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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祸起萧墙

曹操回到西园,想起了刘备,曹操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向何进推荐刘备,因为此时何进既没心思也没功夫。于是曹操找到袁绍,把刘备的情况向袁绍说了。袁绍最喜欢刘备这种豪侠之人,就让曹操把刘备找来,当面交谈后,觉得刘备确实是个人才,就对曹操说:“这样吧,你不是主管西园御林军操练这项工作吗,如果刘备不嫌弃的话,可以让刘备和关羽、张飞暂时作为临时教头,负责对军士的教练,先有个事干,有地方开工资,等将来局面平静下来,再向何进推荐,考虑给个正是职位。”当即就征询刘备意见,刘备听了大喜过望,觉得有曹操、袁绍两位欣赏关心,不愁将来不出人头地。蹇硕被铲除,袁绍成了西园大拿,在这里一言九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自此之后,刘备带领关羽、张飞,开始代表曹操对御林军进行操练。

几天以后,袁绍见何进没有动静,又去大将军府催促。曹操见袁绍上蹿下跳,非要诛杀宦官,于是就劝袁绍,不要这样鼓捣了,袁绍不听,为此还斥责了曹操一顿。

曹操遭到斥责,满肚子都是气,练兵之余,就和刘备闲聊起这事。曹操说:“这样不行啊,会弄出乱子的,可袁绍就是不听。看来应该想个什么办法,这样吧,你帮我留意一下山东、河北的黄巾余党有没有动静,有的话可以建议让袁绍领兵去征剿,把他暂时弄出洛阳算了。”

但是曹操不知,刘备因为老师卢植曾遭太监左丰陷害,早就对太监恨之入骨,再加上在下面屡闻宦官们种种劣行,内心里是非常赞同袁绍的。于是,刘备悄悄地把曹操的想法告诉了袁绍,让他有所应对准备,否则诛杀宦官的计划就要落空了。袁绍听了大怒,直接找到曹操,指着曹操鼻子说:“你想干什么?不愿意掺和就算了,怎么能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曹操有点纳闷,怎么自己刚刚动作就被袁绍发觉了呢?于是找到刘备,问是不是他向袁绍透露的,刘备哪敢承认,赶紧赌咒发誓,曹操也没什么证据,就对刘备说:“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当面对我说,可不能背后搞小动作。”这话说得刘备心里发虚,但是又一想,背后搞小动作的不正是你曹操嘛,心里又坦然了。

又过了几天,经过袁绍反复督促,何进终于下令开始执行袁绍的计划。董卓、桥瑁、丁原先后出动,鲍信则前往济北国、王匡前往河内郡,一面迅速招募强健的弓箭手和武士,一面上书朝廷,要求惩治宦官,声称不日将率领招募的武士进军京城诛杀宦官,丁原、董卓也先后发表诛杀宦官的请求宣言。何进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妹妹何太后,希望何太后有所震动,但是不料何太后还是不同意,弟弟何苗也对他说:“想当年我们从南阳一路走来京都,说是走,其实就是逃荒要饭,都是因为贫贱啊,后来依靠妹妹入宫才得贵富。妹妹在宫中,没少得到宦官们襄助,假如不是郭胜等人出谋划策,妹妹要当上皇后也非易事。国家的事,都不容易,虽然俗话说倒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你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但你还是应当再好好考虑考虑,与宫中诸位宦官保持和谐为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何进听罢,又犹豫起来。

袁绍担心何进改变主意,于是带有警告味道对他说:“大将军,声势已经造出来了,相当于你已经告诉了太监们要除掉他们,事情不赶紧办,就会出岔子,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大将军还等待什么,为什么不早决定呢?“

袁绍为什么这么坚决坚定屡次三番非要扫除宦官呢?倒不是他自己与宦官有什么直接个人恩怨,完全是出于一种理念,由于之前长期结交侠义之士奔走营救“党人”过程中所形成的对宦官集团的深恶痛绝。袁绍觉得,类似他和曹操、鲍信、淳于琼这样的人,十年寒窗苦读,又学文又学武,毕业后还要托人情举孝廉,任职后摸爬滚打辛苦做事情,太监们算什么东西,仅仅凭着割掉了生殖器就凌驾他们这些于万里挑一的俊杰之上?如果单单只是凌驾也就罢了,他们又怎么可以胡作非为、任意横行呢?这样的人,就应该铲除,自己既然因为何进的关系,能够在决策中有说话的分量,那么就该担当起这个责任,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否则怎么对得起一个侠字。

何进于是任命袁绍与周毖一起共同来担当监察朝廷百官的司隶校尉,给予了他“持符节、专命击断”的权力,并任命王允为河南尹,从而加强控制整个大京畿地区,这样,袁绍和王允就步入举足轻重的大员行列。

西园御林军是纯军事单位,没有干涉朝廷政务人事的权力,这司隶校尉可不同了,兼具监察、治安等诸项职责,还有独立禀告皇上的权力,甚至皇亲和三公都要受其监察。袁绍就职司隶校尉后,立即派出大批司隶校尉所属方略武吏去监视宦官们,并让何进命董卓驰驱驿上,准备进兵平乐观,随后,又命丁原火烧孟津,照得城里通红。何太后见事情真的闹起来了,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不测的事情,这才害怕起来,遂下诏罢退了全体小黄门中常侍,打发他们都回到家去,只留下与何进平素亲近的郭胜等少数人来带普通太监干宫廷服务事项。

诸常侍小黄门见状,都恐惧不堪,认为何进这是要动真的了。太监们凑到一起商量之后,觉得也没什么办法,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于是决定一齐去向何进请罪,打算听凭何进处置,从而得到谅解。何进见他们这个态度,就对他们说:“天下纷纷扰扰,正是诸君为害啊,如今董卓等很快就要到了,诸君为什么不早日就国呢?“

