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失控
许久过后,我们才松开彼此。他微微一笑:“刘雨潇,好久不见了!”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你就在这里实习吗?”
他点点头:“是啊,已经快一年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你。”
我眨眨眼睛:“去我那里坐坐吧!我现在也有一间小屋了。”
他噘着嘴唇:“难道就只是坐坐吗?带上你的吉他,到我那里去吧!我们也应该好好配合一次了,不然生疏了,也没有当年那份感觉了。”
我顺从地让他拉着我的手,故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吉他?谁说我来到巴黎还会抱着吉他的?”
他铙有深意地看着我:“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我握着拳头,捏着他的手:“疼吗?”
他摇摇头,继续拉着我,没有回头:“你手掌软,手臂软,身体软,而且,心也软,却总是装出一副硬硬的样子。”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总是推翻这样的想法,告诉我自己,我很坚强。
他也跟着停了下来,轻轻地拥抱着我:“现在我是知道了,你的确是失恋了。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我也以为你已经可以放下这一切了,但是你还是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一点软弱。背地里,你却难过着,自己一个人承受。难道这样自欺欺人,你不难过吗?”
我摇摇头:“我不难过!”
“不伤心吗?”他穷追不舍。
我还是摇头:“我一点都不伤心!”
“为什么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呢?你明明知道我了解你!”他的话一针见血。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带上了我的吉他,他也坐在爵士鼓堆里,我听着他的节奏,弹着我想要表达的音符。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悲怆。
裴尧的海外实习期已经结束了,但是他申请留在国外工作,目的是为了陪我,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每天,当我在香榭舍丽大道画素描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轻轻地弹着吉他,我觉得那样的生活真的很舒适。
清晨的时候,我依然早早地起来,沿着塞纳河跑步,我觉得我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里确实十分白痴,甚至还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习惯在雨天的时候撑着一把小雨伞继续小跑着,不免想起一个外国的笑话,年老的人宁愿用雨伞来做支撑,也不愿意拄着拐杖过日子;而我,却偏偏喜欢用雨伞来作为我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还是微笑着,奋力地向前跑,没有一丝退缩与畏惧,只是无视着大家的指指点点。
有时候,裴尧也会陪着我一起跑,当他受不了我这种疯狂时,他就索性一句话也不吭地关上手机,不接电话。
经过一所学校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学生们在里面的操场上练习接力赛,他们交接接力棒的技巧更是娴熟,我不免也会停下来好好羡慕一番。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们以前学校校运会的交接接力棒都是不值一提的,根本就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赛跑。
只是,我还是会怀念年少时候的岁月,想起那些日子我们一同奔跑,在大家的加油声之下,不断加速前进。那时候的我们,不懂得技术,也不懂得技巧,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也不在乎会不会压着别人的跑道,即使压了,我们就跑回正道,继续向前,根本不在乎是否曾经挡道,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心里只想着只要跑完全程就成功了。
还记得比赛以后,落尘曾经给我递过一瓶水,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薛志勋把那一份记忆抢走了。
大学那时候,夏楠和裴尧一直在我身旁转,只不过我比较迟钝,或者说,我眼里只有落尘,根本就不知道身旁还有人在默默注视着我。
我停下了脚步,靠在树旁,静静地看着塞纳河的河水缓缓地流着。我想起了梁静茹的一首歌,带着法语的味道与温和……
“也许我会再遇见你,像恋人般重逢美丽,看你满脸胡渣的笑意,爽朗一如往昔,走一个城市的陌生,走到了,曙光无知无觉的黎明,一路微笑的满天繁星,消失在日出里,塞纳河的水,是心的眼泪,流过了你笑的每个样子,我会在你的记忆看到我自己,看到了结局,爱在错过后更珍惜。”
歌词里有我遗失的美好,有我期盼的曾经,塞纳河的水还在不断地流着,没有人知道我曾经静止在我的生命中,不曾前进。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撞着我的脚了,我低头看见一个小女孩,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腿,用中文颤抖地说:“姐姐,救我!救我!”
