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久没反应,肖漫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指向客厅的沙发,季月久这才起身,由肖漫扶着过去了。
季燃和Roderick也跟着过去了。季燃把被季月久摔得七零八落的鞋子捡起来放了回去。
坐到沙发上,季月久紧紧盯着Roderick,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Roderick早就死了千万遍了。
Roderick是个白种人,身材高大,脾气温和,一名内科医生。
季燃示意Roderick先到季月久看不到的位置去,别刺激她。
这个状态下的季月久只认她熟悉的人,反应迟钝。
上次,也是因为尖叫,她的声带开裂吐血,季燃让Roderick来给她开药打针,季月久没反应,季燃以为她同意了,谁知Roderick刚碰她,季月久反手一巴掌把Roderick拍倒在沙发上,脖子那里红肿一片。
Roderick不在视线范围内后,季月久就盯着面前的茶几,发呆,仿佛与世隔绝。
季燃坐到她对面,小心翼翼地道:“小久,还记得吗?我是你哥哥,季燃。”
季月久宛如雕塑。
季燃又道:“小久,我是哥哥,跟哥哥说句话,好吗?”
季月久目光呆滞,依然没动静。
季燃道:“小久……”
无论季燃说什么,季月久都没有反应。
肖漫摆摆手,示意她来。
肖漫轻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话,不动声色地引导她,从封闭状态里走出来,带她去洗澡,哄她睡觉。待她睡熟后,已经快十点了。
出了卧室,肖漫急忙灌了一大口水,说了几小时的话,嗓子都冒烟了,身心俱疲,可一想到妹妹糟糕的情况,心疼极了,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Roderick给季月久打完针,开了药,也从卧室里出来了。
Roderick虽是个白种人,但普通话说得比中国人还溜。
季燃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Roderick道:“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咱们是朋友,老那么客气干啥。”
季燃笑笑。
Roderick道:“我看你俩也累了。我就不用你们送了。”说着,他拉开门,回头又道:“小久,挺不容易的,好好照顾她。拜拜!”
肖漫挥了挥手。
夫妻二人双双倒在沙发上,筋疲力尽。
肖漫道:“回来一年多了,第二次发病了。刚回来时一次,今晚一次,情况不容乐观。”
季燃又道:“在美国五年的情况也比这一年来的要好……”
那五年间平均一年也发不了一次,几乎是隔两年才发作一次,而且程度比现在要轻得多。
在飞机上,小久都很好,笑容满面,与正常人无异,哪知回来一天后,病情又复发了。夫妻俩想把她带回美国去,她死活不肯。
肖漫拉着他的手,“一年前那次应该是初次回到熟悉的环境刺激到了她,而这次肯定也是有关于五年前的事情刺激到了她。”
“……至于是人还是物,就不好说了……”
季燃在肖漫额头上落下一吻,喉咙干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五年前他没有让小久一个人在街上等,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小久的嗓子不会被毁,也不会得抑郁症,更不会活得生不如死。
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当时他赶到废弃工厂看到小久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模样。那种恐惧、无措、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他当时没有及时赶到,那小久……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想象。
许久,季燃才道:“无论要花费多少年,总之,小久的病一定要治好。”
一定要治好!
小久已经失去嗓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嗯。”
“到时,我给你发工资。”
肖漫为了治疗妹妹的病,她推掉了一切工作,连工作室也关了,没有经济来源。
“给你一个宝宝。”
“去你的。”肖漫笑了笑。
~
另外一边的气氛与这边截然相反。
许延积极地坐到椅子上,等着开饭。
许年深则坐到许延旁边,给他摆碗筷,边摆边道:“以后这种事得你自己来,又不是没有手。”
许延不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此刻,他的注意力放在桌上精美的饭菜上,都没有时间理他。
许年深道:“洗手了没?”
许延道:“洗了洗了。薛哥,还有多久开饭呐?”
薛行端出一碗汤放在餐桌正中心,“开饭。”
兄弟二人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开饭,毕竟饿得发慌了。
“许小延,注意烫!”
“许小延,筷子拿好,我给你弄。”
……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
许年深边吃边夸:“老薛,手艺见长啊!以后谁娶了你就有福了。”
薛行非常优雅地喝了口汤,淡淡道:“滚。”
刚喝下一口汤,薛行就瞥见茶几上的那根木制书签,白色穗子落在空中。登时,他目光一凝,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是以怎样的语气开口的,反正,许年深吓了一跳。
“我操,老薛,我怎么你了?用这种口气?”
