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截然不同的权能之力余波同时在青年身边爆发,一瞬间将意识彻底撕裂,在世界黑暗前一把染血的刀刃突兀出现,穿着黑色长裙的小姑娘斜倚在刀身之上,两眼尽是狡黠的光芒涌动,她伸出一只手,五指收握之时世界仿佛停顿了下来,而某人的意识刚“松了一口气”便陷入沉睡之中。
这次都不用他睁眼,明亮而宽阔的世界就浮现在“眼前”,是无尽的沙漠和耀眼的白日,但是身体似乎和意识彻底分离了,心念一动便向前飞了不知多少里,视觉听觉味觉都灵敏思维也正常唯独没有嗅觉和触觉存在,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口干舌燥,身体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他”想了想,决定屏蔽这一意识反馈,纯粹以观众身份走一趟此地,在停止思考前就已经判断出这里是西北山林外围的沙漠区域,也是顶山部归来的地方,偶尔有一阵风带来的应该也还是热浪滚滚,沙尘飞上天空遮天蔽日,反而有阴凉的影子落下。
极其干燥,可以感应到地下水层应该在百米黄沙之下,而空气中的水分含量极低,相对湿度在5%以内,加上天火地热炙烤,或许非水系权能者正常行走不到三个小时就会耗尽力气,即使努力隔断体液蒸发…那样会导致身体过热…也坚持不了多久。
晚上,他无意识的说出两个字,然后便到了白月光下的夜晚。
沙子散热极快,因而还未到半夜便觉得极冷,又是在气候相对偏寒的北方,夜间温度甚至可以低于零度,唯有此时会有水蒸气凝集,让非水系权能者也有机会补充水分,或是用容器采集一些作为储备,但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燃起一丛火堆。无论是干燥的枯枝还是动物遗骸,都或多或少具备燃料的特性,即使无法燃烧也可以用木属性权能作为燃料裹在其上,作为苍白冷焰的依托,稍稍驱走夜风的冰冷寒凉。
夜间子时的地气波动极为明显,像是沉睡的土地终于翻了个身,于是被压住的小动物们纷纷从沙子里爬了出来,一瞬间从寂静转为了热闹的聚会,精灵们跳着舞绕着火堆唱着动听的悠扬曲调,即使狂欢只有短短一刻,沉睡却是从后半夜一直到下一个子时。青年在路上发现了几个月影聚集之地,只是一动念便迅速依附了过来,哗哗的水声如同天籁,清爽而柔和,能止心魂之渴,沁入心扉间缓缓修复身体内外的灼烧痕迹,如软膏一般涂满创口,有种清凉感驱走了疼痛。
在月影的底下是几颗洁白的珠子,在明月华光下晶莹圆润,竟是蕴含着极为浓郁的寒冰权能气息,持在手中不一会儿便蓄满了浅浅一汪清水,很轻易地抽走了方圆百米内的水汽,苍风凝露于掌心,天神赐福惠泽芸芸,眠白沙床榻犹有穹顶为盖,星河云动怜孤影往来。
青年试着吞下其中一颗,很快灼烧感从喉间传来,很快被体内的冰属性权能之力镇压,送往某个淡蓝色的碗中,化作白云纹游走在碗底,滴答声渐渐大了起来,碗中极为浓缩的气体开始慢慢液化蓄在底部,水面晃动时云纹也随之摇曳荡漾。
他收起另外三颗,或许是这片沙漠仅存的三颗了,由于固化的夜光使得里面的一缕气息无法泄露,倒是创造出了难能可贵的珍品,或许在百年后珠黄之前都还保持着清凉莹润的姿态,实在可爱的紧,与夜间生长的植物为伴时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是少了点。青年有些贪心的想着,不过很快释然,走运的生灵需要感恩天地无私的馈赠,而不是总想着攫取全部价值,那样西北的沙漠很早以前就吞噬到了南湾河畔,溪南寨北边的一片荒漠就是前车之鉴。
沙漠里小动物们窸窸窣窣地在沙底繁忙动作着,寻找新鲜草茎和露水,或是偷偷听一曲夜风荒凉的曲子,有的会带着家属或是尚未确定关系的恋人,或孤单或成双结对地走过明月下的白沙漠,那不小心露出的轨迹是生命和自然的握手言和,同唱的一首婉转赞歌。
青年没有身体,只是一团朦胧的意识在飘荡…甚至没有团的形状概念,好似世界尽收我眼底,而眼睛即是我的全部,晚风在带来刺骨的冰寒之外,亦有一份温暖在堆积,是意识泛起水波,也是燃着的火苗,噼里啪啦就把杂质全部剔了出去,化为灰烬掩埋。