我紧紧地搂着她,一个男人也跟着跑到我面前,用法语向我叽里呱啦地解释着,大概意思就是那个女孩是他的女儿,但是女孩依然紧紧地抱着我,我也没理会他,直接抱着小女孩回家了。
我觉得我惹麻烦了,但是,这个麻烦,我愿意惹。因为,在她的眼睛里,我找到了我已经缺失多年的纯粹。
我把小女孩抱回家里,放在地上,我也坐在地上,微微一笑:“好吧!告诉姐姐,为什么要逃跑?”
小女孩蜷缩着,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惊恐中,但是那种惊恐很快就已经转化成对我的戒备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地上,抱着吉他,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微微一笑:“喝吧!”
我还是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也没有看着她,我只是觉得在每一个地方,音乐都能够成为彼此沟通的一道桥梁。她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在我看来,带着水灵灵的感觉,充满生命的气息与活力。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有时候会顽皮地伸出手掌死死地按着琴弦,不让我弹响,然后看着我被中途打断的愤怒样子咧开嘴嘻嘻地笑着。
我也不管她,只是轻轻一笑,待到她终于把手拿开,才继续弹奏,然后她又一次把手掌压在琴弦上,嘟着小嘴看着我。有时候我会气恼地把她的手掰开,但是只要我一弹奏音符,她粉嫩的小手就又一次按在琴弦上,不让我发出声音。
每一次我都没有理会她的淘气,只是跟她相互乐着,配合着她,哼唱着她喜欢的童谣,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就连我自己都变得年轻了。
突然,她不再按着我的琴弦,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掰着手指,一脸沉默。我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轻轻地捋顺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低着头,看着小脚丫:“我想喝水!”
我指着她面前的水杯:“这就是给你喝的水啊!喝吧!”
她嘟着粉嫩的小嘴摇摇头:“我不喝这个!”
我皱着眉头,也许她是嫌水凉了吧,在心里头默默抱怨着这年头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挑剔,无奈地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这水还是温热的,趁热喝吧!”
她还是摇摇头,一脸不满,那时候我真的来气了,雨菲小的时候还没有她这么挑剔,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
这时,她突然拿起被子,递到我面前:“姐姐,你先喝一口?”
这回轮到我发愣了,难不成她要我把水喝完吗?我也不管了,反正唱了那么久,我也渴了,端起杯子就一饮而尽。
谁知,她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完全没辙了,举起双手:“我投降了还不成吗?你就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吧?”
她抽噎着,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只让你喝一口,干嘛全都喝完?”
那一刻,我真有一种冲动想揍人,但想着她还是一个孩子,我很耐心地蹲在她的面前,帮她把眼泪都轻轻地擦掉:“那你告诉姐姐,我为什么要喝一口,而不能喝完呢?”
她捧着水杯,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口中嘟囔着:“你要喝一口,我才知道水有没有问题,我到底能不能喝?”
我一副被打败的姿势,又装了一杯水,在她面前喝了一口,而且特意让她看着我的侧脸,看清楚我的确咽了下去。她满意地拍着手,然后结果杯子,愉快地喝着。
想起了她那一刻惊慌失措抱着我腿的样子,我才明白,她对这个世界仍然存在这么深的戒备,那一刻,她不是因为相信我而选择抱着我的腿,而是因为她认为我没有那个男人那么危险,而且她能够应付,才选择跟我回家。看到她此刻开怀笑着的样子,我突然一阵难过。或许,我就是这样不轻易信任别人,才会感觉孤独吧!