什么叫“就国”呢?因为这些大太监,差不多都被封了侯,都有自己的封地,就国,就是回到封地养老的意思。袁绍见何进只是要求他们退休离京,心想,事情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太监们都知道自己是背后主谋,万一什么时候何太后一高兴,想起这些太监,让他们东山再起,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赶紧劝何进就在这时处决他们,但何进还是把他们放掉了,袁绍一而再,再而三,劝了何进多次,何进仍然不许。袁绍急了,于是假传何进的命令,写信告各州郡,让他们在各地逮捕宦官们家乡所在的亲属。宦官们听说家乡亲属都被抓了,大为恐惧,陷入绝望。张让的儿媳妇,是何进和何太后的妹妹,其实宦官外戚,也都是打断骨头连带筋的。张让便向儿媳妇叩头说:“老臣得罪了贵兄,应该回归私门。但思累世受恩,现在要远离宫殿,恋恋难舍,只想请再次进宫,能够看望太后、皇上,然后回去,死也无遗憾了。“儿媳妇见老公公这样,便去找母亲舞阳君说了,舞阳君当即告诉了何太后,何太后原本就离不开宦官们,如今多数宦官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简直乱了套,好多事情无人办理,于是就槛骑驴,诏命各中常侍都复进宫。

袁绍见事情发展越来越坏,不是苗头,又劝何进采取行动。何进听了袁绍的劝告,打算亲自到宫中见妹妹,和她好好谈一谈,让她和自己一条心,不要摇摇摆摆,三心二意。

八月,何进带领袁绍、袁术、曹操、淳于琼等来到皇宫,刘备、关羽、张飞也跟随在曹操身后。何进让他们在宫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入太后的长乐宫,请求何太后同意诛诸常侍以下宦官,并选三署郎进驻宦宫的住房。诸宦官见何进突然入宫,便互相转告说:“自先帝驾崩之后,大将军就一直托病不居丧,不送葬,现在忽然来到宫中来,想干什么呢?从前窦氏之事竟要再起吗?“张让等派人进行窃听,偷听到了何进对何太后所说的话,大吃一惊,知道这何进真的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了,虽然何太后依然并未点头,但是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一天他会达到目的,把刀挥向宦官的。于是,张让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就和赵忠、段珪,毕岚等几十个太监,拿了兵器,悄悄地自侧门而进,埋伏于宫中,等到何进出来时,假称太后又有事诏何进。何进哪知是计,万万料不到太监们胆敢狗急跳墙图谋不轨,于是再次入坐禁闼,却并不见太后。这时,张让等出来,当面责问何进:“天下大乱,也不仅仅是我辈的罪呀?想当年,先帝也曾经与何太后不和,几乎把何太后废了,是我们哭泣解救,各人拿出家财当作太后的礼物进献给先帝,费尽了心机这才和悦了先帝之意,我们还多次为何太后破财费力去讨好董太后。这样做,不过是想依托你何氏的门户而已,然而你却居然要杀灭我们,太过分了吧?你说宫中污秽肮脏,然而朝中公卿难道就干净吗?忠诚廉洁的都有谁呢?“张让的一番质问,引得旁边的太监们群情激愤,有个尚方监的渠穆,忍不住一剑就刺向了何进,何进直到此时,也想不到太监们真敢下手,措手不及而中剑,可怜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就这样死掉了。

事情居然弄成了这样,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假如听从曹操的建议,何进当断则断,不理会何太后什么感受,干脆利落派出行政监察执法部门官员,对擅权作恶的宦官依法惩治,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或者,哪怕按照袁绍的办法一干到底,没有任何犹豫,也弄不成这样子。而假如擅权的宦官们被铲除,朝廷大政在何进手下这一帮青年精英俊杰们主导下,相信定会蒸蒸日上,说不定能重现当年的文景之治的景象呢。然而历史不能假设,更不能重新再来,后悔药是没处买的。

张让、段珪等见渠穆把何进杀掉了,刚一开始也大吃一惊,等缓过神来,见事已至此,遂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伪造太后诏书,任命他们的亲信樊陵为司隶校附、许相为河南尹,打算先控制住京师,然后再簇拥何太后主导朝廷。然而负责传达落实皇宫旨意的尚书侍郎郑泰很精明,得到宫里传出的太后诏板后,怀疑有假,怎么刚任命完袁绍当司隶校尉、王允当河南尹,这么快就换人了?便来到宫门外,把自己的怀疑对袁绍、袁术等人说了。袁绍当然感觉不对,于是冲宫门大呼:“请大将军出来。“张让等把何进的脑袋抛了出来,掷给袁绍说:“何进谋反,已经被诛杀了。“众人听说何进被杀,一时大惊失色,然后怒不可遏。虎贲中郎将袁术当时就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喝禁军一把火点着了皇宫青琐门。张让等人见宫门火起,知道事情坏了,这些虎狼兵将一旦动了手,一帮太监怎么是对手,遂挟持少帝刘辩和他的弟弟陈留王刘协,从两宫复道仓皇出逃。此时,等在宫外的都是中级文官武将,没人能号令群雄,而当今的朝廷,领衔朝政的是大将军兼太尉何进和太傅袁隗,还有司徒桥玄,此刻大将军兼太尉何进死了,桥玄是个典型的文人拿不了什么大主意,于是袁绍赶紧找来身为太傅并领衔朝政的叔父袁隗,告知大将军何进被太监们杀了,而且他们还说是太后的懿旨,但太后是大将军的妹妹,怎么会杀掉兄长呢?显然是太监们控制了太后,伪造太后懿旨。袁隗平日里为官圆滑,惯会耍太极拳,这也是袁家能够累世位居三公的秘诀,但是今日遭遇这样的重大变故,他当然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如不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还会有多少人将遭厄运。于是与袁绍一番商议,下了决心,也佯称奉诏,伪造并下达了太后懿旨:“诛杀宦官。”袁术、曹操、淳于琼等众将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懿旨下达,一声令下,大军破门而入,浩浩荡荡杀入皇宫,刘关张三人也随曹操一同杀入。这些虎狼之兵,哪管什么这个那个,只知道了有命令诛杀宦官,所以见到没胡子的人就杀,像关羽、张飞这样的,大刀一挥、长矛一挺,杀太监们如同切瓜斩菜,不费吹灰之力。曹操见状,觉得有点不太对头,但大军已经撒出去了,根本没什么补救办法,更何况有好几部分的部队,都不归他管。就这样,士兵们将宫中全部的宦官,不论大小,一阵大砍大杀,尽皆斩尽杀绝,死者竟有二千多人,就连那些并非太监而不长胡须的人也被当成太监杀掉了,与何进交好的郭胜等也无一幸免。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恰巧,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也在宫中,被何进的将军府掾吴匡碰上,吴匡早就对何苗不与何进一条心十分愤慨,见到此时何苗就在宫里,认为何苗参与了谋害何进,就大呼:“何苗与太监同谋害兄,当共杀之!”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何苗听了莫名其妙,但是只见吴匡等人一个个杀气腾腾,转身欲走,哪里还来得及,被众人一顿刀枪,砍死在朱雀阙下,可怜的何苗,死得不明不白。

