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刚落到屋里时菲利普便被从睡梦中叫醒了。睡眼惺忪的他只得振作精神去接待宫廷总管––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欧内斯特公爵的府邸位于城北的圣马修街上,是皇室专门划地拨款建造的。这座极尽奢华的公爵府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经亚历山大家族几代人的修缮装饰成了皇冠城里的一个重要地标。
进门便是一用蛋白石铺成的宽道,宽道两旁种满了齐膝高的玖瑰灌木丛其间点有几朵憔悴的黄玖瑰花。宽道尽头是一与之垂直的长长走廊,似火的红漆与似白玉的大理石相得益彰。右转再走约数十步便是公爵府用于接待客人的大厅。
“首相大人召见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为你效劳吗?”泰德·索伦森,宫廷总管,前任首相胡利奥大人的好友他一躬到底。“实在报歉昨晚有事抽不出空来。”
昨晚临时被任命为首相的菲利普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没事。我找你是有些事想请教你。”
“能为你服务是我莫大的荣幸。”泰德总管说话声音又尖又细让人听着实在是不舒服。
这让菲利普不禁皱了下眉头,同时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对这些皇室的繁文缛节十分反感。“是这样的,胡利奥大人不是遇害了吗?我想了解下他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噢,那可真是不胜枚举。”一丝悲伤从泰德总管脸庞上闪过。“大人,你也知道胡利奥大人他太莽撞了。他明知朝中大部分人都是他的政敌还要一意孤行地加征盾牌钱。”
“加征了多少?”
“每名骑士要多交不少。”
“很多吗?”
“并不算多。”泰德总管无论怎样总是保持微笑,“但大人你要明白多少有时不重要关键是有些东西不能碰。”
“那碰了会怎样?”
“死。”泰德总管依旧笑着。
菲利普心一惊。“征收个盾牌钱后果这么严重的吗?”
“大人,请恕我直言你真是太年轻了。这世间万事难逃利益二字。盾牌钱这种东西早有墨规陈典详细规定了想改又谈何容易呢?况且你今天改了数额你明天就会想着改次数,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至少你很难让别人相信你不是这样的。”
“这么说是胡利奥大人的政敌谋害了他嘛?”菲利普心中有了个大概。
“可以这样说吧。”
现在帝国政坛上可谓是诡谲多变,各方势力相互攻讦。先是有新贵族与旧贵族的权力角逐后又有各方势力觊觎皇位––现如今的皇太子无论是能力还是人脉都不能让众人信服。再加上长久以来的南北因宗教信仰不同而日益激化的矛盾,帝国现在就像个即将点着的炸药桶。
“你是否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大人,若你想知道的更多些。我建议你去草鞋酒馆去见一个人。”泰德总管低眉细声道,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草鞋酒馆?”菲利普可从未听闻过。
泰德总管轻笑了下似带半分嘲意。“大人,那是一家开在城南贫民窟的小酒馆。”
菲利普迟疑了。
“大人,你要相信有时侯小人物也会有大力量。”泰德总管劝道。
“那我在那里找谁呢?”
泰德总管摇头道,“关键不在于找人而是找东西。东西可比人靠谱多了,人可是会说慌的。”
“找什么东西?”菲利普走出了大厅来到了外面。
泰德总管、尤瑟夫·邓恩,斯蒂芬管家的小儿子也跟了出去。
“一个包袱,里面有大人想知道的一切。”
“一切吗?”菲利普撇嘴道。
“是的,一切。”
城南的贫民窟被繁华忙碌的堤岸码头和热闹宽敞的简街夹在了中间。
狭窄、拥挤、低矮。
空气弥散着一股恶臭,汗臭味、码头飘来的鱼腥味以及生活垃圾的腐败味混杂在一起。
菲利普直感恶心想吐,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吐不然将会闻到更大的味道也会越吐越厉害。
用块绣花手帕捂住口鼻后菲利普感觉好些了但好像又没好到哪里去。
缓过来些的菲利普一时说不清自己现在内心的想法。
震惊,同情,抑或是困惑。
这就是号称帝囯最繁华的都市的一隅吗?这就是这个拥有二百七十万人口的大都市的阴暗处吗?
从茅草屋里淌出的污水使原本就不平坦的土路变得泥泞更加难行,随处可见的水洼混浊散发着恶臭。
茅屋中传来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和咒骂声。
风略大些时耳畔总不乏茅屋摇晃的吱吱声。
菲利普注意到有几户人家住的是砖木结构的平房虽也简陋但好歹带了个小庭院,里面的菜圃铺满了饱满的卷心菜一类。
走了一会后菲利普发现这里的人大多都呆在家里或在屋前晒着太阳。
菲利普特意挑了位正座在门前石阶上慵懒地晒着太阳的老人。
“什么事?”老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
“是这样的,我看见这里的人都闲在家里有点好奇。”菲利普竭力让自己不吐。
老人冷笑一声。“不待在家里,你又想让他们去哪?你家吗?”
