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这家的主妇便过了敲了敲门，问他们早饭要吃点什么。
吴音说了要吃面，主妇便到厨房里去忙活。厨房边上有个鸡窝，路过的时候，主妇顺手就到里面摸鸡蛋去。左右半天摸不到，看到地上的鸡毛，又查点了鸡的数量，瞬间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孩儿他爹，不好了，快起来呀！咱家的芦花不知被什么给叼走了……”
那主夫听到喊声，马上就趿拉着鞋子跑过来。一看之下，也拍着大腿，跟着叫起来：“哎呦！我的芦花呀……”
这时，左邻右舍也传来阵阵疾呼，不是架子上未熟的瓜果被尽数打落了去，就是院子里菜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更有甚者，竟还不见了亵衣肚兜之类。
肚兜？
亵衣？
吴音转眼望了望柳临风，原计划里，可断然没有这一项。
柳临风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昨夜那么黑，大概是拿人家衣裳的时候没看清楚，随手一抓，竟把不该拿的也一并拿去了。
丢失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是现场无一例外，都留下了一大片水迹。还有诸如鸡血，掉落的瓜果之类，一路指引，将村民引到了村外的水边。
草丛里散落着一些瓜果，水面上浮着几只死鸡，间或还能看到衣裳布料随波而动，半隐半现。
里正颤抖着胡子：“这是……水鬼作祟呀……”
又有人说：“难怪我家的狗都没叫……”
其实狗可能叫了，不过叫声不太坚决，所以人没有听见而已。
水鬼已经不满足于送上门来的祭品，开始进村去为非作歹，这一次咬死了鸡，下一次不定咬死什么，这一次投了衣裳，下一次，谁也不知道还会丢掉什么。
人心惶惶了一阵，终于再度派人去城里请来了官差。来的是两个捕快，一个四十开外，一个二十左右。因为白日里太热，为了躲开日头，傍晚时分才到村子。
年长的那个围着水边转了半圈，听说了昨日的尸体，还有村子里的怪事，连连点头道：“嗯，这看起来，的确像是有鬼怪作祟。定是那死者含冤不白，所以才化作恶鬼，闯进村去，偷了些吃喝穿戴。”
里正谦卑的说道：“可是……杀他的是水鬼，我们村子里的人好心将他安葬，还烧了纸钱给他……为何……要祸害我们的村子？”
“这还不简单？定然是他的衣物行李，就藏在你们村里！冤有头债有主，说不定，死者就是你们村里的人杀了，又夺走了财物，所以……才死不瞑目。”
这捕快看似信口胡说，说出的话，却相当的有道理。吴音一时都无法判断，他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还是真的只是无意言中。
“我们村子……”
里正当然不愿承认自己村的村民会杀人越货：“这怎么会呢？我们村可是出了名的夜不闭户……”
年长的捕快已哼：“哼！那谁知道！”
夕阳最后的半张脸也沉了下去，大家开始往回走，走到村边的时候，年长的捕快突然收住了脚，年幼的那个因为跟得太近，差点撞到他的肩上，慌忙后退了一步。
“听说，你们村子里，昨天来了外人？那尸体就是他们发现的？”
“没错没错……”
里正应声道：“就是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
捕快道：“这就简单了，既然不是村里人干的，那一定就是外来人……”
吴音辩解道：“可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死了至少一天了呀。再说，若这人是我们杀的，又何必跑回村里，找人来打捞呢？”
“没说你们杀人，只是说，那几只鸡，还有……这些衣裳，很有可能，就是你们这两个外地人偷的，又扔到了水里……”
这捕快的想象力很丰富，也舍得各种假设，一不留神，就说出了真相。只可惜，他似乎并不珍惜自己的每次推断，只仅仅将它们当做假设而已。
里正望了望两人：“这……不太可能吧？”
借宿那家的两夫妻也挤上前来，主夫说道：“这绝不可能，昨天一整夜，这位公子都在……都在房间里跟这位姑娘……那个……”
捕快眼光一扫：“一整夜？你亲眼所见？”
主夫的声音越发低下去：“听……听到的……”
这家主妇一把揪住主夫的耳朵，随手拧个个圈：“死鬼，死不正经！”
这种事情做起来是一回事，被人当众道破，又是另一回事。吴音略略侧转了身，将脸埋进柳临风肩膀。
柳临风很自然的抬手将她揽了一揽，解释道：“未婚妻，这番回去，就娶她过门。”