张让等劫拥了少帝刘辩和他的弟弟陈留王刘协,仓忙出逃,慌不择路,一路狂奔,傍晚时分,行至北邙山时,闻听后面喊声大作,一队人马赶至,带队领头的,乃是王允河南尹属下中部掾闵贡。张让等领着少帝和陈留王,极速狂奔,逃往河边草丛之处,但是哪里逃得过身强力壮的兵丁们,眼见得追兵越来越近,刀枪棍棒在草丛中乱砍乱刺。张让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遂投河自尽。闵贡所带兵丁,四处搜寻,搜到人后也不问话,一刀一个当场杀掉。少帝与陈留王被张让劫持之时,张让告知他们有叛臣造反,他们长在深宫,从小在张让等服侍下长大,当然相信张让的话,故此自始至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为真的是叛臣贼子作乱,见张让投河死了,身边没了护佑之人,心慌意乱,两人拉着手,在草丛中四处乱窜,钻到一处草丛十分茂盛之处,爬伏起来,此时天已经黑了,故而未被兵丁们发现。也不知多了多久,人声消失,闵贡的兵马撤走了。

此时,已到半夜时分,草丛中降下露水,少帝和陈留王衣衫湿透,浑身寒冷,两个人年纪幼小,天又这么黑,感觉非常害怕,再加上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又渴又饿,两人遂相拥大哭。哭了多时,陈留王刘协说:“我们俩不能这样等死啊。”于是,二人爬上岸边。此时满地荆棘,天黑不见路经,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饿得简直受不了。两人又害怕互相走丢,遂用衣带彼此连结。这时候,忽见有流萤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在周边飞转。陈留王说:“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随萤火而行,渐渐的果然寻着了一条道路。行至五更十分,两人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又是坑洼崎岖荆棘满地,所以足痛而不能行走,正在此时,见到一座庄院,院墙边堆着一堆茅草,两人一下子倒在草堆之上,不料草堆中有个铁叉,被少帝踩到,草叉飞起,撞到墙上,发出哐啷声响,少帝的脚也被草叉刺伤了。庄主听到响声,从睡梦中惊醒,点着灯披衣出户,只见两个小孩子卧在草堆中,便上前询问:“二少年谁家之子?”少帝不敢应声,陈留王指着少帝说:“此乃当今皇帝,遭遇叛贼作乱,逃难到此。我是皇弟陈留王。”庄主大惊失色,忙跪倒在地,将两人请到屋中,唤醒老婆,为两人做饭。不多时,饭熟了。农户人家,也没什么好吃食,不过是粗粮蒸饭,两人饿极了,狼吞虎咽,觉得香甜无比。正吃着饭,就听外面人宣马叫,一队人马赶到,两人大惊。庄主出门,只见来人大呼:“我乃河南尹王允,有没有生人来此?”庄主不敢答言,陈留王认得王允,听说王允到了,急忙出门,大呼:“皇上在此。”只见王允一马当先,后面还有袁绍、淳于琼。三人见到少帝和陈留王,拜倒在地。陈留王急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绍挺身而出,告诉二人说:“是宦官作乱,杀了国舅大将军何进,还假传是何太后懿旨,我们杀入宫中,除掉了作乱的太监,却不见陛下,故而连夜寻找,不想再这里找到了,真是上天有眼。”少帝和陈留王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众人腾出两匹马,扶着二人骑上,向洛阳城进发。

这时,天已经亮了,正在行进之间,只见大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旌旗蔽日,尘土遮天。袁绍骤马前出,大声喝问:“来的什么队伍?”绣旗影里,闪出一员大将,也厉声喝问:“天子何在?”少帝战栗而不敢言,陈留王勒马向前,站到袁绍旁边,大声高叫:“天子在此,何不下马?”来人是董卓,听闻皇帝在此,慌忙下马,躬身施礼:“恕臣甲胄在身,不能跪拜。”施礼过后,董卓见少帝衣衫不整,询问怎么回事,少帝惊恐了一天一夜,脚又被草叉刺伤了,此时依然疼痛不止,故而语无伦次。董卓见状,心想:当今皇上,就这副模样啊?陈留王见状,代替少帝,把张让劫拥出逃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董卓感觉这个陈留王,貌似还像回事。

原来董卓奉何进之令来到显阳苑,远远望见宫中起火,知道发生了变故,便统兵急速前进,天还没亮,来到京城西,这时董卓在宫中刚刚接替张邈担任奉车都尉的弟弟董旻派人送来消息,说少帝被张让劫持到北边去了。董卓很有政治敏感,觉得此时谁能保护皇帝,将来谁就能在朝廷占据有利位置,遂率军来到城北的北芒阪,不想正遇少帝一行。

