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了巴国地界,没来得及在雄城逗留多久,就匆匆上了路。巴国是山林之国,全国大大小小三百二十八寨,散布在黄金林道两侧。巴国数的上来的大城市,也就东北的首都雄城和西南翡翠城,而连接雄城和翡翠城的就是赫赫有名的黄金林道。这一条坦坦大道是七国与南朝连接的唯一陆路。虽说宋南边和南朝中原郡国相连,但两国之间多是沼泽湖泊,鳄鱼猛兽穿梭其间,瘴气又重,既不能行车,也不能行舟;再加上中原郡国是个中庸自足的国家,不事国贸,不通商旅。这样一来,成就了黄金林道,这条路上车水马龙,交通驰骋,巴国最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便是林路上的关卡税收。
黄金林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驿站商镇,不过更是十里一岗,百里一关,这路上缴纳的通关税务实在不低。好在官家的舟车便利,往来经商的散客哪里受得住百般盘剥。
车队走走停停,又在雨中行驶几天,约莫快半个月才赶到翡翠城。一到了翡翠城,到处是琉璃瓦宫殿般的建筑。到达翡翠城时,恰恰是接连几天阴霾大雨后,刚刚天明的下午,云雾间倾斜的阳光打在碧色琉璃瓦上,好一个气派斐然,真当是一座奢华碧翠珠玉般的城市。无论是黄昏时候,夕阳碎金般闪烁印称,还是渐入了夜,街头巷尾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熠熠生辉,无不昭显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璀璨缤纷。
“可要当心,好看的东西往往都会吃人。”
等到修整得差不多了,尤二哥邀请萧源往城中最热闹处去了,“这好去处可多少年见不到一会呀。”
渐渐地,路旁酒肆越来越多了,叫卖的小贩们,颠簸的酒客们,站街的舞女们,形形色色,灯红酒绿,连腾城都没有的疯癫多彩这里全齐全了。再往路口一看,一座浩浩荡荡在灯火辉煌中极尽热闹的大楼稳稳压到城中。抬头一见,巨大一块牌匾四个烫金字“樊笼极乐”。
朱门大敞,轻纱卷起,舞女搀扶着醉酒的男人,大厅里弥漫着脂粉和酒气,叮叮当当是赌具碰撞的声音,咿咿啊啊是歌姬的风俗歌曲,再有各色乐器、各样言语,似乎凡世间见得到的娱乐都在这里,混杂在一起,虽然嘈杂,又哪里显着某种有序。
尤二哥嘱咐着小厮,就有人迎着他们再往楼上请着。渐渐吵闹声音越来越淡,只剩下楼板随着巨大娱乐声音的微微震动。不久就见着一清风君子般,二十多岁青年满脸微笑着出来,这男人不同一路上衣衫不整、酒气肉欲的痴汉,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又是清清秀秀、浓眉大眼,声音也是七分刚硬中还有三分温柔,几句“公子来了,不曾远迎,失敬失敬”,叫人觉得亲切。
一番介绍,大概知道,翡翠城是这黄金林路的核心,汇集了全国大半城寨的寨主、贵族在这里挥霍。同时,这里也是远超都城的名利场,是商人们交际谈判的战场。崔代理就是尤府在翡翠城的代理,是个精神饱满、左右逢源的才俊,正是他的交际,尤府在巴国能拿到远低于别家的关税,更是能在西南商路上畅通无阻。
“家父特地让我路过翡翠城一定要来见你。”
“是的,老爷早早就差人来告诉我了,让我一定要多多照顾少爷。”崔代理引着二人直往一处包厢走去,却见的灯火突然明亮起来,屋舍内富丽堂皇,金银织物闪烁其间,照的屋里流光溢彩。
“少爷玩牌九还是鬼牌?”
尤二哥两人平日里对赌博一事不甚了解,就想着看看翡翠城的牌九跟别处有什么不一样。待两人刚刚坐定,就见左右侍女已经将杯中倒满了酒,再往后,摆放着各样小食水果的银盘一样一样摆过来。
只头一局两人还算是吃了便宜,往后一连两局,两人本就不上手,连连吃了亏。萧源渐渐觉着有意思,只劝着二哥再来一把。
“这位公子看来上了心思。”
果然,这局就赢了个痛快,这下更是起了心意,越发觉得有趣。
“天越来越晚,两位小哥再来一局就回去吧,明日还要继续行路呢。”
两人满心欢喜,更是觉得刚刚上道,当然是舒心再多玩一会儿。嘴上应承着,不自觉已将骨牌码起来了。
牌局渐入对峙状,尤二哥逐渐犹豫起来。
“公子不如出了九筒,自然后面好点炮。”崔代理依旧是满面春风,似乎是不经意间说。
尤二哥突然紧张下,居然崔代理知道自己的牌面?
“萧少爷既是摸了七条,自然是丢了三条。”
两人越发疑惑,怎么自己的牌面和打法竟被崔代理猜的准准。更是往后一道,崔代理一路说过来,样样不带错的。
“你使诈!”尤二哥一把推了牌面,“我的牌你都知道了还怎么玩!”
“不但你这局的牌我清楚着,你往前多少局我心里到底也是清楚的,”说起来,一同打牌的另一位就背起两人前几局的牌面来,确实没一个错的,“老爷半月前就来嘱咐过,让您涉涉水,万不能太深了,也请公子留个心思,这翡翠城可不是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
说着,就叫人算了账,“两位瞧瞧账面,没有几局,几十两银子可就这样滑进去了,”这叫两人吃了一惊,却也见得账面上明明白白,“翡翠城向来没有赢得了的赌客,来这儿必是花钱寻个开心的,在这里的代理,没有推算记忆的能力,轻易是玩不得的。在真正的玩家看来,这世上可轻易没有赌局的。”
再后来崔代理一通云云说教,两人再没听进去,只记着在翡翠城明里暗里都吃了亏。
两人云里雾里出了极乐坊,却听大厅里一顿嘈杂,一个瘦弱男人衣衫不整,被小厮摁在地上,又有一人高声喊道,“偷奸耍滑,使诈出千,一应作证,翡城官衙特准,断指以儆效尤!”却见小厮举起匕首,狠狠扎下,顿时男人的惨叫和着鲜血迸发出来。可只一下,这惨叫就在全场的叮叮当当、咿咿呀呀中如石沉大海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