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郡的官道上,一千轻骑兵傲然立于晨风之下,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是用北境红木所制,上面有着玄底“景”字大旗随风滚动。
庆安公和景嵘并肩,从不远处的长亭上走下。
“王爷放心,北境交给在下臣便可。”庆安公是个不惑之年的大臣,而在弱冠之年的景面前,却只能谦卑。
“如此那就麻烦前辈了。”景嵘致谢,尽管是王爵,却依然谦逊。
“王爷说哪里话?”庆安公呵呵一笑:“王爷重伤方愈,下臣就不耽搁王爷回京修养了。王爷一路好走。下臣告辞。”
说罢,便长拜而去。
景嵘见庆安公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快意的弧度。
北境的三十万大军,和我同生共死十余载,又岂是你一新来的大臣便可随意调动的?
景嵘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休憩。
他缓缓闭眼。
眼前,是一片鲜艳的血色。婺林李家两百余人倒在他面前。那场灭门的杀戮是他十余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去向帝都,是该为他们讨回公道了。
不,也不知李家两百冤魂。还有在风雪和疾病中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他们皆是因朝廷官员克扣粮草和药品,抵不住饥寒疾病而故去的。
死的,都是他身边的人,甚至是和他最亲的人。
这一趟帝都之行,他肩上到底担着多少人的性命?心中又有多少仇恨?
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吧?不过无妨,既然担着,就一定会讨回公道。
景嵘想着,仿佛全身血液沸腾,再次睁眼时,眼眸已多了层红色。
回到京城那一日,陛下为彰显皇恩浩荡,特意让太子携百官于北城门迎接景嵘。
那一日,京城下着迷蒙的春雨。
景嵘只带了三百仪仗队轻骑着入了京城。
京城繁华无比,胜过婺林,胜过清灵。街道宽敞干净,一目望去楼阁十里,更甚的望不尽尽头。
但这表面上的繁华,不知道是建立在多少腥风血雨之上?
景嵘见着了太子,那是一个只比他小一两岁的皇位继承人。却出奇地,没有官场上的阴冷与狡诈。
“臣下拜见太子。”
景嵘下马,躬身递上了与蛮族签订的国书。
太子接过国书,见两国太平,自是高兴。连忙扶起了景嵘,再有是好一阵寒暄和询问。
景嵘都一一答了,不故作姿态,没有在北境战场上的狂傲,尽是谦逊有礼,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说着,点头抬头间,看见那个身着红装,艳丽无比的女子。
她端坐在楼阁的三楼,周边是几个官家小姐在说笑,唯有她在一旁煮着茶。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不是在春猎场上。
他第一次见她时,有蒙蒙春雨氤氲成的雾气阻隔,又有街道一片行人的喧嚣。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也听不清她的声音。
只是远远地,见着她的背影。那是他眼中唯一的一抹红色,明亮,热烈。她仿佛在与朋友们玩笑,可惜她的笑声,他依旧听不清。
他依然猜出她是谁了。
京城最耀眼的艳丽女子,只有上林郡主风轻云了。这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
他此番回京,不仅是为了仇恨,更是为了在他心中沉淀了十余年的恩情。既然回来了,这份恩情,自然是要还的。
他多想看清,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究竟为何容貌。可惜,雨愈下愈密,他连她的背影也渐渐看不清了。
太子见他呆了几息,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着风轻云,太子亦是微微一笑。
“景王,那是已故乾安王的女儿,上林郡主风轻云。”太子向他介绍道。
“哦?”景嵘匆忙收回视线,有些赧然。却故作不明:“乾安王我倒是见过,却不知他有个女儿。”
“景王不知也不为怪。”太子笑着调侃道:“可是到了京城你不知道就不应该了。她的纨绔嚣张,可是京城人尽皆知。”
景嵘含笑点头。再一抬头间,只见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转身入了阁内,不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