众人一道,簇拥少帝和陈留王回城,走到半路,洛阳城文武百官得报,浩浩荡荡前来迎接,以退职的前司徒崔烈为前导。崔烈见到圣驾后,首先呵斥董卓等外藩军头避让,声称他们护驾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事交给公卿们就是了。董卓大怒,指着崔烈骂道:“我日夜兼程跑了三百里路,你现在说什么回避?信不信我砍下你的脑袋!”董卓蛮横的态度,弄得崔烈没办法,董卓遂护送少帝一行回到宫中,找到惊慌失措的何太后,把他们母子安顿下来。

董卓看到整个京城皇宫内外全部乱了套,何进被杀,十常侍被灭,权力中心顿失,剩下何太后与少帝孤儿寡母,他突然隐隐然感觉到了什么机会。

这位董卓,祖籍西北羌汉杂居的凉州陇西临洮,其父董君雅在担任豫州颍川郡轮氏县尉时,生下了董卓,所以给他取表字仲颖。后其父亲离职返回家乡,董卓随之。西凉地区自古民风彪悍,特别是历经多次羌人之乱,更加使这一地区悍民多多。董卓自幼喜行侠仗义,好结交羌人,据陈陈寿《三国志董卓传》记载,有一次羌人酋长拜访董卓,正赶上当时董卓家里没有肉,董卓便把耕牛杀了款待酋长,令酋长非常感动,回去后就回赠了董卓上千头羊。因为古代耕牛是不能随便杀的,杀了牛就没了耕地的畜力,对于农家来讲,就等于舍弃了重要生产资料。董卓正是靠这种侠义豪气,在西北各族中颇有名声。汉桓帝末年,董卓因名声,再加上他父亲旧僚的关系,得以在陇西郡府担任了小吏,负责地方治安,大概就是亭长之类的吧。当时居于并州一带的匈奴人也不安分起来,时常骚扰劫掠百姓,凉州府又征辟董卓为从事,参与领兵配合并州征剿匈奴。董卓粗猛有谋,力大无双,佩两副箭囊,骑马飞驰,左右射击,征剿匈奴获大胜,斩获千计,当时的并州刺史段颎大喜,因此将董卓推荐入朝廷,被征召为羽林郎。延熹九年(166年),鲜卑人入塞,与叛乱的羌人联合,对抗东汉政府,朝廷拜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负责平定幽、并、凉三州叛乱,董卓出任张奂的军司马。永康元年(167年)冬,叛乱的羌人进犯三辅,张奂派军司马董卓、尹端大破之,斩其首领,俘虏万余人。次年,张奂班师回朝,董卓因功拜郎中,赏赐九千匹缣,董卓全部分给下属官吏和士兵。董卓每打完仗后,对战利品从不独吞,全部分给部下,而他的部下是多个民族组成军队,董卓这种豪气与大方,使他名气与威望在各族中都很高。后来,董卓又曾出任过并州雁门郡广武县令、益州蜀郡北部尉、西域戊己校尉。熹平年间,董卓被时为司徒的袁隗征为掾吏,成为袁门中人,因此得以出任河东郡太守,从此成为主政一方的大员。这个董卓,完全属于特例,既非举孝廉出身,也不是举茂才出身,完全凭借战功而晋升。羌人叛乱再起之时,董卓因在西北地区的战功和名声,再加上袁门的推荐,被朝廷委派领军前去征讨。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爆发,正在平叛羌乱的董卓被发表为中郎将,授命参加征剿黄巾军,与曹操、刘备等在战场上相遇。六月,北中郎将卢植被朝廷罢免,朝廷令其接管卢植的冀州战区事务,但董卓在攻打张宝据守的曲阳时作战不力,围攻两月余而不克,被朝廷罢免并拘至廷尉处受审,判“死罪减一等”,后来在大赦天下时才与卢植一道获得赦免。

其时羌人叛乱的首领名叫北宫伯玉,凉州刺史左昌派盖勋率军进驻阿阳县,准备征剿他,但善于游击的叛军转向去攻打金城郡,时任凉州督军从事的边章和韩遂上书左昌,告知叛军主力在金城郡,要求左昌令盖勋转驰金城郡,盖勋也提出同样要求,但左昌固执不许。金城郡被叛军攻破,太守陈懿被杀,边章和韩遂被北宫伯玉劫为人质。左昌因此被朝廷罢免,改任耿鄙为刺史。北宫伯玉知道边章、韩遂的才干能力,胁迫二人入伙,并建议以边章为首领。边章、韩遂本来就恼怒自己的合理化建议没人理睬,又见中央政府混乱而腐败,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国家大事得不到妥善处理,认为朝廷无可救药了,与其如此,不如整顿和改造叛军,遂答应入伙。边章率军包围了凉州州治冀县,耿鄙向盖勋求援。盖勋率援军抵达冀县,斥责边章等人背叛朝廷,不仁不义,要求他们投降回归朝廷。边章、韩遂说:“左昌当初要是早听您的话,来救援金城郡,我们就不会失败,如今已经入伙,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了。”于是,边章等人哭泣而去,解除了对冀县城的包围,转而去包围护羌校尉夏育的部队,耿鄙率军去驰援,却为叛军所败而自杀,其从事马腾也加入到边章、韩遂、北宫伯玉一伙。

公元185年(中平二年)三月,边章等率领数万骑兵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朝廷令刚刚征剿完太平军的皇甫嵩为主将领军出征,又命熟悉西北的董卓为副将。七月,皇甫嵩作战不利,遭到罢免。八月,朝廷拜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排位仅次于何进,接管三辅军区事务,以执金吾袁滂为副将,以董卓为破虏将军、周慎为荡寇将军,与叛军在美阳县对峙。此次出征,孙坚也被调来了,在张温手下当参军。

十一月某夜,有流星划过天空,光芒照进叛军军营中,驴马都嘶鸣起来,叛军认为这是天降不祥的征兆,准备退兵。董卓得知情况后大喜,次日,董卓与右扶风鲍鸿一同出击,大破叛军,斩首数千级。

