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再有几日,便要立夏了。近日温尧似乎感了风寒,一直在府中调养。
轻霜便时常随杜叔上山采药。杜叔说,紫霄山时时刻刻,皆有它的美处,倒一点不假。谢了春红的紫霄山,已带上了初夏的微微青翠,却很是收敛,并未一展芳华,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是日午时,郑大娘到杏雨阁门前,递上一份请柬和一块令牌。
轻霜接过来一看,封面写着三个字:琼宇会。
“这是?”轻霜疑惑地问道。
“是紫霄山多年的风俗啦。”郑大娘笑道,“琼宇会,是在每年立夏前一日,在花月山开办的活动。这一日,紫霄山所有及笄未婚的姑娘,及冠未娶的公子,都会收到请柬。”
见轻霜仍是迷惑的样子,郑大娘笑了笑,接着说道:“说白了,就是姻缘会。在这个桃花令写心上人的名字,若是双方写了对方的名字,琼宇会上便成了一对。其余的人,便待琼宇会上分队。”
轻霜闻言神色不免一愣,心想这紫霄山可真是奔放啊,还有这等活动……要是在皇城,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胡来,不知要惹出多大事来。
“一定要去吗?”轻霜把玩着这个桃花令,微微皱眉。
“这是咱们这儿的老习俗了。”郑大娘说道,又语重心长似的看着轻霜,“轻霜啊,你才到咱们这儿来,这儿的节日,都还没体验过呢吧,这不就是亲近大家的好机会吗。”
亲近个鬼啊,轻霜本就不喜欢与人亲近,内心此刻阴云密布。
郑大娘见她不为所动,有些为难,凑过来小声道:“轻霜啊,琼宇会是咱们红娘的红阁所办,通过琼宇会最后成了亲的,会给咱们红阁许多好处。这次许多小伙子说是你不来便死活不参加了。你全当帮大娘一个忙吧!我知道你不爱亲近人,但你放心,大娘定会照顾你的,倒是我使个法子,叫你组不到队便是。”
轻霜此刻实在是骑虎难下,要是从前,才不必同人讲什么情义,直接打一架便是了。可现在……对郑大娘这些常来往的老好人,又未习武,她总不能向从前那般将人家打一顿扔出去吧。
她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无奈地看向院里,温尧正从屋里走出来。
“他也要去吗?”轻霜忽然问道。
郑大娘看了一眼,说道:“噢,你说尧哥儿啊。他每到立夏前总是寒疾复发,一向是参加不了的。”
他早好了吧!昨日夜里还见他去厨房偷吃东西呢!难怪前几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忽然开始称病,原来是为了躲过这一茬。轻霜愤愤地想道。
轻霜看着躺在摇椅上的那人,忽然说道:“今年他会去的,过几日我叫上他一起去。”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轻霜微微勾唇。
郑大娘听了高兴坏了。“那感情好!姑娘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托你的福,今年我们红阁没准儿会大赚一笔。”
郑大娘说完便离开了,走远了没一会儿,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杏雨阁。轻霜还站在门口,看着院里。
郑大娘盯着那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杏雨阁,哪还需要牵红线呢……”郑大娘盯着看了半天,越看越高兴,笑得脸都起了褶子,才转身离开了。
立夏前一日,琼宇会当天,轻霜一大清早便出了门。杜叔随后也离开了。温尧在屋里溜达了一大圈,确认了没人,只发现篱落躺在葡萄架下,他登时欢呼一声,倒在了躺椅上。闭上眼,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又躲过一年啊,哈哈,什么狗屁相亲大会,本大爷才不会去那糟糕的地方呢。”温尧晃着摇椅说道,“嘁,女人,是极恐怖又难缠的,这么难应付,为什么我要去受罪啊,什么桃花令啊红线啊,被捆在手里可都是束缚啊。成亲什么的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啦!你说对吧,篱落。”
“要是你什么时候被其他小母猫缠上可要注意啦,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哦。”温尧语重心长地说道。“要说女人多恐怖,你看看咱们这东厢房女人就知道啦,不过今日你可见不到她了喔,真是同情那些奋力追求她的男人啊哈哈哈哈!”
“还是先同情你自己吧。”熟悉又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温尧腾地坐了起来。朝四周张望一圈,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
幻听吗?温尧想道。真够吓人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他正准备再次躺下去的时候,发现对面房顶上跳上来一抹白色身影,那人戴着面纱,直直地向自己冲过来,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抓着自己从背后的房顶跃了出去。
“小子,刚刚很会讲嘛”。轻霜看着在自己手上一边大叫一边拼命挣扎的温尧,微微挑眉,“我们去同归于尽吧。”
“放手啊——救命啊——”温尧被吓得大喊。
轻霜微微一笑,动用了内力禁锢住他,足尖轻点,加快了速度。凭她的轻功,很快便到了花月山下。
看见他们出现时,人群中立刻传出唏嘘之声,无论是公子还是姑娘,皆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的模样,姑娘们戴着面纱,更是尽显娇羞。至于互相是为了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姜婉儿在看到温尧那一瞬间惊喜地瞪大了双眼,而在看到杜轻霜时又分外气恼。
此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前来参与的,也有许许多多前来看戏的。两情相悦的桃花令主人们已经各自分好了组。现在就剩下没有写桃花令的人了。
“好,人已经来齐了。那么现在,请各位公子和姑娘站到姻缘盒两边来。”郑大娘说道。“如大家所见,姻缘盒两侧有摆好的红线,两侧实为同根,只是在姻缘盒中缠绕过罢了。公子牵住一头,另一方必有同根红线的姑娘。牵到同一根的,便算作有缘,在今日的琼宇会上将结为同伴。”
大家都了然地点点头。只听郑大娘又说道:
“然而今日,咱们这边多了一位姑娘,所以在姑娘当中,有一位会牵不到红线哦,因此姻缘如何,就要看大家的运气了。”
此言既出,姑娘们的神色都紧张了几分。
轻霜面色如常,从容地站到了最右边。
温尧瞪眼看着杜轻霜,气得直咬牙。既已至此,要是临阵逃脱了,红阁那群大妈不把自己打死才怪,温尧现在是有气不敢出,有怒不敢言。忍一时风平浪静,他想道,于是气恼地站到了杜轻霜的对面。
我倒要看看你能抽到哪个倒霉鬼一组。温尧不露痕迹地阴鸷一笑。
“大家捉好面前的红线,”郑大娘高声说道,“一、二。”
旁边的帮手看到郑大娘的眼神示意,上前打开盒子,众人都看到了纠缠不清的红线。
“现在可以拉红线了。”郑大娘一声令下,两边的人便立刻拉起了红线。
“是他啊……”
“怎会是她……”
“……王公子”
“许姑娘……”
红线这样的事,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温尧顺势一看自己红线的那头,不禁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