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明堂见天子。
景嵘和太子一路来了皇宫朝拜陛下。陛下屏退了太子和众人,将景嵘叫道了书房。
“景卿,无需拘束,坐吧。”陛下开口,打破了沉默。
纵然陛下与他有这深仇大恨,可在自己在朝廷羽翼未丰之时,他也要将仇恨深埋于心。
景嵘微微一笑,行了礼,顺着陛下的意坐在他面前。
“伤势如何了?”
“多谢陛下关怀,现已无大碍。”景嵘恭声回应。
陛下点了点头,没有再向他询问什么。而是拿起案桌上的奏章看了起来,仿佛景嵘不在他面前。
景嵘知道,这无非是陛下的试探,试探他的心性,他又怎不知?景嵘依旧带着笑容,坐在陛下面前,微微陛下脖颈以显谦卑。
桌上的沙漏簌簌落下,桌边的香炉也散着袅袅安魂香。外面雨愈下愈大,天也渐渐变得昏沉。
景嵘重伤才好,身子尚有些虚弱,今日劳军之时倒是受了寒气,现下旧伤处已有些胀痛。他隐下了胸口间的不适,耐着性子坐在那。
直到戌时,陛下处理完所有的奏折。看着景嵘的姿态,他暗中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为人臣子就该这般,在君主面前谦卑。景嵘就做得很好,或者说,装得很好。
“朕收了你在北境的兵权,你不会怨朕?”陛下一开口,直接将这一敏感的话摆在上面。
“怎会?北境是陛下的北境,这些年臣下只是代管。陛下要收北境的兵权,也是收回自己的东西。臣下何来怨恨一说?”景嵘躬身答道。
尽管这是人人都会说的客套话,可陛下听闻,却依旧满意。瞧着景嵘,倒是个知进退之人。
“景卿,你来京城,想要什么?”陛下再次问道,问得非常直接。
“陛下体恤臣下,特意在京城赐了臣王府,臣下想在京城好好休息,战场十余年,实在太累了。”
陛下“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除了休息,还有么?”
景嵘闻言,已然猜出陛下的心思,那边随了陛下的意吧。
“有。只是请陛下恕臣下无罪,臣下才敢说。”景嵘起身,对陛下行了跪拜大礼。
“好,朕恕你无罪,你说吧。”陛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案桌。
“臣下在北境打仗,常遇粮草药材不足的问题,等一到寒冬,因为这,可是死了许多无辜百姓和将士。臣下也渐渐查明,是户部官员一层层克扣下这些东西,将它们换成银两装入自己的腰包。”景嵘说得激愤:“所以,臣下斗胆恳请陛下许臣为这些枉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以示陛下英明。”
景嵘点到为止。他早已知道户部是丞相的党羽,如今丞相做大,陛下也恨不得将之除去。那么,景嵘就顺带随了陛下的心愿,拿户部开刀,打击丞相。
“还有么?”陛下道,听不出语气。但景嵘心知,陛下在心中已经赞同。
“只有这一愿。更甚还只愿陛下康健,天下长安。”景嵘再拜。
“好,你先起来吧。”陛下虚扶了他一把。
景嵘站起,站在陛下身前,还是微微低着头。
“景卿,你觉得,明王和太子,如何?”陛下再问。
这一问,就是问储位一事了。陛下问这,可谓有两个目的。
一来是看景嵘对朝中了解多少,若是了解的多,那就是对朝中早有染指;若是了解的少,那才是真正的久居北境才有的样子。
二来,就是看景嵘对陛下的态度了。明王的母亲是贵妃,有着丞相这一后台,论起朝中势力恐怕更甚太子。景嵘也知道,陛下在暗中实际上也是支持太子的。只可惜,丞相势大。
“这……臣下刚来京城,对两位殿下并不了解。还望陛下恕罪,臣不能说出一二。”
“呵呵。”陛下和蔼一笑:“他们二人你也是见过的,朕也不要你多说,就直说第一感觉便可。”
“是。”景嵘见实在推脱不得,才道:“太子殿下为人平易近人,待臣下也真诚,臣下很感激。明王殿下则多了一丝狠练。两位殿下,皆可为国之栋梁。臣下不敢妄议。”
景嵘所言,看是中庸。但‘臣下很感激’这一句话,可谓变相着告诉陛下,自己是支持太子的吧。那么他的阵营,已然是在陛下这边。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他在劳军之时也见过明王,只觉得他和太子比起来,多了一股狠辣劲,怕也是生性残暴,飞扬跋扈。
若真是下一任君主,他还是会支持太子的。
陛下再次点头,对这话更是满意无比。这接二连三的试探,陛下似乎早已确认,景嵘是可用之人,可以成为他手中最好的利刃,为他除去丞相,为他辅佐新君。
“已经很晚了,你回去吧。”陛下摆了摆手。
“是。臣下告退。”景嵘行了别礼,走出了陛下的书房。
外面雨也听了,风中带着点春雨的寒意。可他心中并不寒冷,他已经得了陛下任可,只等陛下让他上朝议政。
户部,贪污受贿。丞相,设计让陛下灭门李家……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夜色中,景嵘越走越快,仿佛将心中的恨意散发得淋漓尽致。
一连几日,景嵘都未接到陛下让他入朝议政的消息。不过他一不急,因为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而陛下这么做,只是看他是否会结党营私。
这几日,来拜访他的官员络绎不绝,各个党羽的皆有。他们送来的礼物也可谓奇珍异宝。
然而,景嵘却称旧伤复发不宜见客,将那些拜访者全都拒于门外,礼物更是未收一件。
这样一种姿态,外界和陛下看来,他只忠于陛下。这更是得了陛下欢心。
“你所料果然不错,这些人都想着来拉拢你。陛下对你的试探可真是花样众多。”
顾源承看着悠闲练字的景嵘道。他对陛下的做法,倒有些讥讽和不屑。
“这也是没办法,君王的心思就像后宫女人的心思。”景嵘放下笔:“若我猜的不错,两日后的春猎,陛下也会试探我。要我入朝参政,怕是要等春猎之后。”
“你说的,应该都不会错。”顾源承耸了耸肩:“现在要做什么?按兵不动?”
“不然你还能做什么?我们在这没兵没权的。”景嵘笑骂道。他挑暗了一盏灯,示意他要休息,让顾源承回去。
可顾源承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觉得,陛下还会让你在京城尚主。这样一来你当了驸马,北境的事就更与你沾不上边了。”
听闻顾源承说尚主,景嵘愣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不过,顾源承所言并非不可能。尚主这一事,景嵘早就在来的路上有所猜测。
“娶公主陛下估计是不许的。公主背后的母族,哪一个不是达官贵人?陛下既然让我只忠于他,就不会让我和朝中任何一方势力接触。”
景嵘忽然想到那个红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娶公主是不许,但娶个孤女,倒还是可以的。”
“你是说上林郡主风轻云?”顾源承想了想:“这倒是可能。乾安王战死沙场,王妃殉情,乾安王一族也只剩下郡主了。但郡主这些年又得皇室悉心照顾,身份尊贵,也算是半个皇室了。”
“我知道你一直对乾安王爷颇为感激,此次回来,你也想要照拂她一二吧?”顾源承继续问道:“陛下若要你娶她,可她不爱你,你又该如何?”
“若陛下真要我娶她,我会让她爱上我的。”景嵘一句一顿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自信还是自负。”闻言,顾源承朗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