叛军败向凉州金城郡榆中县,张温派遣六路大军追击,不料却反遭败绩。因为叛军是对流星天象的恐惧主动撤兵而不是被打败的,故而实力不损。董卓一路在望垣县被羌人联合匈奴人包围,形势十分危急,董卓让士兵在渭水中假装拦水修堤,对外宣称是捕鱼,实际上让军队快速从堤下通过,等叛军发现后,已经追之不及,董卓成功地玩了一个古代版敦刻尔克大撤退,全军得以保全。可见这个董卓,也算得上是位能征惯战的智勇将军。

张温派出的六路人马,其中五路人马都以损兵折将失败告终,唯独董卓的军队全员班师,屯兵于右扶风。车骑将军张温挂帅的这次平叛全面失败,由此被免去了车骑将军称号,这个称号,被转授予了何进的弟弟何苗。何进为此大为欣赏董卓,奏报加封董卓为斄乡侯,封邑一千户。

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叛军发生内讧,韩遂发动兵变,杀死了边章和北宫伯玉及其亲信随从数百人,与马腾分掌兵权。

中平五年(188年),凉州叛军重新攻入右扶风,董卓作战得力,击退了叛军,获得大胜。叛军又集结了更大兵力,转而围攻陈仓县城。十一月,何进主导,重新启用皇甫嵩为左将军,挂帅平叛,并将中郎将董卓提升为后将军,辅助皇甫嵩。后将军,已经属于上将行列了。

何进让他们各率两万人救援陈仓。董卓向皇甫嵩建议急速进军,皇甫嵩认为:“陈仓县城防备坚固,凉州叛军必然无法攻克,我军只要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即可取得全胜。”意见发生分歧,两人为此争执起来,并互相上书朝廷弹劾对方。

此时,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朝廷见正副主将不和,欲征调董卓回朝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我下属的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都来拦住我的车,苦求我不要抛弃他们,我制止不了他们,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如果有情况有变我再向朝廷汇报。”何进无可奈何。

中平六年(189年)春二月,凉州叛军围攻陈仓县城达八十余日不克,疲敝而退。皇甫嵩下令追击,董卓劝阻,认为“穷寇勿追,归众勿迫”,皇甫嵩则认为:“叛军是丧失斗志的疲师,而不是归众、穷寇”。

随后,皇甫嵩让董卓负责殿后,自己率军追击,连战连胜,斩首万余级。这次董卓看走眼了。

灵帝重病其间,欲改任并州刺史丁原为执金吾,拜董卓为并州牧,令其将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董卓接受了任命,但是却不愿交出军队,就上书朝廷:“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关系太好了,都要为我卖命,我乞求带这帮士兵去并州,效力边垂”。

皇甫郦劝说皇甫嵩趁机除掉抗命的董卓,皇甫嵩不从,只是将董卓不肯交出兵权的事上奏朝廷。于是,灵帝下诏责备董卓。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朝廷准许董卓带五千人去并州。但是他走到河东郡就不走了,因为董卓听说皇帝病重要驾崩,想观察一下洛阳的局势。

就在这时候,灵帝驾崩。大将军何进与袁绍等谋诛宦官,因何太后不肯下诏,听从袁绍建议,就近招董卓、丁原、桥瑁等领兵进京,又派鲍信、王匡回乡募兵,以此逼迫何太后。董卓得知,立即动身,同时上书弹劾中常侍张让等人。这里面,桥玄的族侄桥瑁和并州刺史丁原,一直都是与何进或袁绍关系密切的人,而袁绍之所以建议又召董卓,一方面是因为董卓所带军队当时所处的位置和情势,另一方面此时的何进也是看好董卓的。

如今的朝廷,放眼四望,可谓没有了中流砥柱。外戚大将军何进被宦官们杀了,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被全部消灭了,两派势尽失,何太后此前在朝廷大政上是完全依赖何进的,有时又如同其夫君汉灵帝刘宏一样,听从宦官们的意见,如今何进和宦官们全没了,何太后一个女人,哪里有什么主见?此时武将里骠骑将军因董重的被杀而空缺,车骑将军因何苗的被杀而空缺,卫将军没有设置,而在朝廷文官大员中,地位最高的是与何进共同辅政的太傅袁隗,但他是个世故圆滑之人,其次的司徒桥玄是个典型的文人,司空袁逢已经故去,继任司空张温也被免职,目前处于空缺状态,太尉之职自打曹操的父亲因黄巾之乱被撤职后就没有另外任命,一直由大将军何进兼任,皇甫嵩、朱儁之流都是在外领兵打仗的人,从不参与朝政,且级别也与董卓相当,共同位列前后左右将军之列。那么,既然武将里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全没了,卫将军空缺已久没有任命,而文臣首脑们不是圆滑世故就是文质彬彬,没有强势人物,是不是该我董卓跻身朝廷最高层了呢?

可是,要想跻身最高层,凭什么?身为武将,凭借“之乎者也”是斗不过那些文臣大儒的,当然只能凭武力。

董卓手下有多年在边陲烽火中锤炼出来的勇将:两个女婿李儒、牛辅,还有李傕、郭汜、徐荣、胡轸、华雄、张济、樊稠、杨定、李肃等等,文臣谋士有聪明过人而又十分深沉的贾诩。但是唯一缺憾是兵丁并不多,只有五千多人。车骑将军何苗虽然死了,但他手下的南北禁军以及司隶校尉兼西园中军校尉袁绍统带的西园军,都比比董卓的兵多,再加上京师的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诸校尉统领的部队,自己的力量更显得薄弱了,另外此次奉何进之命前来洛阳的也并非董卓一军,还有东郡的桥瑁,并州的丁原。特别的丁原,其手下的并州军,剽悍程度不亚于西凉军,而且丁原手下,有吕布、高顺、张辽、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等一帮虎狼之将。于是,这个“粗猛而有谋”的董卓,玩了一个把戏,让他这五千兵马,夜晚偷偷出城,白天大张旗鼓列队开回洛阳,往往返返,折腾了好几次,以此在那个信息不灵敏的时代,蒙骗旁人,让人以为他的兵马有数万之多。这种迷惑方式,在朝廷中还真的威慑了不少大臣,使得很多人都十分惧怕或者忌惮董卓。

但是这种威慑作用,只不过是在心理上,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此次董卓进京,是何进个人的宣调,并没有履行正规的国家国防手续,何进一死,他似乎连在京城呆下去都需要找个理由了,更遑论进身朝廷最高层。那怎么办呢?去登门拜访袁隗、桥玄们么?可拜访了又怎么说呢?让他们来推荐自己这个粗猛的武将,和他们同列,他们这些所谓名士会看得起自己吗?

