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尧同轻霜回来时,在门前正碰上几个前来做客之人,温尧同那些人寒暄几句,轻霜都并未入耳细听,左不过是些问候的闲话,自己同他们不识,也无需回礼。
忽然听其中一小哥笑道:“蒙着半边面,尚不知杜叔家的义女究竟是何等风姿绰约,只请鬓边这一朵梨花,便揣度是个美人。”
温尧闻言不禁偷笑:“梨花再美,这臭丫头戴着也是俗气。”
轻霜一摸鬓边,果真是有朵花。想到刚刚温尧帮自己理头发那一下,想来是他干的好事。
轻霜把花随手扔掉,一把推开温尧,转身进了院子去。
“哎!你这臭丫头——”温尧还正在笑呢,被推那一下,险些没站稳,笑着盯着她的背影,作势要上去同她打一架。
“罢了罢了,尧兄,你何必跟一个姑娘置气,从杜叔这儿论起辈分,你还该是她哥哥。”刚刚那小哥笑道。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不跟她置气呢,”温尧目光收回来,说道,“这丫头凶得很,沈青,小心别被她给揍了。”
沈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眉目温和地笑道:“我看她却是很好。”
温尧眼底露出一丝复杂,心里弥漫上一丝滋味,却不知是何物,只是拍着沈青的背笑道:“快进去吧,我俩也许久没有喝过酒了,诺,杜叔的梨花白,咱们给他喝个干净。”
沈青回过神来,笑道:“好。”
今晚杜叔的酒会因为几个大妈大婶的出现,变得异常聒噪。
“轻霜啊,今年多大了?”李婶问道。
“虚岁十六。”
“哟,已经及笄啦,”李婶说道,“可怜你这孩子在山上修习呢,也没人给你办及笄之礼。”
轻霜心下迷惑,初次相识,这些人怎的这般热情?
只听一个大娘说道:“轻霜啊,你不晓得,杜老头跟咱们各家交情都不错,把脉开药治得极好,又从来不受银子,他这辈子心心念念,总算捡了个女儿,大家伙儿都替他高兴。”
轻霜了然地点头。
许大娘又说道:“干脆咱们自己给轻霜备点礼呗,送点她缺的,杜老头子想不到这些,咱们就当是补上个庆贺了。”
“不……”轻霜正欲谢绝。
“轻霜,你这身衣裳破破烂烂的,穿了多久啦,怎么也不换换,是不是杜老头不给你买?”万婶仔细看了看轻霜的衣服,惊喜说道,“这衣服的料子还是上等的,想来你师父必然是个有身份的人,只可惜命不长。”
还不等轻霜说话,万婶又说道:“要以后那杜老头不给你买好衣裳,来找万婶,万婶的绣工可好着呢,紫霄山绫罗坊和云裳阁,都要请我去给他们做衣服的,过几日我便送些外边都买不着的好内衬给你。”
“多谢万婶,杜叔待我极好的。”轻霜这才捡着了空说道。
“这丫头真是懂事。”在座各位点点头笑道。
“轻霜,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紫霄山的小公子,就没有我郑大娘不认识的。只要你开口,我必给你去说亲。”
“哎呀郑姐,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这院里,不就有个顶好的小公子吗?”
“嗨,尧哥儿谁都晓得,只是姜家那女儿咬得太紧,前些日子不还来找轻霜麻烦了吗,这亲我看要不得。”
“我倒觉得要得,那女子太过嚣张,哪里配得上尧哥儿。”这边李婶又说话了。“咱们轻霜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不比姜家那女儿好?”
“不知我们轻霜这脸上有没有伤到,女孩子家,有副好容貌太重要了。”
“是啊,我同你说,这脂粉一定要买玲珑坊的,西街那边的可不行了……”
……
一桌子的几位大婶你一嘴我一嘴,整顿饭把轻霜在家的一切需求都讨论妥当了。
轻霜觉得在她们中间很不自在,毕竟从未见识过这些百姓的闲谈场面,但仔细听这些大娘大婶一惊一乍又绘声绘色的语气,倒又觉得非常有趣。这些大婶,个个都是自来熟,这种自然的亲切感带给轻霜一种莫名的温暖。
温尧同沈青、大壮几个年轻人他们在旁边那桌谈笑饮酒。温尧时不时朝轻霜那边看一眼,担心她那性子应付不过来那些大婶,但每次望过去,她却是眉目微微含笑,倒令他惊奇。
“阿尧,看什么呢”方才阿壮那几个兄弟们一同划拳,阿壮已经吃了许多酒,杜叔的梨花白可不是盖的,若是不擅饮酒之人,一杯便能让他开始说胡话。此时已有些微醺,看着温尧拿着酒杯不动,拍拍他的肩问道。
“噢,没什么。”温尧收回视线。直饮一杯下肚。
“尧兄,”沈青也已有些醉了,看了一眼温尧看的方向,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笑道,“莫不是对梨花姑娘有了想法?”
温尧心头一动,一把推开他,“你喝太多了,好大的酒气。”
被推开的沈青继续轻声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
温尧耳根微微发红,大约是喝酒喝太急了,
热出来的吧,这心也跳得有些快了。
此时只听杜叔从他们棋篓子那桌站了起来,老脸已经是喝得通红,举起一杯酒说道:
“诸位,今日请大家过来,想必大家也都晓得其中缘由,是我杜荆,收了义女,虽说是义女,但我杜某人命途多舛,膝下无女,自然是将她当做亲闺女来看待的,诸位都是杜某的好友近邻,从今以后,小女杜轻霜,还请大家多多照顾了!杜某这里先干为敬!”
杜叔说完便将手里那杯干了下去。
“好!”在座一片叫好。男子一饮而尽,女子以茶代酒,哄笑而过后,又恢复了先前热闹的气氛。
这晚大家都喝得很多,那些喝得不省人事的人,有些干脆在杜叔院中葡萄架下睡着了,有些被家里人前来拎了回去。沈青阿壮这些个年轻人还不打紧,向大家道了声别,互相搀扶着便回了家。
轻霜将那些大娘们送走后,早早便回到里屋去了。温尧眯着醉眼瞧着杜叔和院里边的老头们,自知现在自己这力气也扛不动他们几个了,便回杜叔那屋取了几床被子来,往他们身上一盖,锁了门,才进了里屋。
温尧今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感觉头疼身子不舒服哪哪都难受。一进门,瞧见轻霜躺在屏风里边大床上,似乎睡着了,又瞧见屏风外自己的破软榻,心里便来了气。
温尧径直走到屏风里边去,往大床上这么一倒,抓过被子,醉意朦胧地嘟囔道:“今天我也要睡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