年长捕快扫视一圈，又“咦”了一声：“不是说，昨夜还有几个行商投宿？那几个在哪里？”
里正回道：“一大早就走了，他们……也不像是能不惊动人和狗，就……”
这时候，一直跟在后面，打着扇子的年幼捕快提醒道：“师父，您刚才还说，这都是恶鬼干的……”
“是吗？”
年长的捕快砸吧了下嘴：“是人是鬼，这不是正在查吗？”
今天的晚宴安排在里正家里，很丰盛，宰了一只羊，一半架在院子里的篝火上烤着，一半在后面厨房的大铁锅里炖着。
单是闻着香气，吴音的口水已经快要泛滥成灾了。
这一白天并不曾白白浪费，他们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比如村东头住着的癞头，是他们村里有名的赌棍，曾经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但不知从哪年起，这癞头突然开始翻盘，走了赌运，常常能赢些银钱回来。而到二十里外的镇子，找到他参赌的那家赌馆一打听，却被告知，这人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不过有一天，赌馆伙计见他从门前走过，招呼进来玩，他也不理。
赌馆失却了一个主顾，当铺却迎来了一个客户。
据掌柜的说，那癞头隔些时候，就会拿点东西来当。有时候是衣裳，有时候是一些零散首饰。不过，最近有一段日子没来过了。
这就是说，前两天那个死者，他的遗物很有可能依然被保存在凶手家中。
肉吃得差不多了，吴音就凑过去给那年长捕快敬酒：“大人，这件案子，您打算怎么查啊？小女子孤陋寡闻，从未见过查案呢。”
年长捕快抹了抹嘴：“这案子既然是水鬼干的，自然是将湖水抽干，让它现形。”
“这抽水……是不是要好些天呀？那这几天，小女子岂不是都要担惊受怕了？万一这水抽干了，鬼又没见着……”
“鬼要抓，人也不能不查。”
年长捕快说道：“明日开始，我就在村里挨家挨户搜查，看看究竟是谁，藏匿了那死者的衣物，惹得村里鸡飞狗跳！就从村西……哦不，先从村东查起！”
这句话不管是否有口无心，都正中下怀。吴音一高兴，连着敬了好几杯过去，那年长捕快来者不拒，喝得舌头都大了。
这天夜里，为了防备水鬼再来报复，里正安排了十来个村民守夜，也就是拿着农具之类，守在村口。好巧不巧，其中就有癞头。
理由是，他地都输光了不用干农活，白天有的是时间喝酒睡觉，不如夜里就多辛苦辛苦。
吴音没见过捉鬼，听说要守夜，就闹着要跟去，柳临风没有办法，只好向里正请示。不待里正劝解，那年长捕快就大着舌头，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暑气渐渐淡去，漫天的繁星璀璨晶亮，带着千万年以来的高深与静谧。
起初还好，大家聚在一起吹吹凉风，话话家常，讲讲鬼故事，倒也不觉无聊。
三更一过，就有人开始撑不住困意，连连的打起呵欠。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呈呵欠连天之势。
这个时候，那癞头终于也待不住了，哎呦一声，弯腰捂住肚子：“哎呦，我这可能是冷水喝多了，要闹肚子。你们谁陪我一起去……”
有个村民靠在墙根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要去自己去……”
看到癞头跑远，吴音突然轻呼一声：“哎呀！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癞头大哥，就好像是我们刚才讲过的鬼故事里，厉鬼上身的样子？”
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又接着忽悠道：“会不会……那水鬼已知道我们有所防备，所以就干脆找了一个人来附身。然后……今夜别家都有当家的在，可是你们几个的家里，就只剩老弱妇孺，你猜……这万一是水鬼附身，会先去哪里作怪？是你家……还是你家……”
不等吴音说完，已有村民抄起农具，带头追了过去。后面的人也稀里哗啦，全跟了上来。
吴音忙又解释起来：“是否水鬼上身，还无法定论，先悄悄的跟去看看，千万别惊动了他……”
癞头并未去向别处，一路径直往村东走去，不时还回头看看。
众人跟到最后，竟发现他走去了自己的家中。
立刻就有一村民“呸”了一句：“这小子，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拉屎都要这么远跑回自己家！”
另一个道：“他又不种地，到自己家拉屎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