不知怎的,董卓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初次见到少帝和陈留王时的情景,他对这个小皇帝印象实在不佳,对陈留王印象倒是不错,另外董卓知道刘协是由董太后抚养长大,而董卓与董太后属于同族,尽管关系远的不能再远了,但认真考究,毕竟还是可以扯上关系的,此前他也曾风闻董太后多次想立刘协为太子,那么现在可不可以让陈留王刘协取代少帝刘辨呢?想到这里,董卓忽然眼前一亮,对,一不做二不休,废掉少帝,拥立陈留王,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效仿梁冀,以拥立者的功绩和威严,领衔朝政了。董卓找来文武众将,把这个想法对他说了,李儒等一听,大为兴奋,这事儿要是能成了,他们就可以追随董卓驻扎京城,再不用去边关风餐露宿卖命了,于是率先赞成,其他诸将也纷纷赞成。李儒说:“现在朝廷无主,应该说干就干,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矣。明天就在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有不从者当场就杀掉他。”李肃说:“可是我们的兵并不太多,到时候弹压不住怎么办?”李儒说:“何苗死后,禁军群龙无首,主公可以以大汉后将军之名义前往去收编他们。”董卓听了,深以为是。第二天,董卓就带领卫队,前往禁军驻地,宣布收编。袁术等内心不服,但是董卓的确是朝廷任命的后将军,收编代管车骑将军何苗的部下,也没理由抗拒。

随后的次日,董卓即安排在温明园大排筵会,遍请公卿,将温明园周边,全部埋伏好西凉士兵。酒行数巡,董卓教停酒止乐,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我有句话,大家仔细听好了。”百官听董卓这一招呼,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洗耳恭听。董卓见大家静下来了,接着说道:“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当今的皇上却很懦弱,这怎么能领导好国家呢?大者天地,其次为君,暗弱之君怎么能为天下主?我看少帝远不如陈留王。我的意思,我们应该依伊尹、霍光的故事,立陈留王为帝,诸大臣以为何如?”

这个董卓,绝不是人们印象里的纯粹莽汉,因为他毕竟出身于官宦家庭,受过正规教育,尽管后来一直从军,但一张嘴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懂得伊尹、霍光的典故。伊尹是商朝首辅大臣,商汤死后,即位的太甲不遵守商汤的大政方针,胡乱作为,伊尹便将太甲安置到成汤的墓葬之地桐宫,让他面对商汤亡魂悔过,而由伊尹代为执政。霍光是霍去病的同父异母兄弟,汉武帝的托孤大臣,受命辅佐汉昭帝,汉昭帝驾崩后,因他没有儿子,霍光就迎立汉武帝的孙子昌邑王刘贺即位,但不料刘贺淫乱无道,霍光就报请上官太后废除了他,然后迎接武帝的曾孙刘病已(后改名刘询)继承帝位,是为汉宣帝。

但这哪里是几句话,简直就如同打响了一顿炸雷。由于事发突然,完全出乎人们意料,大臣们没有思想准备,一个个愕然愣在那里,鸦雀无声。这太超出人的正常想象了,作为皇上的臣子,而且是一个在外领兵打仗根本无缘参与朝政的将军,怎么能胆敢妄言废立皇上?再说,皇上刚刚继位,什么都还没有做,既没有政务上失策的地方,也无个人失德的地方,仅仅因为懦弱凭什么要废了?再说,皇上还那么小,上位长大成人,你怎么就认为他懦弱?你怎么知道他成年后什么样子?

良久,座上有一人推推开座案,挺身而出,立于筵前,高声大呼:“不行,不行,你是什么身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少帝乃是先帝的嫡子,并没有什么过失,你凭什么胡言乱语,妄议废立?难道是想谋反吗?”董卓一看,是并州刺史即将转任执金吾的丁原。

这个时候,说话就得凭实力,果然不出董卓所料,这个丁原率先跳了出来,他手里有兵有将,当然敢对董卓不服不忿。其他大臣,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平白无故,就要废立皇帝,这样的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但是鉴于周围虎狼之兵林立,不好当场撕破脸皮,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或者如同蔡邕教训少年曹操的说法,叫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因而都没出声。董卓盯着丁原说:“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这话简直太霸道了,非得依着你,不依着你就甭想活?凭什么?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董卓根本就不讲理,他知道自己这个武将真讲理也讲不过别人,因此必须来硬的,认为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就得在气势上把对手压下去。董卓不光这样说,还真敢做出来,刷拉一声,拔出佩剑,寒光闪闪指向丁原。这时,丁原背后侍立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一条方天画戟,对着董卓怒目而视。李儒急忙上前说:“今日是宴会,不是朝会,大家还是喝酒吃菜吧,这些公事等回头到朝堂上再说。”众人见李儒找台阶,也纷纷劝丁原赶快离开,丁原忿忿地上马而去。董卓等丁原走了,又问百官:“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刚才还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毫无道理可言,这会儿又来说理了。说理就好办,善于说理的人有的是。因大赦天下被放出来但尚无官职的卢植率先开口:“老董你不对呀,昔日太甲一味享乐,暴虐百姓,朝政昏乱,又破坏商汤制定的法规,伊尹百般规劝,他都听不进去,伊尹才只好将他放逐到商汤墓地桐宫,让他自我反省,但也都并没有废黜他。霍光倒是废黜了刘贺,但那是因为刘贺淫乱无道。而今圣上虽年幼,却并无分毫过失,凭什么要废黜?再者,你乃是朝外将军,素未参与国政,你也没有伊尹、霍光的大才,怎么可以妄言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这卢植,天生就是个直脾气,否则的话也不会因为不愿行贿而遭人陷害。董卓听卢植说他这是谋篡,火往上撞,仓啷一声,又拔出佩剑。刚刚还要讲理,一看有人反对自己的理,董卓又不讲理了。卢植此时虽然没有兵将,但毕竟是大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哪能怕董卓呢。这时候,王允站出来说:“李儒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事而回头朝堂上再说吧。”于是百官皆散。董卓怒气未消,看着纷纷离去的百官,按剑站立在园中,呼呼直喘粗气。忽见一人跃马持戟,带了一队人马在园门外往来驰骤。董卓认得是丁原背后侍立之人,就问李儒:“这是谁呀?”李儒说:“这是丁原的干儿子,也是丁原手下的第一大将,姓吕名布字奉先,其人勇武过人。”

