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柳临风突然抬了手，让大家注意隐蔽。
众人往后缩了一缩，就看到方才走进去的癞头，很快就探出了脑袋。
就有人低声咒骂起来：“拉屎比放屁还快？这小子果然有问题！”
就见癞头猫着腰，从门洞里钻出来，警觉的望了一望四周，再轻轻的把门带上。然后拿了把歪把锄头，掖紧了臂弯里的包袱，就往村外的一片野地里溜去。
“鬼鬼祟祟，准没好事，跟上去……”
不用等吴音提醒，村民们就自发的尾随了过去。癞头在一片小树林里的空地上停下，似乎觉得此地足够安全，就挥起歪把豁牙，满是锈迹的锄头，卖力的挖起坑来。
农具年久失修，人也是好吃懒做惯了，吭哧了半天，竟也只在地上刨出个浅浅的土坑。
这些时间足够村民们四散分开，不慌不忙的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
癞头堪堪将包袱甩进坑里，就有人一把给提了起来：“就这么埋……是不是太浅了？一场大雨就得冲出来啊。要不要帮你把坑再挖一挖？”
癞头挥汗如雨，脱口而出：“那太好了……”
再一抬头，才发现已被村民重重包围。
事关重大，连夜惊动了里正和捕快。癞头起初还想抵赖，说这衣裳钱袋是捡来的，因为怕捕快挨家搜查，惹祸上身，所以才要掩埋。
可是他无法自圆其说的是，既是捡的，又如何知道这就是那死者的衣物，急着毁尸灭迹？
死者不曾进过村子，没人见过他的穿着打扮，偏偏癞头心里有鬼，自己说漏了嘴。
吴音将镇上当铺的线索透露给了捕快，之后，便不再旁观他们如何处置癞头。趁着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回到借宿的农家，好睡上一会儿，免得明天赶路犯困。
柳临风送她回到房间，伸手抓住床架，晃了一晃，粗劣的木料立刻发出“嘎吱”一声哀鸣。
夜色之下，声音极具穿透力。
柳临风莞尔失笑，大概那主夫说的什么听了一夜，就是这个声音吧。
他这举动再明白不过，吴音再次感觉无地自容，连推带搡的，打发他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这半夜倒是极其安宁，第二天趁着凉爽，早早就起身告辞了村子。已经打听好了，前面的清水县大概刚好一天的行程，沿途还有两个茶棚，可供歇脚打尖。
有了目标，不觉就走快了些，因为今天的任务，就是到清水县去，早到早歇，晚到只能晚歇。
她倒不是怕风餐露宿，有柳临风在身边，风餐露宿都变得风情万种。只是……如今的蚊虫，实在太过猖獗。她自是无需担心，可是，柳临风一定睡不好的。
途中果然有个茶棚，大概是因为气候炎热，吴音走到的时候，就只剩最后一张空位。虽然你前面七八里地还有一个，可是难保不会比这个还满。
两人刚坐下，后面就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跑过来，带着一溜翻卷起来的尘土，气喘吁吁的二话不说，端起店家刚倒的凉茶就往嘴里灌。
一连喝了两碗，才终于舍得将茶碗放下，用袖子抹着脑门上的汗，抱歉道：“让二位见笑了，这天儿实在太热，在下出门忘了带水囊，一路走到现在，渴的喉咙都冒烟了……适才一见到这茶棚，就……”
“不要紧，但坐无妨。”
柳临风客气了一句，让店家又另上了个茶碗，再多来两碟果蔬。
这书生左右看看已经客满，便也不再客套，一屁股坐了下来：“在下姓金，单名一个瑜字，眼下正要去往清水县，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金鱼？
吴音暗笑，咋没被烤成咸鱼呢？
柳临风随口编排了两个字给他：“原来是金兄，在下楚致远。”
吴音从柳临风的对面，坐到柳临风的侧面去，也不嫌热，将他的手臂抱过来搂着，自我介绍道：“楚吴氏。”
金瑜手里的筷子一抖，“咔哒”一声敲在盘子上，忙又攥紧了才没掉下去：“姑娘……哦不……楚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吃过东西之后，又歇了一个多时辰，待空气中有了丝丝凉风，茶棚下打盹儿的人才陆陆续续整装启程。
此地距离清水县，也就四十多里的路程。只要不是太慢，天黑之前，无论如何都能赶到。
吴音在柳临风的帮助下爬上马背，正要出发，就听柳临风问了一句：“金兄不是要去清水县吗？怎么却又往回走呢？”
吴音回头一看，只见那金瑜果然晕头转向的，又走回了来时的路。
听到柳临风的提醒，才折返回来，不无尴尬的笑道：“多谢楚兄提醒，不然，可就南辕北辙了。楚兄和嫂子先走无妨，在下脚力不济，莫要耽搁了楚兄的行程才好。”
“无妨，我与夫人同乘一骑便可。金兄若不嫌弃，可与我夫妻二人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柳临风已坐到吴音身后，将另一匹马空出，留给了金瑜。