突然,她端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看她到底还有什么把戏。她轻轻地拉着我的裤腿,张开圆圆的小嘴,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水灵可爱的样子……
那天晚上,小女孩就这样翻遍我小屋里的东西,把吃的喝的都拿出来,都让我吃一口喝一口再自个儿全塞到嘴里,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用手拍拍她的后背,让她不要噎着。
夜深的时候,我就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她也告诉我她家里的事情,她的妈妈是正宗的中国人,嫁到外国,一开始丈夫对她和妈妈都很好,但后来,她嗜酒抽烟狂赌,回家就打她们,妈妈就因为长期受到伤害而死去,但因为他是律师,而她还是小女孩什么也不懂,也对他没办法,至此,他继续打她,让她每一天都在逃跑中度过。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呢喃着:“从前,有一个小女孩非常喜欢一个玩具,有一天,玩具坏了,她就努力修,她一直修,但是最终,玩具还是修坏了。有些时候,你的继父就是想要把你变成他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他一直伤害你,以为你能因此而变得完美,但是他很贪心,他对那个虚构的你很不满足,无论你怎么改变,他都希望你变得更加完美,如果你做不到,他情愿把你毁掉。”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呼吸着,很快,变打起了呼噜,我微微皱了皱眉,想不到她竟然还会有这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给裴尧打了电话,我想要知道如果我们帮小女孩打官司,胜算会有多大,应该从什么角度出发。现在的裴尧已经不再是实习生了,他已经出来工作一段时间了,而我也正在加速完成手中的实践内容,在三个月内也会加入实习的操作。
裴尧敲门的时候,小女孩才刚刚睡醒,她揉着惺忪的眼睛,我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叫哥哥,她却眼睛发光,冲过去仔细地看着裴尧,最后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哥哥,你长得真帅!”
那一刻,我几乎就要晕过去,小小年纪最在意的竟然是一个人长得帅不帅,实在是败给她了。倒是裴尧厚着脸皮向我挤眉弄眼的,炫耀他的魅力。
裴尧听了我的描述以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似在沉思,而后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些情况,最后对我说:“10天后上庭,愿意当我的助手吗?”
我有点犹豫,毕竟我从没有上过法庭,一切都只停留在旁听和看视频,学习的程度。
他也没说什么,带着我们去了海边,我拉着小女孩在海滩上奔跑,任海潮涌上我们的脚丫,小女孩拍着手,发出铜铃般的笑声,那种笑声,那张脸庞,如当年的雨菲一般灿烂。
我总觉得我一直在努力奋斗着,为了我想要的东西努力,但最终却发现,我所有东西都得到了,但惟独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已经遗落的我的感情,我的心,我的命运。
裴尧盘腿坐在海滩上,轻轻拨弄着琴弦,裴尧总是这样,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之下,都能安静地坐下来,然后用吉他的声音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他的心情是愁苦的,在他的眼眸中,我看不出原因,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这就是我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原因。
那天,我们就这样疯狂着,小女孩不哭不闹,有时候会跑到裴尧身边,流着口水看他的脸蛋,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才不像昨天看我弹吉他的时候一样搅和着。有时候,裴尧会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再弹下一曲,这时候她总是一副花痴的样子,眼睛里全是仰慕。
我离不开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纯粹的感觉,如果没有了这份感觉,无论前路是什么,是喜是悲,我都不想看,不愿意去看,因为支撑我的东西已经消逝了。
送我回家的时候,裴尧抱着已经熟睡的小女孩,我帮他背着他心爱的吉他,他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忧伤:“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你,想夏楠,想那些我们在琴房的日子。”
裴尧默默地走着,而我突然傻愣在原地了,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拖得很长很长。他自顾自地走着,而我始终在他后面大约5米多的地方。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他在前面轻轻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可能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开心,但是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就感觉生命中出现了阳光,让我觉得很温暖。我真的希望你能够高兴起来,变得更快乐,因为在我心底里,我还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呢?”我轻轻地问。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裴尧转过身,在我家门口站住了脚步,等着我走上前去。
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打开了房门:“其实,我是失恋了,而且一直都没从失恋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我很想走出来,但是就是办不到。”