菲利普用眼神示意欲拔剑上前的尤瑟夫别动。“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怎么不去找份工作哪怕一份短工也好。”
“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贵族子弟吧。这也难怪你会有如此愚不可及的想法了。”老人接着道,“若能有工作他们又怎会住在这里?”
在接下来菲利普了解到原来这里的人大多来自附近甚至更遥远的郡国。他们本是安分守己的农夫、牧民在大乡绅们的暴力压迫下不得不出卖土地远走他乡、四处流浪。而诸如皇冠城这样的大城市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但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无不悲哀地发现这里的工场主们的压榨能力也没差到哪去,更悲哀的是即使他们愿意忍受这种压榨也没有足够的工作提供给他们。这让那些工场主们、码头经营者们更加变本加厉,他们将薪酬进一步压低但即使是这样人们依旧蜂涌般想去。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工作时间越来越长,工作量越来越大但薪酬却越来越低。
菲利普听完后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草鞋”酒馆深藏于贫民窟之中,四周环有数十步的空地,细木篱笆墙紧紧环绕着酒馆,篱笆墙最近修过上面清晰可见几抺新绿。
菲利普一进门便看见了熟人,西尼·霍维森,威廉明娜伯领的一位贵族。
正对门口的西尼爵士自然也看见了菲利普,他举起酒杯。“菲利普来喝一杯?”
平日关系不错的两人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酒微醺,人微醉。
“对了,菲利普你来这里干吗?”西尼爵士半开玩笑道,“不会专程来喝酒的吧。”说完又灌下一大杯,看得菲利普佩服不已。
“当然不会。我来这里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西尼爵士打了个嗝,手中的酒杯没握稳洒了一桌子的酒。他慌忙掏出一块绣着金色荆棘的手帕擦干。
“这块手帕?”菲利普可太清楚这块手帕的主人是谁了。
“一位朋友送的。”西尼爵士脸更加红了。
“噢,红颜知己?”
西尼爵士默认了。
菲利普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要劝劝自己这位朋友。
西尼爵士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找的是什么?”
“一个包袱。”
“你自己的?”
“别人的。”
西尼爵士顿时语塞。
“胡利奥大人遇害了,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这种震惊朝野的事我相信全世界都应该有所耳闻了。”西尼爵士漫不经心回答着,正欲饮下一杯酒突然停了下来,“你找的东西不会和胡利奥大人遇刺有关系吧?还是说是你谋杀了他。”
菲利普大笑起来。“我的朋友你的想象力还是一如以往的丰富啊!”
正饮着酒的西尼爵士咕哝着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有关系,但绝对和我没关系。”菲利普笑得有点停不下来了。
西尼爵士有点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有点喝多了。”菲利普恢复了常态。
“没,我没喝多。我还能再喝。”可惜的是语音刚落西尼爵士便狠狠醉倒在了桌子上,酒杯、酒壶无一幸免都被撞倒落地,土陶碎裂,琼浆迸溅。
店老板和几个伙计听见声响连忙赶了过来。“这位先生是怎么了?”
“醉了,没什么要紧事。”与此事相比菲利普更关心别的。“你们在忙什么?我刚才进来竟没人上前张罗。”
一听这话店老板长嘘短叹起来。当再次被问及时才讲起其中缘由来。“先生你是有所不知,我们昨晚刚遭了贼。”他注意到菲利普脸色大变,“怎么了,先生?”
菲利普努力平复心情。“没事,你继续讲。”
“这贼倒也奇怪翻出不少值钱的物件却没拿走。刚才我们正在清点东西看看那贼偷了些什么。这才没人来招待你。”
菲利普心这下算是凉透了。“那有查出少了什么东西了吗?”
店老板立刻摇头道,“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有少东西。”
这多少给了菲利普点希望。“你先帮我照顾下我这位朋友,我去另一个朋友的房间看看。”说着菲利普将泰德总管给的凭信拿了出来。
店老板神情微变,“这……”
“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店老板并没有迟疑,“从这边楼梯上去后右面的第三个房间就是了。”
房间从外面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怎么看都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进房间后菲利普初感闷热––在这种天气里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感受––待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后这才得已全窥其全貌。偏小的房间内家具齐全,方桌下有一行将熄灭的火炉正冒着青烟。门的正对面是一扇小方窗,木窗门紧闭有几缕阳光透过上面的缝隙照了进来。
菲利普要找的包袱正藏于方窗正下方的暗阁中。暗阁伪装得很好若非有人事先告知菲利普是根本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