金瑜也不再推辞，道了番谢，就骑上马背，一道往清水县而去。
吴音略有些不快，倒不是因为两人挤在一起有些热。而是……两人本来无拘无束的，这下多带个电灯泡做什么？而且白借给他马骑，连报酬都没说。
虽然，这个电灯泡，并不能真正影响他们什么。
不过，已经这样了，总不能把人再赶下去。吴音往后靠了一靠，柳临风一手环过她牵着缰绳，一手撑着伞遮阳，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借马的钱，就不要了。
清水县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清汤寡水的，不甚繁华。
城门口贴着几张褪了色的告示，告示底下有一伙人汗流浃背的，围着看斗鸡。走到城里，只勉强找到两三家客栈，一条可以称之为集市的长街。
订了房间之后，看着天色还早，屋里又闷，两人就到集市上去游逛了一圈。主要是吴音想去，从街头开始，一路尝了不下十来种小吃，完了还给金瑜也带了一些。
小县毕竟不同于名城，二更响过，街上就已没什么行人，沿街的摊贩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了。
赶了一条的路，两人也多少有些疲累，也就不再留连，转弯回了客栈。
他们出去的时间里，店里又住进了几位客人，像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小姐，身边站着个随身服侍的丫鬟。另外两桌看他们的打扮和注意力，应该这小姐的保镖和下人。
店小二忙进忙出，不断的端盘子倒茶，忙得笑逐颜开。百忙之中，还不忘跟吴音和柳临风打了声招呼：“呦，公子和夫人回来了？您楼上请着。跟您一起的那位金公子，先前还说要出去找你们呢……”
柳临风拦下店小二，多打听了一句：“哦？金兄如何说的？”
这时候，就见金瑜已走到了楼梯口，含笑招呼道：“楚兄，楚夫人……你们可回来了，在下生怕两位迷了路，找不回来，所以……”
“多谢金兄挂念，还不至于。”
柳临风说着，便携吴音走上楼去。店小二又继续陀螺一般忙活起来。
客栈只有三间上房，吴音和柳临风占了一间，便宜了金瑜一间，就只剩最后一间给了那位大家闺秀和她的丫鬟。其他人，都在靠近后院那一排的次等房间下榻。
为了表达对柳临风借马还有开房的谢意，金瑜特意要了两壶好酒，来回请柳临风。
吴音翻了个白眼，看着意思，这是不想给钱了。
这号称小县城什么“最好的佳酿”，跟梨花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不过勉强还入得了口。
几杯过后，柳临风就眼神迷离，眉心微蹙，表现出不胜酒力的姿态来。金瑜跟他半斤八两，嘴里虽不停喊着“喝”，手脚却已有些不听使唤，动作滑稽可笑起来，突然往前一扑，就摔进盘子里，安静了下来。
吴音正好趁机告辞，扶柳临风回了房间。
客栈虽有些寒酸，好在房间面积够大，一间顶次等房两间。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张榻摆在窗前，撤掉中间的棋桌，便可做睡觉之用。
美中不足的是，虽够凉快，却没有蚊帐挂在上面。
把柳临风安顿在床上，打了水来给他擦了擦脸，迷离烛光之下，越发觉得，这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长得无比好看。
打点好一切，吴音就抱了条薄被铺在榻上，躺上去休息。没到困意沉沉，将要睡去，就听耳边嗡嗡做声，吵得心烦意乱。不得不辗转起来，驱赶一阵，再继续合眼。
如此三番五次，吴音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糊涂透顶。如此辛苦，为何不上床去睡？
是不愿，还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早晚都是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吴音一撑手臂跳下榻去，也不点蜡，就黑灯瞎火的摸到床前。
记得，是把柳临风放在靠外一侧，方便照顾的。可千万不能踩到了他。
吴音回忆一番，摸到纱帐，轻轻挑开一道缝隙。踩着床边，尽量小心翼翼的爬到了里侧。这一躺下，不免又忐忑起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
不知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别的。吴音伸手往边上摸了一摸，打算确认一下柳临风的具体位置，免得待会儿翻身压到人家。
这一摸落空，又一摸落空，才猛然发觉，原来不知何时，柳临风竟已不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