次日,手下人来报,丁原引军在城外列队讨战。曹操、陈琳们的担忧果然发生了。若是朝廷文臣发生争议,无非之乎者也一通辩论,可带兵打仗的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武拿拳头解决。董卓暴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原列于阵前。丁原指着董卓大骂:“国家遭遇不幸,阉官弄权,以致万民涂炭。这刚刚剪除宦官,你又来胡乱放屁,居然胆敢妄言废立,太过分了。”董卓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吕布飞马直出,后面高顺、张辽等各率本队,一齐杀出。董卓和他的军队原以为是大家互相示威,没想到会动真格的,并没有做好真打的准备,不料三青子碰上二愣子,故而一下子便向后败退,狂奔出三十余里,丁原的人马才停止了追击。

虽然并无伤亡,但是面子丢了。董卓开会,把头目全叫来,商议办法。董卓说:“面子已经撕开了,你们看怎么办?如果不当真干一场,这面子找不回来,没法做人啊。”

牛辅率先说:“干他娘的。”

李傕说:“对,谁怕谁呀。”、

郭汜也说:“就是,不信打不过他们。”

徐荣说:“不行啊,我们只有五千人,他们少说也有万人,这怎么打的过?”

董卓说:“难道就这样算了?我们夹起尾巴回并州或凉州去?”

大家面面相关,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李肃忽然说:“我和吕布是同乡发小,这个人有勇无谋,见利忘义,只要将军舍得钱财,我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倒向我们。”

董卓半信半疑:“真的么?”

李肃说:“将军不是有一匹宝马吗,名曰赤兔,日行千里。就用这匹宝马,再加上金珠财宝,我再凭借口舌,晓之以理,多半能成。”

李儒说:“大可一试。”

董卓在钱财上一直是个爽快之人,从不吝啬,遂拿出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叫李肃拿了礼物,牵了宝马,去找吕布。

还没到丁原军营,就被埋伏的暗哨拦住,李肃说:“快去报告吕将军,就说有故人来见。”

兵丁入报后,引导李肃来到吕布大帐。李肃见到吕布,抱拳施礼:“贤弟别来无恙!”

吕布一看是李肃,大感意外,也作揖还礼:“多年不见,如今在哪里发财?”

李肃说:“现在董公手下为将。”

吕布闻听,忙对李肃说:“董公?哪个董公?”

李肃说:“后将军董卓。”

吕布大吃一惊:“老兄真会开玩笑,难道你不知道如今丁公和董公正在水火不容?”

李肃说:“管他呢,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我们从小相亲相近,听说贤弟在丁原帐下,故而特来叙旧。兄弟,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将吕布引到账外,只见一匹宝马,颜色鲜艳,浑身上下,火炭一样赤红,没有半根杂毛,油光锃亮,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两眼烁烁放光,嘶喊咆哮,声音洪亮。吕布看了,不由脱口而出:“好马,好马,真是匹好马。”李肃从旁介绍:“这匹马名叫赤兔,不光长相漂亮,而且疾驰如风,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吕布见了,爱不释手,骑上马驰骋了两圈,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感觉真是爽极了。

那年头,武将见了宝马,就好比现在的赛车手见到了法拉利,或者野游爱好者得到了一部美国悍马。吕布大喜过望,对李肃说:“兄馈赠我如此宝马良驹,弟当何以为报?”

李肃说:“我为友情而来,何言图报。”

吕布遂吩咐摆酒,款待李肃,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诉说儿时的记忆。酒酣情浓之际,李肃不失时机地说道:“贤弟,这匹马怎么样?”

吕布说:“那还用说嘛,难得的好马。”

“喜欢不喜欢?”

“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那么,馈赠宝马的人,是不是十分看重贤弟呢?”

吕布见李肃这样说,有点莫名其妙,对李肃说:“咱们俩的交情,那还用说吗?”

李肃神秘地一笑,对吕布说:“实话告诉你,我哪来这样的好马呀,这送马之人,另有其人,不但送了此马,还有别的,贤弟请看。”

李肃说着,拿出黄澄澄的金子和明光耀眼的宝珠,灯光之下,把吕布的眼睛都晃得有点睁不开。丁原治下的并州,因为被安置了匈奴部落,因此属于半农半牧,而大汉朝廷对匈奴采取了优待政策,不要他们的赋税,因此并州的财政很不宽裕,吕布虽然身为丁原帐下第一大将,但是薪金年奉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微薄,哪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一时间惊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忙问:“这么贵重的礼物,到底是谁所赠?”

李肃故作玄虚,并不正面回答,而对吕布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像这样慷概舍得之人,值不值得为他效力?”

吕布沉吟了半晌,没说话。

李肃趁热打铁:“人生难得遇知己,你还犹豫什么,难道愚兄还会害你不成?”

吕布也不傻,就问李肃:“难道此人是董公?”

李肃说:“正是。”

吕布又沉吟起来。

李肃察言观色,判断吕布早已心动,便赶紧又说:董将军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将成就大业。董公久慕贤弟大名,特命我来请你。贤弟若是投奔董公,一定贵不可言。”

吕布咬了咬牙说:“可是,我于董公寸功无有,承蒙如此看重,何以为报?”