意识会感觉冷吗,当悲伤的时候,颤抖的源头应是那灵魂,而当愤怒的时候,火焰也会在心魂深处腾起,渐渐蔓延至各处,反倒是会消减一部分力量,或用理智的短暂失却换来毁灭的光,焚烧一切的耀世之辉,冷凝后再次回归磐石,将某些回忆封存其中。
有条干涸的河流遗迹上,折翼的天使唱着悲歌,关于破灭的希望和信仰。
那是:
圣母温和地唤醒夜晚
世界迎来黎明和朝阳
有人终身追求着光和热
在冰冷黑暗里长眠
有人住在遗忘的角落
等待着命运叩门
唤醒那个我的不是其他
是这大千世界浩瀚星河
唯欲望能成就永恒
裁纸刀雕刻从前
或歪或直的线
拼不回去的碎片
分割晨昏后再度相遇
那时不再有离合悲欢
是一切线头回归
初始点的圆
众生在里面生死无关
欲望的代价不菲
扑火飞蛾不绝
留我孤身含恨
于夜尽头诀别星辰
……
血泪从脸颊流下,是曾被遗弃的执念和失落的记忆碎片,他/她转过头来,悲悯而仁慈的微笑招手,白裙的末端被磨碎残缺得厉害,脚下是长长一道血迹,歪歪扭扭,是另一条河流的起源,从北方的极渊流向南方的群山,尽头也许会是那个浩瀚的天池,也许半路就走到了极点。不过百年后,这里又会变迁为繁茂的热带雨林,林间的炽热是百年前燃烧的血,只是不再有赤着足踩过河滩的折翼天使,也听不到那悲伤的旧日挽歌,喧闹和孤寂从来不是伙伴。
其时风起,四望八方都是黄沙铺天盖地,阿柴进一步,那沙尘便退十步,百里之后渐渐消亡,尽头的绿洲鲜亮得耀眼,老人和孩子们在湖边屋檐欢笑着说起从前,远来的客人披着土黄色的斗笠,慢慢从米粒大人影变成结实的青年。
换上红衣的少女痴痴地看着他的脸,有熟悉的味道隐约浮现,姐妹离散后的第三年,终于再度相逢于未知处,只是彼此再不能相拥,隔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河忘川,迷津失渡有约失期,岁月打翻茶盏,弄洒了昨日的笑颜。
终于摘下斗笠的青年白衣胜雪,笑着点头问候,她眼神涣散迷茫,轻声问道:“客人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可曾见过我家小妹?”
“从西北来,要去极西极北的地方,见过,安好。”
“可曾有想念过姐姐,可曾于夜深时悄悄落泪?”
“曾在一处草丛里见过一个赤足少女,白发红衣,露珠在闪烁着微芒,草尖随风轻声歌唱,孤独的孩子冻住了周围的一切,把自己封闭在其中,红衣染了血。”
“可还习惯无人相伴,无人枕肩,白日酣眠?”
“冰花落时能让万物失色,唯有眼圈乌黑,林间喧噪,难得安眠。”
“客为何所来,又匆匆作辞归去?”
“为见所见而来,兴尽而返,心有归期不敢流连。”
“天地两器,我是火山,亦是冰川。”
“……”
“圣教失义道,故天将降灾祸离乱,缥缈有异心,去西北以平东南。”
“能否请教…”
“不夜城从未有过天黑,所以亦从未有过光明,堤溃非洪水之过,筑堤者一念差酿成大错。
我本后土之器,并非先天之灵。
权者为权所累,能者不能,道不行可以改道,运不济可以转运,唯逆命者当诛!”
“不逆命,不得活。”
“那便不必挂虑其他,一人之道也是通天,众生得道也困于天下。”
“未曾…”
“我是我,我非我,你要的名字于我并不存在,于你无益。既知何来,当知何归,如去如来,见大千如见我,入眼皆似我,百世荒灵,遇野则生。”
黑衣小姑娘忽然蹦了出来,对着那位红衣女子吼道:“死生岂可由他定!”
“死生之外皆由他定。”
“如此哪来的遇野则生?”
“野,里予,遇野即是遇真我,即见真心,即明真意,如何不可称之为生?”
“不明白自己的真心真意难道就是死吗?”
“心死,其苦胜过身死百倍。”
“道友,你着相了,须知万般恶念自此而生!”
“不为灵,终不解其意,若得生而入外道,无憾矣。”
小姑娘嗤之以鼻,做生灵哪有做剑灵好,无忧随性,无惹尘埃,长生不老。
红衣女子微笑:“你看你,自从脱离黑暗牢笼之后,可曾担忧过再次回返笼中?”
“切,我担心个毛线啊,你妹妹手里那家伙才真的该担心害怕好吗。”
“原来是动了凡心?别害羞嘛,小琳和你挺般配的,但是个性上比你要柔弱许多,以后多让着点就是,别整天没心没肺的,伤了别人心还自以为风流潇洒!”
某青年:……感觉有被指桑骂槐地冒犯到。
天光燎野,地火烧荒,此两气之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