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紫宸阁又是一片寂静。
景嵘独倚在窗前,望着对面的阁楼。
紫霄阁中得女子,退下了较为华丽繁褥的宫装,由婢女们卸下头饰,隔着白色纱帘换上了艳红色的睡衣,然后熄了灯。
再然后,景嵘也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他关上窗,坐在案桌前,静静地喝着热茶。
暴风雨的前夕,他总是淡然。
门被人推开了。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轻飘飘地走到他面前。
景嵘瞟了一眼沙漏,笑道:“刚过子时,你来晚了一刻。”
“你以为偷偷出军营很简单?”顾源承无奈,眼神却渐渐凝重:“这几日军营守军渐多,你虽在军营给我安了职,可我也不能随意出入。”
“明日就是赏菊宴了,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好。”
顾源承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万事俱备。不过景嵘,你真要让你的王妃卷入此事?你不怕她有个万一,若真这样,你哭都得哭死。”
顾源承见他沉默许久,又道:“陛下让全权拔出丞相党羽,而他只负责在宴会上牵制丞相本人。这安排,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顾源承嘴角上扬,尽是嘲讽。
“陛下就那样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若轻云真出什么事,他也别想要这个江山!”景嵘眸光破碎出一股狠意,连放茶盏的动作也重了许多。
陛下知道景嵘对风轻云情深义重,便特意下旨让风轻云代替皇后组织这场宴会。为的,就是用风轻云牵制景嵘,以免景嵘图谋不轨。
是啊,陛下对景嵘既信又惧,又怎会完全放心?
顾源承知道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东西,连忙转了话题:“你说太子忍得下心杀明王么?”
景嵘闻言,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沉默了几息,才道:“若太子殿下连这点事都狠不下心,那我也是白辅助他了。”
“话是这么说,可明王终是太子的兄弟,虽不和,但也从小一起长大。太子殿下下不了手,情有可原。”顾源承叹了口气。
“情有可原?”景嵘冷笑:“明王在赏菊宴前昔偷偷去东境调兵,企图在赏菊宴和丞相一同谋反。陛下不知道,但谋逆之罪,怎能情有可原?”
景嵘垂下眼眸,看着笔架怔怔出神。
顾源承又怎不知他心中所想。既然要争权夺位,既然要复仇,又岂能手软?他是这样,太子亦是要这样。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顾源承说罢,便快步走出书房,在夜色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景嵘又在书房呆了许久,然后才吹灭了灯。
十月初九,大誉赏菊宴在城郊的长宁宫举行。
钟鸣鼎食之家无一不至,那些夫人小姐无一衣着鲜丽,三三两两说笑着走动在大团大团金菊边。
一切都看起来都那么和谐,带着贵族的气息。除了今日背地里的主角,谁都不知道今日是场血宴。
景嵘照例陪着风轻云入了宴席。
风轻云在席间跳了剑舞。那支剑舞说实话,其实并不入他的眼,不是说不好,而是在北境的军营,逢年过节都会有人跳剑舞,他早就看多也看腻了。
但轻云每舞一步,每一个转身,目光都流连在他身上。她目光闪动着光亮,叫人心血来潮。
景嵘吩咐手下把早已准备的墨魂拿来,伴了她的舞,吹着萧。
外人看来,他们是伉俪情深,夫唱妇随,一切都很美好。他们的感情,也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期盼。
一舞已毕,轻云累地满头大汗,但乐此不疲,期待地看着景嵘,邀功似地询问她跳的好不好。
景嵘见她的笑容,心间如浸入暖流。又怎能说不好呢?
景嵘为她倒了杯茶解渴,见她实在是累,也没有和她太多话。他看着陆续上台表演小姐们,也提不起兴趣,便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瞧着她。
再过几刻钟,他就该走了,就该去杀人了。这场赏菊宴看似和谐,但只有他知道,这里危机重重。赏菊宴要血洗丞相府,丞相其实早就知道,想必也早有准备。
所以,这无一是一场恶战。
景嵘确实担心轻云,可担心又有何用?丞相今日是必须要除去的。
景嵘心生叹息,见时辰快到了,整了整衣襟准备离开。
但看着轻云,欲言却不能,但总归还是要叮嘱的。
他说:“太后娘娘说许久没见你了,想和你叙叙话,等下你就去吧,别让她老人家挂念。”
只希望太后能护着她,陛下能保她平安。
说罢,他头也不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