李肃说:“这好办,功在翻手之间,就看你干不干了。”

吕布说:“你把话说明白些。”

李肃说:“杀了丁原,引军投奔董将军,这就是天大功劳。”

吕布再次沉吟一阵,然后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干儿子,这样干于心不忍。”

李肃说:“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贤弟身为大将,不要婆婆妈妈女人一般。”

吕布又长时间沉吟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猛然一拍大腿,咬了咬牙说:“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办。”

吕布与李肃约定,明早就投靠董卓。送走李肃,天已经二更了,吕布提刀直入丁原帐中。丁原正秉烛看书,见吕布来了,便对吕布说:“这么晚了,吾儿来此何事?”

吕布也不答话,上去一刀,就砍向丁原。丁原毫无意识,措手不及,再加上吕布勇力过人,力猛刀疾,一刀就将丁原身首异处。可怜一代勇悍之将丁原,年轻时就被誉为猛都尉,就这样命丧九泉。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杀了丁原,吕布提着丁原人头,出了大帐,大声高喊:“丁原不仁不义,我已经把他杀了,诸军听好了,愿意跟随我的就留下,不愿意跟着我的爱去哪去哪。”结果,军士散去其一半,只剩下一半人留了下来。次日,吕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李肃引吕布来见董卓。董卓大喜,置酒相待。董卓虽然蛮横,但却“粗猛有谋”,在这方面舍得面子会来事,当即就给吕布下拜,嘴里说:“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吕布大受感动,也连忙下拜,并说:“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董卓当场答应,收吕布为义子,并以金甲锦袍赐吕布。

收了吕布,李儒劝董卓早定废立大计。丁原已除,最大的威胁没了,董卓遂再次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董卓按着佩剑说:“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吾意已决,必将依伊尹故事,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丁原不仁不义,已经被他的义子杀了,全军投在了我的帐下。还有谁不服?”

当然有人不服,司隶校尉兼西园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对董卓说:“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这话跟丁原的话如出一辙。董卓大怒,对袁绍说:“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也拔剑说:“天下健者,岂唯董公?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董卓的意思,难道你不拍死,想试试我的宝剑锋利不锋利吗?不料袁绍却竟然胆敢说:“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厉害?你的剑锋利,难道我的剑就不锋利?”两人就在筵上对峙。

但是袁绍的窜出,董卓还是有所预料的,因为他执掌西园军,望眼四座,最后的刺头恐怕只有袁绍了,只要拿下袁绍,就不会再有人出头反对了。因此董卓持剑怒视袁绍,必欲将袁绍的气焰压制下去。

袁绍能怕董卓灼灼逼人的气势吗?不可能,因为袁绍是个侠士,侠士的一腔正义是任何强力都压不住的,侠士讲究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礼智忠信,见义勇为、肯舍己为人,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本来袁绍在董卓提出废立皇帝的第一时间就要站起来,但是被丁原抢了先,于是他就不再说话,想看看情况如何发展再说,如今丁原被吕布杀了,董卓再次提起此事,他当然要挺身而出。于是两人就这样,对峙良久。毕竟是在董卓的地盘里,两人对峙一阵后,袁绍满含怒火,转身走了。

董卓还不罢休,叫来李儒,问该不该除掉袁绍。李儒说:“大事未定,先不要妄杀,再说,袁绍家四世三公,现在他的父辈是当朝一品,认真讲连您都算袁门中人,很多事情是离不开他们的,需要他们支持,袁绍可万万杀不得。”董卓遂作罢,对太傅袁隗说:“您的侄子没大没小,不知上下,简直太无礼了,我是看着您的面子才容忍了他。废立之事,您到底怎么看?”像袁隗这样圆滑的人,判断局势的能力是超强的,眼望四座,看看确实没什么人能压制董卓了,与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其实想开了,谁当皇帝不都一样嘛,少帝和陈留王都是先帝之子,有多大区别?于是开口说道:“后将军之议有道理,作为一国之君,的确需要英明神武。”见官位最尊的首辅大臣袁隗这样说了,董卓长舒了一口气,对百官说:“听到了没有?太傅赞同我的意见,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后再敢有胆大妄议者,以军法从事,定斩不饶。”丁原死了,袁绍走了,太傅转向了,董卓此话一出,群臣哑口无言。

正当董卓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不料席间忽然有一人高叫:“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不但叫喊,还挥舞了手中象牙简,照着董卓打下来。董卓大怒,喝令武士将其拿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丁原的弟弟丁管。董卓再也忍不住了,另外定斩不饶的话刚刚说出口,不斩他也没有台阶下,遂命令当即推出去斩首。丁管毫不嘴软,依旧骂不绝口,至死而神色不变。群臣无不感叹,但再也没有人发声了。

九月朔,董卓奏请何太后、少帝升殿,大会文武。董卓将陈留王也请到了场。群臣朝贺完毕,董卓就急不可耐地向何太后和少帝宣布:经百官公议,一致同意拥立陈留王为帝,降少帝为弘农王。何太后听了大惊失色,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昏了过去。董卓宣布完后,立即命人搀起何太后和少帝,把他们安排到永安宫去闲住,并封锁了宫门,禁止出入,群臣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可怜少帝四月登基,九月即被废。董卓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改元初平,是为汉献帝。

汉献帝刘协时年只有九岁,在董卓授意下,下诏任命董卓为司空,使他一下子晋身三公之一,而且这个司空,负责监察朝中文武官员,并主管公卿百官的奏章,权力很大,之前的司空是袁绍的老爹袁逢,袁逢为人圆滑,处事谨慎,因此位居司空有这么大的权力却并不张扬,后来继任的张温,还有一个车骑将军职务,主要精力放在打仗上,但是这个职务到了董卓手里,足可以翻云覆雨,因为他是预有图谋的,并且百官都归他监察(另有司隶校尉也有这样的监察权),而且百官的奏章都要经他的手,谁启奏了什么他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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