薛行没什么情绪,又看了眼茶几上的书签,许年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道:“那个书签啊?我在图书馆拿的。”
薛行若无其事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图书馆送书签?”
许年深摸摸鼻尖,道:“我是从一本旧书上拿的。好像这书签有主人。”
薛行知道他心虚了,不拆穿他,道:“打算还回去?”
许年深犹豫了一会儿,按理说他未经允许,擅自拿他人东西是不对的,理应归还,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莫名不想还。
“有时间就还。”许年深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薛行未置一词,表情仍然很淡,眼里却讳莫如深。
扒了两口饭,许年深突然抬头,笑意吟吟地凑到许延身边,道:“臭小子,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许延道:“谁啊?”
许年深道:“你的季、姐、姐。”话落,他默默地数秒,数到三秒时,臭小子就吧啦上来了。
许延放下筷子碗,跳下椅子,抱住许年深的胳膊,摇摇晃晃,双眼亮晶晶的,欢快道:“在哪里?在哪里?下次带我一起去好吗?怎么样?我季姐姐真人漂亮吧?凭什么我没看见,而被你看见了?”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儿不满和不甘心。
许年深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要考虑考虑该不该回答你。”
许延道:“漂亮吗?”
“漂亮。”
“好看吗?”
“好看。”
问完这两点,许延就心满意足地坐到椅子上去了。
许年深哭笑不得:“你这颜控也不知道像谁。都没见你对我舔狗过。”
许延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我只喜欢我的季姐姐。你一边去。”
许年深敲了敲他的头顶,“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别敲!”许延抱头瞪他,“敲笨了,我将来就不能娶季姐姐啦!”
三个月前,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季月久的照片,总之就是从此一眼万年,念念不忘。天天嚷嚷着要见季姐姐,长大后要赚钱把季姐姐娶回家。
薛行沉默了好久,问他:“你见到季月久了?”
“碰到了。”
“她什么反应?”
“面无表情,没反应。”许年深蹙眉,放下筷子,很严肃地道,“我了解你,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提到人或事,除非与你有关系。所以……”
许年深顿了顿,眉心蹙起。薛行看着他,他道:“所以,你是不是喜欢她,想向她表白?虽然季影后长得很好看,但……”不是一般人能得到她的。
“闭嘴!”薛行面色阴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你了解我,了解个屁!塑料兄弟!
许年深捧腹,道:“你这个人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开个玩笑就黑脸。”
一本正经。高冷闷骚。睚眦必报。
无论是高中还是现在,他、薛行、谢停三个人中,就只有薛行一个人有个正形,哦不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吊儿郎当的了。
薛行道:“你也没变。”
许年深摸摸下巴道:“我也觉得,不过,就这脸,确实比以前更帅了。”
薛行继续说完:“还和以前一样不要脸。”
许年深笑了笑,心底却不怎么轻松。
时光荏苒,他们兄弟三人再也回不到高中那种一起学习、打打骂骂的状态了。工作忙,三个人很难聚齐。再者,对于谢停而言,有些伤痕不能弥补,催着人长大。
朋友到一起无可避免地会回忆以前的一些事来。许年深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薛行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就闭了嘴。
收拾完餐桌,许年深把许延哄睡着了。
许年深带上卧室门,问他:“到这里睡?”
“不了。我明天还有工作。”薛行站在玄关处换鞋。
“这一个月麻烦你了。”
“没事儿。小延也是我弟弟。”薛行拍拍他的肩膀,“都是兄弟。”
“我先走了。”
“嗯。”
门咔嚓一声关上,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刚出道时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许小延,就托给薛行照顾,谁知一照顾就是两年。就算他和薛行是兄弟,但多多少少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太麻烦人家了。
洗完澡,许年深靠在床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拿着木书签。
木书签下方挂着一个湖蓝色的穗子,正中间刻着“许年深”三个字,右下方刻着五个小字:“是小九九的”。两种字体不一样,应该是两个人刻的,不过这五个小字的字体怎么那么眼熟。
在他翻开《诗经》看到这根书签时,就觉得它很熟悉,想据为己有。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拿着书签出了图书馆。
两种字体,两个人?
一会儿后,许年深把书签放进床头柜里,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