不多,大家哄嚷着相跟着来到了大力家,但是胡老师没有让他们跟进实验室。人们被阻隔在屋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胡老师他们的实验,谁也不愿离开。大力家不大的院子里一下炸开了锅。
实验进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塔拉就被柳宏建抱了出来,只是右脚多了一根铁链。人们看到塔拉出来了,一哄而上想更近距离地看看它,也想看看胡老师到底给它做了什么实验,是不是让它的摸样发生了变化。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多了一条铁链。人们窃窃私语地给柳宏建让出了一条道,让他把它重新放进了笼子。
大力只关心实验结果,希望胡老师给他一个结果。看胡老师从房子里出来了,他赶紧凑上去打问。胡老师告诉大力,经过他们的初步检查塔拉的确是人类,可能是在很小的时候被狼收养,现在它的一切习性都已经和狼没有两样,它就是一个狼孩。大力关心的不是塔拉是人还是狼的问题,他只想尽快知道如何处理它,他真的不想让它死在自己的家里,毕竟它是来自丛林,是被狼养大的孩子,它身上一定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自从来到这片原始丛林之后,大力慢慢对丛林产生了敬畏的情怀,他知道丛林里的任何生物都具有着它们自己的灵性,他不想让它们在禁锢中失去生命,他宁愿它们在丛林里奔跑着死在自己的枪口下,也不愿意它们被铁链、牢笼夺去生命。这样的死不符合丛林法则。如果让原本属于丛林的塔拉被笼子禁锢而死,他相信家里会出现厄运。
胡老师没有告诉大力应该怎样处理这个狼孩,而是告诉他,处理结果还是要等上级的批示。大力没办法只得等着,等待中它看着被拴住右腿的塔拉,天天祈祷着它不要死在自己的家里。没想,这次上级的指示来得飞快,但指示精神却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大力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盼望的结果会是这样的。
得知塔拉所有器官体征都符合人类的特征,只是生活习性与人类不一样,上级指示既然是人,就应该让它像人一样的生活。考虑它是在本地长大的,就由胡老师指派一名学生,协助本地林场工人把它由动物重新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这样的一个指示精神让塔拉留在了黑石砬子大力家,柳宏建也被留下协助完成对塔拉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