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饮溪昏迷了很久，意识朦胧，能隐约听见身边男人的声音，和江城下个不停的雨声。
和梦境混淆，那一年，雨也是下的这么大。
……
初秋的第一场雨落在夜晚的十一点。
她刚刚结束一节表演课，背着背包出来的时候，雨水溅湿她的裙摆。
有扮作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快速走过她身边，递过去一把伞。
她致意点头，撑开伞独自往校区外走去，出了校区，再往左手边走五十米，朦胧的路灯下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梅赛德斯。
走近，后座车门自动打开，她收了伞侧身坐进去，干净利落。
车内明亮，她正要问司机要毛巾和拖鞋，还未开口，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虚握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她一愣，没想到身边还有人。
是男人的手。
顺着干净的手腕往上，看到陌生的男人。
他穿简单的白衣黑裤，半张脸藏在灯光的阴翳里，眼瞳漆黑，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平和，毫无攻击性。
这是一个清瘦英俊的男人。
他将女孩子的愕然收入眼底，平静的开口说第一句话：“余梦尚未回京，她担心你的安全，请我务必将你带回如梦令。”
车子已经开上路，在后视镜里，远远跟着好几辆同款车子，车速时快时慢，每隔五分钟，在后面的车会加速驶在车队的最前方，如此谨慎，都是护送她安全抵达的。
日常不动这样的阵仗。
女孩子侧头用毛巾擦湿了的头发，小小一张脸，眼角微扬，声音很轻，“请问先生贵姓？”
“江海的江。”男人一边回应一边示意前座司机递来一双一次性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
女孩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蹭掉运动鞋不客气的穿上拖鞋，瞬间舒服不少，再抬头已经有了笑意：“我叫林饮溪，林空鹿饮溪的那个林饮溪。”
他笑一笑，清淡的声音：“如梦令的小头牌，怎么会不认得。”
林饮溪顿了下，“只是旁人醉时的戏谑而已。”
类似日本红灯区的如梦令，过四道门禁，来往都是声名赫赫的人，因为管理森严，姑娘花样比外头多，经年累月下来，如梦令成了上层人士之间隐晦的风月场所。
越森严，流传出去的传言就越玄乎，甚至有许多人把这里当成炫耀的资本身份的象征。
所以这样的地方，这么多的人，担得起一个小头牌称号的林饮溪，确实也算了不得的。
暴雨不顾一切的砸着车子，水珠在车窗划出很长的弧线。
“北京很久没有下这么大雨了。”
“听说旱了两个月。”
“有采取过人工降雨。”
“这场雨之后，天气要慢慢凉下来了。”
车子的设计很宽敞，但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气氛，两个人低声说话，怎么都觉得太小了。
男人微微侧身，长腿随意架起，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很放松，对比之下，大概是不习惯和陌生人单独相处，林饮溪显得有些局促。
他的声音很轻，“为了安全着想，雨夜里司机不敢开太快，按照现在的时速，我们距离回到如梦令应该还要两个小时，会有些辛苦，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林饮溪将手按在车窗上，上面立即显示一个小小的巴掌印。
“就这么睡着了，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两秒后，听见对方的轻笑。
男人看人的眼神很专注，明明克制又内敛，林饮溪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慌乱。
他的唇角勾了一勾，“如梦令的小头牌，在生日宴上消失，这个责任我还担不起，不用紧张。”
是的，明天是林饮溪二十岁的生日。
如梦令为她准备了很盛大的生日宴，到时会到场很多大人物。
这些年来“小头牌”声名在外，许多人没见过真容，都想凑一凑热闹。
林饮溪已经懒得去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简单的问题了。
她打开一点车窗，有冰凉的雨丝飘进来打在脸上，瑟缩一下连忙关上，听见身旁的男声：“提前跟你道句生日快乐。”
“你……明天不来吗？”
他身份不凡，但听他的意思，明天是不会到场了。
她只是疑惑，却不料被反问：“你想要我来？”
“诶？”她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离得近，林饮溪居然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蛊惑。
他笑一笑，适时化解沉默，把气氛变得轻松：“二十岁的生日，很有意义，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
如梦令小头牌，当天一定会收到许多贵重稀有的礼物，林饮溪倒是真的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下嘴角，“没有。”
“正当好年纪，怎么会没有想要的东西。”
“没有。”
男人不再说话，在只有车子行驶的沉默里，林饮溪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我要的东西是遥遥星辰，踮着脚也触不到。”
“是什么？”
“自由。”
男人沉默。
女孩子到底是累了，强撑着精神也不管用，靠着座椅浅睡过去。
男人借着昏黄的车灯盯着她细腻如雪的侧脸瞧，睡得不安稳，眼睫毛在轻颤，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出落的很漂亮，但放在普通的生活里也只不过是影视学院在读的大学生。
林饮溪睡醒的时候，车子正好安稳的停在进入如梦令的道口，外头有人在候着了。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还是那个样子，内敛沉稳，又像是隐隐压着自己的气场。
“江先生，我该走了。”
“有缘再见。”他颔首。
林饮溪下车，站在车门前微微鞠了一躬，再次道谢，尔后在侍者的撑伞下快步走进院落，很快消失在漆黑的雨幕里。
在车门关上的时候，车内的温暖一下子消失，前座降下隔音玻璃，有人感叹着讲：“出落成这个样子，难怪余老板一定要做那样的事。”
男人不置可否，是有点太漂亮了，和如梦令里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这样的气质，放在哪里都是独一份。
他沉默的闭上眼睛，手上一串佛珠慢慢转，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她才十六岁，短头发，小刺猬似的，脸上全是泪。
江沉眠缓缓睁开眼睛，双手交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